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门望着车窗外如细帘般的雨幕，微微叹了口气，手指有些烦闷地在仪表上敲了敲。
“喂，罗门，这个问题想明白了吗？”放在一旁的终端里，艾西莫夫有些不满的声音传来。
“基于Janes-Franklin方程得到标记Y9362D模组对信息的判……算了，想不出来。”罗门看着放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中那密密麻麻的论文，有些自暴自弃地翻了个白眼。
“啧，两年，才两年，你就把我教给你的知识全还回去了。”艾西莫夫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讥讽。
罗门胡乱滑动着论文的页码，试图在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间找到能应付阿西莫夫的内容。可惜罗门实在无法天才到什么知识都能信手拈来。“这……都有格式塔，有构造体意识海了，人类记忆知识到底还有啥用？”他有些嘟囔道。
“好啊，那你为何不用你的甜言蜜语哄那位用强大的意识海去解决问题呢？”阿西莫夫冷笑道。
“……”罗门征了怔，旋即苦笑着摇摇头。“那还不如我自己复习……”他含混地说着，转头再度望向窗外的倾盆大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发呆。
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但露西亚依然没有回来。
其实罗门完全没有必要为此担心。作为曾经空中花园的王牌构造体，曾经升格者明面上的最强战力，这世上能让露西亚陷入困境的东西应该并不多。但是……
罗门简单应付了几句阿西莫夫喋喋不休的教导，关上终端通讯与电脑上的论文，打开的隐藏文件中的一份数据统计。
“还在上升……果然是指数函数吗？”罗门盯着那颇有昂起趋势的拟合曲线，抿紧了嘴唇。
当初露西亚意识海中不稳定的鸦羽沉睡后，罗门和露西亚都以为帕弥什的回补现象会就此停止。但事实似乎并不如他们想的这般美好。这三周来，根据罗门每天的监控，即使露西亚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大幅度影响情绪波动的事物，但露西亚体内的帕弥什信号依然在缓慢但稳定地上升。
而三天过去了，罗门对于这个现象的研究……依然只存在与表层。当然这是在不能怪他，毕竟空中花园有关这方面的资料几乎等于0。还是阿西莫夫给他从“科学理事会的隐藏数据库”中挖来一些黑野曾经的研究资料后，罗门才算摸到一点门道。
从黑野的文件中，罗门惊奇地发现，卡穆曾经居然被诱拐加入过黑野有关人类帕弥什免疫的筛选计划。可惜这个实验似乎野蛮得比罗门曾经接受的筛选更粗糙，以至于直接被判定为实验失败。至于作为实验品的卡穆为什么会……
罗门关掉数据表，打开了黑野的资料。这些资料在黑野被改组后便一直处于封存状态，理由是“与事实不符的未经验证的假设”。满篇的疯狂言论与脑洞印证着当初那个时代的绝望与挣扎。罗门找到自己昨晚拣出的一篇勉强算是有点理论依据的论文，再度翻阅起来。
“有关帕弥什对电子系统的感染，传统的观点是电子病毒的传统感染原理，通过强行修改文件路径将……”罗门皱着眉头看着这份资料。“但是根据马其纳六号的电子大脑的数据显示，基于人脑构造的运算方法依然会被帕弥什修改。帕弥什直接无由来的提供信号，并且用正反馈机制刺激人脑的迭代阈值，使得该‘神经’的信号占比增大，挤占其他负反馈修正机制系统的能量与运行内存……”
罗门正准备打开另一份文件时，忽然，静默已久的耳麦中传来了熟悉而清冷的声音。
“据点外观看起来正常，内部是什么情况暂时不详。一路来没有一条能让作战车开的路。我来接你。”露西亚平静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需……需要多久？”罗门感受着突然慢半拍的心跳，略微一愣，立马回复道。
“……二十分钟。”通讯另一头的露西亚说完这句话便静默了频道。
罗门把电脑放回后座的背包里，拿起终端检查任务日志。但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
露西亚……
罗门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自从离开新巴比伦后，露西亚不出罗门所料，像换了个人般变得无比冷漠。不，也不算是冷漠。应该说，她似乎一下子对身边的事物失去了不少兴致。以往面对罗门故意抛出的一些搞怪言论或者笑话，露西亚再怎么不屑也会翻翻白眼或者冷笑一声。但现在，露西亚直接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这让罗门一路几乎全程单机。
但露西亚也并不是在跟罗门冷战。正常的对话，例如交流路面信息，交流每天帕弥什回补现象，这些露西亚依然会正常地进行。但也仅仅限于此了。当罗门试图把话题绕到其他方面时，露西亚就会直接进入木头人状态，拿起罗门的终端自顾自地开始阅读。
至于她读的内容，露西亚倒是没有掩饰。因为也没啥可掩饰的，几乎全部都是机车改装相关的资料书和黄金时代的机车杂志。偶尔还有一些时尚类的杂志出现在历史记录中。虽然万年板着脸穿着一套一成不变装扮的露西亚实在跟“时尚”两个字不沾边……
罗门望着窗外没有丝毫减小趋势的暴雨，不由得对之后的行程担忧起来。
空中花园的据点编号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战略地缘的变化而随时修建或者废弃。30号据点实际有三座，一座是正在运行的据点，另一座根据资料，已经在撤退时被炸毁。那么可能存在前灰鸦首席密码的据点，就只有他们眼前这座已经被废弃的，坐落在曾经被称为“东南亚”地区的据点了。
但不知是何种缘故，虽然据点本身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前往据点的道路却烂得不成样。加上帕弥什入侵后对植被的影响和地区本身的气候作用，直接把前往30据点的路变成了一滩沼泽。加上连日的降雨，泥泞得连全地形作战车也过不去了。
露西亚此前正是前去探索合适的道路。而不到两公里的道路居然花了她近三个小时，罗门不由得开始担忧自己能否正常前往。万一露西亚实际是从沼泽里游过去的……
就在罗门开始思考在沼泽中练习蛙泳的可能性时，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从倾盆大雨中走出来。正是露西亚。
“开门。”视线中的露西亚敲了敲自己的脸颊，然后罗门耳麦中再度出现她清冷的声音。
她发声似乎不需要敲什么吧……罗门有些好奇地打开车门。但他并不准备问这个，毕竟问了也是白搭。“怎么样？”罗门看着浑身湿漉漉的露西亚，问道。
“有点麻烦。”露西亚抖了抖身上的水珠。
“我能过去吗？”罗门试探性地问道。
“应该难。”露西亚抬头了看窗外的大雨，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犹豫。
“那我……”
“……我抱你过去。”露西亚把视线从远方收回。她瞟了一眼罗门，然后迅速转头看着仪表，假装刚才只是视线扫过罗门。
“抱……”罗门下意识地长大了嘴。
抱？
这关系……是不是转变得太快了？先前还对我爱理不理，现在直接……
“前方大部分地方的淤泥都是一米多深。我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一条勉强只没到我腹部的路径。如果你愿意在沼泽里游泳我也不反对。”露西亚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讥讽或者羞涩，依然是无比平静，似乎只是在谈论晚饭吃什么一样。这让罗门不由得回忆起曾经意识海中的那个露西亚。
他悄悄瞥了一眼露西亚笔挺的长腿。如果淤泥到了她的腹部，那基本上……罗门看了看自己的脚尖。那也基本上到我的胯部了。这……
“好吧。”罗门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趋势的暴雨，点了点头，拿起后座的防水背包。“麻烦露西亚你了。”
露西亚的视线收回到罗门身上。她上下打量着罗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同样沉默地点点头，看着罗门套上雨衣，转身走入如珠帘般的雨幕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