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亚盯着罗门那复杂的眼神，嘴唇不由得抿紧了几分。“……什么怎么样。”对视半晌后，还是她最先打破僵局。
“你为什么……”“不为什么。”露西亚的语气又冰冷了几分。“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她不由分说地把吹风机塞回罗门怀中，然后与罗门擦肩而过，径直走入通往据点的大门。整个过程，她没有再看罗门一眼，仿佛只是把手上的东西随手放在桌子上去忙其他事一般。
“……”罗门有些呆滞地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着手中还残存着些许温度的吹风机，只能露出些许无奈的苦笑。“算了……就当她是在做实验吧。”罗门喃喃道，把吹风机扔回背包中，拎起工具箱跟上露西亚的步伐。毕竟……没有辅助型构造体帮忙搬东西。“露西亚，等等我。”重新抬起头的他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露出自己那慵懒而自信的微笑。
罗门不知道是，在他看不到的黑暗中，她的嘴角也扬起一丝苦涩。“实验……吗。”她轻轻摇了摇头，拳头微微紧握。“我发现了一个线索……”她收起愁容，面色如常地转过身对罗门说。
黑暗。
没有光亮，没有声音，甚至感受不到什么实体的，纯粹的黑暗。
“2号。”忽然，伴随着一声称呼，一个奇异的亮光凭空冒出，闪烁着白光，不算很耀眼，但也勉强算是明亮。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光球发出的光并没有照亮周身的黑暗。
“3号。”不一会儿，另一个闪着些许黄光的亮球在不远处冒出，伴随着的是一个较为轻快的声音。相比于听不出明细的2号，3号的声音似乎更接近人类女性的声音。
“4号。”4号亮球的颜色则是有些瘆人的暗红。而4号那类似中年男性的磁性声音似乎也暗示着，这是个狠角色。
三个亮球排列呈一个弧形，仿佛在围着一个看不见的圆桌。看上去，似乎还有两个位置。
“……有新人来了。”沉默了几秒后，还是2号率先打破平静。它的声线依旧是那么平淡与机械，没有任何抑扬顿挫。但不知为何，在它那平静的语气中，总有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还能有谁来呢？”3号的声音则充满活力，听上去就像一个运动系的少女，轻快而俏皮。
“不知道。”4号吐出一个沉闷的单词后便再度陷入缄默。
简短的对话后，三个亮球便再度陷入了沉默。整个黑暗的空间里也没有其他亮球再度出现。
“不好意思，看起来我迟到了。”不知过了多久，4号的“右侧”，也就是2号的“左侧”，一个蓝色的亮球忽然出现。它的声音与3号类似，对比起来非常接近青年男性的声线，让人联想到那种开朗阳光的大男孩形象。
可惜，在这片空间中，大家都只是一个个光点而没有具体的构象。
“5号。”新来的蓝色光球自报家门后也陷入了沉默。它所在的位置正好是234号围成的圆形上第五个五等份点，4号右侧的位置。那么此时，只剩下……
“1号。”5号落位的几秒后，2号左侧，也就是圆桌第一个五等份点，1号终于出现。但不同于有着大致亮球外观的2345号，1号看上去更像一团朦胧的蓝紫色光雾，不断变换成各种奇特的形态，但又始终没有定型。
“……为什么再度召集我们，1号。”沉默了几秒后，2号率先开口。看上去，1号似乎是这个神秘会议的召集者，但又缺乏一个领导的威严。因为2号原本平淡的语气中掺入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傲慢。
“介绍一位新成员。5号。”1号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空灵，如泣如诉，但又仿佛只是在随口回答。伴随着它那诡谲的外型，让人感觉惊悚又神秘。
“它迟到了。”3号的轻快语气中似乎也多了一丝不耐烦。
“没有理由加入新的成员。”4号的口中低沉的陈述句听上去仿佛宣判驱逐命令的祈使句。
“这片空间好像并没有时间的概念。而即使有的话，似乎赶在在1号出现之前露面，也并不算迟到。”5号仿佛无视其他三位不加掩饰的恶意，不慌不忙地为自己辩解道。“至于我为什么能加入嘛……我能拿出让1号满意的条件，那么就自然有资格加入这里。”它“环顾”了一周，忽然在语气中加入了一丝笑意。“有一说一，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非常像黄金时代之前的某种卡牌游戏。”
不过，它的话似乎没能引起太多共鸣……
“什么是……游戏？”1号的声音中带上了明显的疑惑。
“什么是……卡牌。”2号似乎也有一个不太熟悉的名词。
“我好像没听说过……”3号似乎能理解什么是“卡牌游戏”，但好像没有检索出对应的具体事物。
“什么是黄金时代。”4号的重点则比较奇特。
“……所以，这就是我能坐在这里的资本。”见自己的玩笑似乎没人能听懂，5号灵机一动，来了一句讳莫若深的结语。
“那你应该捞不到什么好处。”4号“冷哼”了一声。
5号“微微一笑”，“我的身份……可不是来捞好处的。”
“那……你想通吃吗？”3号仿佛想到了5号所说的事物，言语中带上了一丝笑意。“倒是蛮符合你的身份。不过记得活到最后哦。”
“谢谢3号的好意。”5号的语气恢复了先前的轻快。“可惜这片空间没法幻化出具体的形象，不然我很想跟3号进行一下‘达成共识’的战略性握手。”
“怎么都一个个上来就要干掉我……”1号仿佛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那诸位……加油吧。不过在此之前，倒是有些有趣的东西需要烦恼一下各位了。”
“又是那个坐标？”4号的声音上去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持有这个坐标的人类已经死了。即使有人类再度掌握这个坐标，也无济于事。”2号的声音依旧平淡。“我不感兴趣。”
“作为新人，如果帮助1号完成任务能获得更多资源的话，那……”5号顿了一下，“不是应该观望一下才对吗？”他话锋一转，巧妙地避开了这次任务。
“看来又落到我头上了？”3号仿佛也不太情愿干活。“好吧……”
1号发出一丝轻笑。“还有一件事……”
“我要死了。”罗门耷拉着脸拉开作战车的车门，一幅彻底的落汤鸡模样。
在他的背后，露西亚有些无奈地看着丝毫没有减弱趋势的大雨，走到另一侧拉开车门。
虽然前往据点非常费劲，但在据点中找到前灰鸦指挥官留下的线索倒是完全没有任何难度。形象地说，简直就像在玩一个简单难度的寻宝游戏。
据点入口有一串前灰鸦指挥官特制的符号代码，高度刚好在露西亚的视线水平线。按照代码指示找到××房间后，门锁上直接刻上了有着开门密码的符号代码，让特地带来开锁程序想秀一下的罗门看起来像个憨憨。
推门进入后，门的背侧直接刻上了线索位置，房间书架第几层第几册的什么书，夹在第几页之间。而当露西亚小心翼翼取下这本书后，果然在指定页码间找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白纸，白纸上写着几行完全没什么特殊的拉丁字母，字体则是勉强算是工整的手写体。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值得关注的点。没有守在门口的感染体，没有突然从阴影中蹦出的敌人；没有需要脑筋急转弯的流程，也没有需要程序破解的密码锁。整个过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以至于罗门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玩某款VR式解密游戏，给小学生玩的那种。
当然也不是没有值得注意的点。比如这张纸上的线索，几行字母全部都是辅音而没有元音，这直接让罗门放弃了破译的想法。如果只是单纯替换字母的密码，那么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在不引起歧义的情况下消除元音字母。所以除非拿到密码表，或者用格式塔的超级运算能力暴力枚举，不然，单靠罗门，是绝对无法短时间内破译出来的。
还有夹着这张密码纸的书，为了避免线索被破坏，所以取密码的整个流程都是露西亚在做，罗门只来得及瞟眼书名和作者。
阿西莫夫的科幻小说……
罗门知道，这个阿西莫夫正是空中花园首席科学家的偶像。不过对于他写的科幻小说，罗门也只是粗略了解过一点。毕竟身处这样一个完全没有一位科幻作者预料到的末日，沉迷于这些黄金时代之前的臆想在罗门看来很浪费时间。
打包好密码纸和夹着密码纸的小说后，罗门和露西亚离开了据点，再度趟入那摊可恶的沼泽。这次，满脑子密码的罗门没功夫再往大脑里塞上黄色信号，虽然返程时为了更好的躲避暴雨，他直接把头埋到露西亚的脖颈里……
“……”
呼吸的气流在暴雨中明明不足一提，但每次拂过露西亚的仿生肌肤时，却总是在她可怜的意识海中搅起一阵波澜。这让露西亚无数次泛起把这个家伙丢下来的念头。
还好，在露西亚的意识海即将被小小的呼吸打败前，他们终于走回了作战车附近的公路。被淋得受不了的罗门连忙跳出露西亚的怀抱，冲到车内躲雨，也让露西亚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想在意识海中给这段记忆留下一丝余地，但早已设置好的理性思维程序不由分说地抹掉了一路来的旖旎思想。现在，露西亚只知道自己跟罗门去了趟据点拿到密码，又回来了。至于他们是怎么去的，去的路上自己内心的心思，露西亚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跟罗门冷着脸是否正确，她也不知道删掉记忆是否真的能延缓帕弥什的回补。甚至，在她潜意识里，这样做似乎并不是为了逃避帕弥什的追踪。
她逃避的，大概是另外的东西，一种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她应该知道是什么，但是理性让她放弃思考自己逃避的是什么。
“……”再度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露西亚摇了摇头，见自己的皮靴已经被雨水冲洗干净了，便拉开车门，从副驾驶位钻入作战车。
“露西亚，接下来去找神威吧。”坐在主驾驶上的罗门一边脱下雨衣，一边朝露西亚说道。“你能确定自己接触他没问题吗？”
“没问题。”露西亚淡淡地说。
“……那个，我好像里面的衣服也湿透了……”罗门提起作战服的衣领往胸口看了看，苦笑着说。“露西亚……那个……”
“知道了，你去后座吧，我闭目养神。”露西亚的语气依然平静。
“……看起来，我算是适应了这个冷淡的她了吧……”罗门一边想着，一边打开后座的灯。“如果真的能减缓帕弥什回补也好……”他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准备走向后座，放着各种仪器和行李的后座。
不过看上去，一直只有罗门和露西亚两人的作战车，似乎迎来了第三位乘客……
洁白的长发，点缀着奇特花纹的服饰，加上那天使般的面容。此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后座上，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
“……露娜。”虽然从未谋面，但罗门还是下意识地说出了来者的名字。
升格者·露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