“露西亚，给，这杯是……”罗门的话在看到露西亚后被生生咽在了喉咙里，端着奶茶的手也停在了空中，微微颤抖。
“嗯？”倚靠在路灯旁的露西亚转过头，看着罗门古怪的神情，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帽子……”罗门把奶茶递给露西亚，然后伸手指着露西亚头上的……女巫帽。
这个在涂装店被店主拿来示范的帽子此时却戴在露西亚头上，宽大的帽檐和尖尖的帽顶成功将露西亚的逆元装置盖住，效果比白天露西亚用的软帽更好。当然，路上行人中倒是能看到三两个带着类似的女巫帽的游客，但放在露西亚身上……
“这个？”露西亚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女巫帽。“我觉得直接把我这逆元装置露出来可能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正好有个小女孩在卖这种宽大的帽子，想了想就买了一个。”她轻啜了一口罗门买来的奶茶。“咦，这就是你当时叨念的姜糖奶茶吗？味道还不错……”
“咕噜”。罗门咽了口口水，目光依然停留在露西亚的女巫帽上。啊……感觉，跟露西亚的白发搭配起来，怎么有些让人觉得……
可爱？
……
不对，露西亚再怎么也很难跟可爱挂钩吧……
但是看起来却是很可爱啊？这是……
“咚”。忽然，脑门上的剧痛一下子把罗门拉回现实。“……哼。”露西亚带着极度不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收起刚刚伸出的手，转头靠在路灯旁继续观赏街上cosplay的行人。
……她连吐槽我都懒得吐槽了……罗门捂着额头，苦笑着来到路灯的另一侧靠住，拿起手上的南瓜馅饼开始充饥。
看起来，她似乎比先前冷漠了许多……罗门郁闷地咬下一口馅饼。她的意识海里到底有多混乱……看起来，曾经作为α的意识和曾经作为露西亚鸦羽的意识之间有着关联，但是又不是完全融合？接受的信息有的可以共享，有的又不给另一半看？然后对待事物也是两个意识共同决定的结果咯？真是太恐怖了……他悄悄瞥了一眼背后的露西亚，后者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一辆装饰成南瓜的马车，以及马车上穿着艳丽的女性。
如果假定这两个意识的独立性已经接近两个互不相通的人格，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先前露西亚那些反常的好感度都是因为鸦羽呢？然后鸦羽因为莫名其妙的帕弥什回补导致自己陷入了完全的沉睡，而不是之前的那种“α占主导鸦羽在旁边看着顺便发表建议”的状态，所以她突然对我这么冷淡了……好像确实蛮自洽的。
那我先前跟她的那些……罗门把南瓜馅饼的包装塞进口袋里，拿起鸡腿狠狠撕咬起来。
一阵失落感弥漫在罗门心中。他清楚这是什么，但却不愿去细察。虽然在诊所里自己和露西亚突破了“合作伙伴”应有的距离，但从露西亚先前的行动和自己有关意识海的推测来看，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的关系又再度回到了跟中转站时差不多的情况了。
甚至可能更糟……现在的露西亚，几乎可以等同为曾经的升格者α了。那位冷漠，没有感情的杀手……
那，自己这算是被α……
算了，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自己迫害自己……怪丢人的。罗门苦笑着摇了摇头。就当这些都没发生……吧。
“露西亚……”罗门抬起头，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
罗门猛地回头。按照以往，就算露西亚再怎么看自己不爽，至少还是会遵守最基本的礼仪，回应罗门的呼唤。但现在……
背后，空无一人。
她……她怎么悄无声息地跑了？罗门瞬间惊起了一背的冷汗。这……她生气了？还是偷偷跑去升格者基地……不对，她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去……
顾不上自我吐槽，罗门赶紧掏出终端查看露西亚的定位。忽然，终端的邮箱里弹出了一封电子邮件，署名……露西亚。
……罗门感觉心跳有些加快。他紧张地点开邮件，由于过于手抖以至于点了两三次才点到按键上。
“有一个疑似渡边的人路过，似乎给我传递了一个面谈的信息。我跟着他看看。勿慌。”
渡边？不，露西亚不能……罗门愣了一下，顾不上思考露西亚是怎么知道自己电子邮箱的，又是怎么发邮件地，赶紧给这个地址发去了一条信息。
“你不能面见曾经的队友啊。”罗门快速输入对话，然后点击发送，惴惴不安地捧着手机等待露西亚的回复，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完全可以用雷达定位露西亚的位置。
过了十几秒，来自露西亚的另一封邮件出现在收件栏中，是一条语音邮件。
“我自己能判断自己的情况，不劳你操心。笨蛋。”露西亚清冷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出现在扬声器中。
“……”罗门呆呆地看着电子邮箱的界面，内心瞬间百感交集。
“淦……我疯了……”过了许久，罗门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角，嘟囔着把终端揣进口袋里。
算了，疯了就疯了……
“你来了。”
距离罗门所处位置三四条街道远的一个钟楼里，渡边靠着墙壁，看着慢慢走入视线的来者。
“我来了。”
露西亚把佩刀从棒球袋中取出，别在腰后的支架上。
“你是α，还是露西亚鸦羽？”渡边瞥了一眼露西亚的造型，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或许我问了个没啥意义的问题。”
“不，有意义。”露西亚摘下自己的女巫帽。“我是露西亚。”她低头拨弄着帽子上的星星，平静地说。
“我懂了。”渡边颔首示意。
“这么费劲心思把我叫来，恐怕不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吧。”露西亚抬起头，直视渡边的双眼。
“本来应该会有一些不愉快的对峙的，但是很巧合，现在都没有了。”渡边微笑着说，一边掏出一张卡片。“接着。”他把卡片丢向露西亚。
露西亚抬手接住卡片。“阿迪莱发行的信用卡？”她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疑惑。
“阿斯顿给我的奖金。奖励我成功处理了那些窝藏在贫民窟的不法分子，不仅让这次万圣节活动能正常进行，还消灭了他们的心头大患。所以他一下子给的比较多。”渡边带着微笑说。“五五开。”
“是我当时砍的那些小混混吗？”露西亚借着月光打量着卡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些垃圾都是我一个人处理的，渡边你可一点力都没出。”她的语气冷漠地像城外夜晚的沙漠。
“额？”
“没听明白吗？”露西亚漠然地说。“得加钱。”她注视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渡边，忽然把卡片丢了回去。“逗你玩的。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缺钱，这些奖金……你还是留着拿去建设一下遗忘者的基地吧。”
“你是在暗示，到时候免得你三下就捅穿我们的防线了吗？”渡边松了口气，把信用卡放回自己口袋中。
“有这个想法，不过懒得实施。”露西亚把女巫帽带回头顶，让自己刚才小小的恶作剧更符合应有的身份。“还有什么事吗？”
“不知我这样直接地说是否有些冒犯，但是我还是很好奇，你……应该不会再回到空中花园吧。”
“为什么要回到那个地方呢？”露西亚冷哼一声。
“那，你应该也不会回到升格者基地重新变回升格者吧。”渡边小心地问道。
沉默了几秒，露西亚慢慢张口。“至少，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回到升格者基地里的。”
“看来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那得看罗……那家伙能做到什么地步了。”露西亚耸了耸肩。
“哦？”
“我似乎并没有义务跟渡边先生解释地太详细。”露西亚摊手道。“如果渡边先生是希望我加盟遗忘者的话，那或许得失望了。哦，当然，我也不会妨碍渡边先生的事业。”
“……这确实让我无话可说了。”渡边苦笑着摇了摇头。“那……”
“他怎么想跟我无关。反正我不会跟那个傻妞一样玩那些幼稚的剧情。”露西亚迅速呛掉渡边的话。“没其他事了吧。”
“……没了。”渡边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告辞了。”说完，渡边转身跳下钟楼，迅速消失在住宅区的屋顶间。
“告辞。”露西亚把长刀重新塞回棒球袋。“对了。”她忽然抬头，转向钟楼的阴影处。“不错的帽子。”
“嘻嘻。”一阵轻快的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从阴影中传来，由近及远迅速消失在远方的喧嚣中。
露西亚敲了敲自己眼角，定位了罗门的位置。
“就当是一场梦，醒来依然还是很感动……”罗门百般无聊地靠在广场的墙壁旁，听着前方一个流浪歌手有气无力地卖唱。
“……万圣节，真是一个敢唱一个敢听。”忽然，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哒哒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
“烘托气氛。”罗门懒洋洋地转过头，朝露西亚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反正那位小哥也是闲着。”
“还行。”露西亚耸了耸肩。“游行已经结束了吗？”
“你应该错过了最核心的一轮。”罗门笑着说。
“哦，那可太可惜了。”露西亚一点也不掩饰敷衍地敷衍道。
罗门有些无奈地耸肩，掏出一点黑卡丢进流浪歌手面前的罐子里，然后朝广场上的长椅走去。
“罗……喂，什么时候离开。”露西亚愣了一下，连忙追上他的脚步。
罗门微微张口，正准备回答露西亚的话，不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在脑海中冒出……
“？问你呢。”露西亚看着无视自己坐在长椅上的罗门，有些急躁地走到长椅前质问道。
“……”罗门微笑着掏出终端，假装没听到露西亚的话。
“你……”露西亚正欲动怒，不过，罗门过于冷静的反应让她也迅速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她转了转眼珠，冷哼一声，一把抄起罗门手上的终端坐到长椅的另一端，装模做样地浏览起终端里的文件。
“露……露西亚，你在干嘛？”露西亚突然的动作让罗门一下子也是始料未及，他条件反射地试图拿回她手上的终端。不过，终端在露西亚手上简直像是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露西亚，喂，露西亚……”罗门的呼喊对露西亚来说似乎毫无反应，她依然气定神闲地注释着终端里的文件，假装在认真工作。
其实她完全看不懂……
“唉，露露，别这样嘛……”罗门也迅速反应过来露西亚在干嘛。他想了想，坏笑着轻声说道。
“你叫我什么？”露西亚有如炸毛的猫一般迅速暴起，一只手抓住罗门的肩膀把他按在长椅上，另一只手抖下背上的棒球袋，抵在罗门小腹。
“啊？别生气啊露西亚。”罗门笑嘻嘻地说。“难道是嫌我喊的不够亲密？嗯……那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为亲……”
“你敢说出那个称呼我当场阉了你。”露西亚迅速捂住他的嘴，拿着棒球袋的手下移到某个特殊的位置，眼神冰冷地威胁道。不过，罗门此时的眼神却不同于往日的狡黠与冷静，而是有些模糊。“……你喝酒了。”露西亚皱着眉头凑到罗门面前，嗅着他喷出的气体。“浓度不低。你……”她犹豫了一下，放开了压制罗门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没啥，就一点姜丝啤酒……”罗门轻笑道。“之前从来没试过酒是什么味，今天一下子喝的有点过……嗯，有点过……”
露西亚默默地看着视觉模块中的数据。根据罗门呼吸的气体分析……应该已经到了醉酒的程度。
“嗯……乙醇这玩意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该死，我怎么突然想起来喝那玩意的……那玩意会，会损伤我的脑子的……我还要，还要帮露西亚解决回补……还要破译那臭小子的……鬼画桃符的日记呢……该死，疏忽了……啊。”罗门靠在露西亚的肩上，口齿不清地喃喃道。
露西亚僵着身子，紧张地听着罗门越来越轻的低语。按照往常，她绝对会一抖肩膀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甩在地上，再狠狠补上一脚。但罗门刚才叨念的话让她怎么都做不出这样粗暴的动作。而且，不知为何，露西亚更担心的，是罗门说出一些她不太想听到的话……
“老……老爸跟我……我说过，当一个男人真正知道他为什么端起酒杯时，他……才算成熟。该死，那我为啥会突然想着去喝酒……该不会是……”罗门的低语最后变成了口齿不清的嘟囔，他靠在露西亚肩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最后，他一个趔趄，滑下露西亚的肩膀，趴在她的双腿上陷入了睡眠。
看着进入梦乡的罗门，露西亚紧张的肩膀慢慢放松。“是啊……为什么呢……”她有些怅然若失地喃喃道，不由自主地轻轻抚摸罗门侧脸那道长长的，刚刚愈合的伤口。“这是……我从没经历过，也从未见过的感情呢……”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讽刺啊，我们自以为参透了人类的全部情感，但却想不出一个男人为什么会独自买醉……不，其实露西亚你能猜到，但是你不愿意往那个方向猜……而他也知道，但是他故意让自己不知道……”
她抬头看着天边的一轮残月，嘴角微微上扬。“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路还是多谢你的帮助。”她抱起罗门，朝来时的秘密通道走去。“谢谢你……罗门。”
“这是什么？”露西亚坐在副驾驶座上，皱着眉头从包装袋里拽出涂装的一角。
“涂装。”正在开车的罗门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地说。
已经是万圣节过后的第三天。自从罗门和露西亚离开新巴比伦城后，二人间的日常对话不知为何忽然少了许多。大部分时候都是露西亚坐在驾驶位上开着自动驾驶，然后罗门躺在副驾驶上翻阅终端里的文件。
这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三天，终于，露西亚的意识海中模糊地回忆起了“买涂装”这个概念。她把罗门拽到驾驶位上，在罗门的帆布包里翻找起来。当然，此时的她已经脱下当初买的运动服，换上了自己最常用的夹克。
“我当然知道是涂装……”露西亚抚摸着轻纱般的材质，愣了一下。“这是……我在新巴比伦城买的？”
“对。”罗门点头道。
“这个样式……我不可能会挑这么繁杂的玩意。”露西亚把涂装拽出一小半，依然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个什么款式。“你买的吧。”她转向罗门，有些疑惑地问道。
“穿上试试不就知道了？”罗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算了。”露西亚把涂装再塞回包装袋里。“我能摸到上面有蕾丝材质的玩意……”不知为何，她感觉头部的循环液有点往皮肤表面汇聚的趋势。
罗门瞟了眼露西亚微红的面庞，耸了耸肩。“露西亚，你的意识海还没有恢复吗？”
“这么关心我？”露西亚的神情恢复了平静。“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现在的我很正常。”她把涂装塞回帆布背包里，轻轻丢到后座上。
“鸦羽呢？”罗门随口问道。
“……”露西亚有些恼怒地横了他一眼。“你……你管她干什么……话说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分离了？”
“因为这个。”罗门嘴角微微上扬。
露西亚思考了好几秒，才明白罗门说的是什么，这让她有了一种被戏耍的感觉。“既然都让你懂完了，那你为什么还称呼我为露西亚？”她冷冷地说。
“因为你就是露西亚。”罗门看着前方的道路，轻声说。“从一开始是，曾经是，现在也是，未来永远是。”
“……嘁，没头没脑。”露西亚被罗门故作玄虚的话说的有些愣神，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强行终结二人间的对话。“……随你。”冷哼一声后，她闭上眼，沉入意识海深处，再一次寻找沉睡的鸦羽意识。
“……”罗门看着露西亚平静的睡容，嘴角微微上扬，低身说出了露西亚听不到的词。
萧瑟的寒风夹杂着纷飞的雪花在冻原与冰川间不断徘徊。码头的尽头，一个纤细的身影倚在栏杆上，望着身下的波涛出神。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忽然，哒哒的脚步仿佛凭空般从她背后传出。“……鸦羽。”来者仿佛非常不习惯说这个称呼。
鸦羽的目光从浪花的泡沫上收回。“还是被你找到了呢……”她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看着几步之遥外的白发少女。“α。”她似乎非常自然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所以，你确实是在逃避。”α打量着四周。“这里是……”
“新摩尔曼斯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鸦羽轻轻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起来，我对这里的构建还是挺完善的。”
“第二次。”α盯着鸦羽手上逐渐化开的冰晶，冷冷地说。
“不，第一次。”鸦羽抬起头，直视α的眼神。“作为‘另一个露西亚’而与‘露西亚’见面的第一次。”
“行，”罕见地，α并没有对这个说法产生异议。“那，给我吧？”
“那七天的记忆吗？”鸦羽轻轻抖掉手上的水珠，在指间凝固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白色结晶。“我知道你肯定会先问这个。”她轻轻一抖，把这块白色结晶弹向α。
“……丧失对过去的掌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α轻哼一声，抬手接过白色结晶。“为什么这段记忆要保存在你手上……”她一边嘟囔着，一边闭上眼，让白色结晶在手上化开。
“因为……可能意识海自动甄别，这段记忆要是在你那里的话，会造成意识海的不小波动吧。”鸦羽看着α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微笑道。
“看来某人要遭殃了啊。”α睁开眼，面色不善地抬起手，咬牙切齿地捏了个响指。
“是吗？”鸦羽依然保持着微笑。“不过……估计也就口头说说吧。毕竟，我也是露西亚哦。α你的真实想法，我也不是没法感知的。”
“那不过是在你的影响下……被迫提升的好感度而已。”α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闪躲，但她仍倔强地迎上鸦羽的笑意。“就像之前跟灰鸦那位一样，因为你那过于泛滥的情感而稍微提升的一点友善度罢了。”说完，她让白色结晶重新在手上凝聚，然后带着一丝不悦地把它弹向身后。
“没必要，没必要。”鸦羽微笑着抬起手，这快原本即将落入大海的白色结晶瞬间再度出现在她手上。“在这里，又有什么必要掩饰呢？毕竟，在我沉睡后的这段时间内，你对罗门先生的感情虽然冷淡了不少，但是……”
“够了。”α不耐烦地打断鸦羽的话。“承认跟不承认有什么区别？反正你脑子里始终只有灰鸦的指挥官，这些麻烦的情绪只会阻拦我们意识的融合。再……”α的话在看到鸦羽有些黯淡的眼神后生生停了下来。“……对不起。”沉默片刻后，α终于开口。“我不小心戳到你的痛处了。”
“其实……我还好。”鸦羽抬起头，露出勉强的笑容。“你说的没错。但是……如果始终抱着曾经的记忆自怨自艾，不敢去正视指挥官已经不再的事实，不敢去正视过往的战友，那，即使是能与α你彻底融合，也不过是拖累你罢了。从我们再度融合开始，我确实已经不知多少次莫名其妙陷入大量的负面情绪而惹出麻烦了……还让罗门先生帮忙善后了那么多次……所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α有些尴尬的看着微微鞠躬的鸦羽，把头别向一边。“这……反正，属于你的那部分情感我也帮不到你……不过，既然你想明白了的话，那你应该不会再度引起什么帕弥什回补了吧。”说完，她转过头，伸手走向鸦羽。“回去吧。”
鸦羽抬起头，朝α露出微笑，但是并没有抬起手握住α。
“……你这是在拒绝融合吗？”α的手僵在空中，她看着鸦羽的双眼，冷声质问道。
“如果我还保持着跟α你这样半融合半分离的情况的话，不仅不会对你有任何帮助，反倒会在许多地方干扰你的行动。”鸦羽轻声说道。“所以……我想，我还是……”
“不用说的那么冠冕堂皇。”α走上前，带着怒气说。“你还是在逃避，而且是更彻底的逃避。你根本没有正视灰鸦指挥官的事，只不过从时不时蹦出来歇斯底里变成了躲在黑暗中自我封闭。你……”
“如果我真的不敢再面对那些记忆，那，α你……真的找得到我吗？”鸦羽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微笑着走近α，轻轻抱住她。“不，我很明白我要做什么……”她拍了拍有些不知所措的α，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酷。“还记得之前那特殊的升格者状态吗？我大概想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种……类似授格者状态的力量？”α想了想，问道。
“对。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我似乎已经抓住当时整个过程的关键。我需要时间去模拟当初的整体变化，然后，学着去运用这个……指挥官留给我的最后的武器。”鸦羽放开α，眼神中充满杀意与坚决。“谋害指挥官的，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她转头望向远方，咬牙轻声说。“曾经的我太过弱小，太过软弱，仅仅是记忆就把我囚禁再原地不敢再向前迈进一步。但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
α看着鸦羽嘴角扬起的冷酷笑容，心中不由得一颤。
这是……
“α，请一定要帮我找到指挥官的铭牌。”鸦羽忽然转过身，握住α的手。“我不知道罗门先生当初安慰我的有关铭牌的事是否正确，但我知道，找到铭牌差不多也就意味着找到当初的凶手。到时候……我会出现，亲手终结那个家伙。”
“你是说……那个叫梅丹隆的女人？”α皱了皱眉头。“但是露娜说过，升格网络里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你对她也仅仅只知道一个名字，就凭这个？”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没关系……”鸦羽松开α的手，缓缓后退几步。“不管他是谁，有多少人，我都会……用指挥官留下的武器，为指挥官报仇。”她的嘴角疯狂上扬。“不过在此之前……得麻烦α你了。α……”
“我有拒绝的理由吗……”α叹了口气。“毕竟，你我都是……露西亚啊……那，如果之后真的遇到了这个情况，你准备怎么出现？我怎么通知你？”
“你也说了，我也是露西亚。所以……”鸦羽收敛了神情，平静地说。“等真正完成了复仇，我应该就可以跟α你彻底融合了。你觉得呢？”她转身看向α，后者耸了耸肩，用点头示意。
“谢谢你了，α。”鸦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那……再见了……”她忽然一仰头，转身坠入背后的大海。
“你……”α刚想伸手抓住鸦羽的身影，却发现整个空间开始变得扭曲起来。这是……那个傻妞构建的虚拟世界，现在她陷入了沉睡，所以这个空间开始湮灭了吗？α感受着眼前的光怪陆离，无奈地耸了耸肩。
现在，她又再度置身一片雪原，属于她自己记忆极地往事。
她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试图呼唤鸦羽的意识。可惜完全没有应答。
这是真的完全地陷入沉睡啊……α轻哼一声，把手揣进口袋，在雪原中漫步。她真的能彻底掌握那份力量吗？还有……灰鸦指挥官真的会把记忆保存在铭牌里吗？α踢了踢脚步的积雪，有些赌气地加大了点力度。
换句话说……现在我算是彻底变回原来的露西亚了吧。那……我还会产生回补现象吗？要是不会的话……甩了那家伙吧。等下，我为什么要用“甩”这个词？搞得好像我把他甩了似的……不对，好像我确实是这个意思，但是怎么又好像是……
想到罗门那平静而深沉，但偶尔变得搞怪的眼神，又想到鸦羽当时的话，α不由自主地有些意识过载。
她没说错，自己先前对罗门的友善确实大部分来源于与鸦羽融合时鸦羽意识里的情感。
但鸦羽也没说错，在那片空间里……她的任何情感在鸦羽面前都是一览无遗。
不过……就算自己承认，又有什么意义呢。α带着苦涩轻轻闭上眼。
他是人类，我是构造体，又是升格者……更何况，虽然现在我们二人还可以正常相处，但是等到哪一天真的解决了自己的问题，或者空中花园的耐心到达极限。到时候……未来在哪里？
α不敢想，但又不得不去想。鸦羽已经沉睡了，那个家伙的真实目的还不清楚，有关前灰鸦指挥官的往事又是一片阴霾。还有露娜愈发让人无法捉摸的行动，空中花园和升格者之间的斗争……而这一切，都只能她一个人去面对了。
真是……麻烦啊。不过……
α突然睁开眼。
“那就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转身面向狂风袭来的方向，轻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