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
听到这个称呼后，坐在后座的女孩慢慢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恶意。“我可没允许过你直呼吾名。”冷漠而逼人的声音吓得罗门僵在了原地。
“……”露西亚猛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她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意识海中再度泛起波澜。“露娜，你……”她下意识地喃喃道。
“姐姐，你……”露娜的视线立马从罗门身上转到坐在副驾驶上的露西亚，凶神恶煞的面容瞬间换成了有些迷蒙的微笑。
“……”罗门瞥了一眼陷入迷茫的露西亚，又看了看面前星星眼的露娜，忍不住嘴角直抽。见露娜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她姐姐身上，罗门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试图回到主驾驶座上。
“我可没说放过你。”罗门的重心才刚刚往后偏离一点，露娜那噬人的目光便再度回到他身上。她冷笑着抬起手打了个响指，罗门周身的空间中猛地伸出几个泛着黑光的触手，直接把躲闪不及的罗门按在驾驶座的背面。
“露娜，他是人……”“不用担心，姐姐。”露娜抬手抓住了露西亚下意识伸出的手。“我可以控制帕弥什不去影响到他，而只是仅仅提供一点束缚作用。但是……”
“帕弥什？你能控制……”罗门急切地向露娜问道，不过话还没说完，从触手中伸出的一根尖刺便牢牢顶住了他的咽喉。“你还是好好想想说辞吧。”露娜冷笑着放开露西亚的手，后者的视线犹豫地在罗门与露娜之间徘徊着。
罗门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极力构想如何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自己和露西亚的那些……可能会让自己死得很惨的故事。要是被她知道我拆了露西亚的左臂又给她装回去，那她可能会当场把我……罗门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看向露西亚，恰好撞上了露西亚那犹豫的视线。
“……”不知为何，露西亚原本恬静的目光此时却充满了犹豫。与罗门视线交汇的一瞬间，露西亚下意识目光下移，然后偷偷转到露娜身上。
“……”罗门看着露西亚躲闪的目光，一股奇怪的干涩感出现在喉咙里。他花了两秒终于确定，自己好像有些……怄气。
怄……气吗？罗门感受着喉结前的刺痛感，忽然涌起一股倔强。
“不说？”露娜看着原本目光有些躲闪的罗门忽然变得眼神炯亮，叉着手冷笑着竖起三根手指。“给你三秒，告诉我，你跟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三……”
关系……呵……罗门看着露娜慢慢放下的无名指，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二……”看着依旧紧闭着嘴的罗门，一股无名业火在露娜心中冒起。她愤恨地盯着罗门，后者则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
露西亚看着露娜慢慢放下的中指，一股交融着愧疚与徘徊的情感在意识海中回荡。她隐约知道罗门想干什么，毕竟巧舌如簧的他不可能憋不出什么话来糊弄露娜。他是想……露西亚帮他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关掉意识海中抑制自己的情绪，毕竟这种复杂的思维回路一旦取消后，估计是很难再度建立的。而罗门不知道的是，抑制情绪，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帕弥什的回补。一旦放开枷锁，那么连露西亚也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帕弥什会恢复到什么地步，能不能再度被抑制，会不会影响到罗门。
“一……嘁，就这么干掉你那可太便宜你了。”露娜最后一根食指屈到一半后，忽然咬着牙再度伸直。“得给你点压迫感……啧。”她冷笑着打了个响指。
这波是要给我上刑了吗……罗门看着露娜打出的响指，正在思考这个小妮子能玩出什么花样，忽然，一股熟悉的麻痒感出现在气管中。
帕弥什？不行，露西亚……罗门的心中危机感一下子倍增。要是让露西亚再接触帕弥什……他顾不得再跟露西亚怄气，下意识地探身准备阻止露娜，但他忘记了……
“给你来点帕弥什……哼哼。”露娜有些得意的看着罗门。“放心，不会直接杀死你，但要是长时间暴露……”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原本犟着脸的罗门猛地一探身，抵在他颈部的尖刺来不及后退，直接捅进了罗门的气管。
“露西亚……不能……帕弥什……”剧烈的痛感伴随着肺部迅速消失的气体让罗门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只来得及呜咽出几个关键词，便再度陷入了因缺氧和劳累而导致的昏迷。
“额……”虽然露娜及时收回尖刺，但罗门的突然暴起还是让她慢了一步。她眼睁睁地看着血沫从罗门颈部的创口冒出，而这个先前还犟着脸的家伙，最后的话却依然是姐姐……
“罗门……”露西亚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帕弥什回补。她一个转身从副驾驶座上来到罗门面前，扶住失去触手束缚后即将瘫倒在地的罗门。“对不起……”她轻轻呢喃着，温柔地拂去罗门脖子上的血沫。
一滴循环液悄悄从她眼角渗出，顺着鼻尖滴落在罗门原本已经湿透的作战服上。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有伤到脊柱的神经和大血管，只是划破了气管和一些毛细血管。现在他已经没事了。”露西亚把沾着血迹的棉花和纱布揉进垃圾袋中，转身回到前座的主驾驶上。
“对不起，姐姐……”坐在副驾驶上的露娜低着头，满脸歉意地说。“我不知道你已经到了这个情况……”
“……他不知道你可以在微小范围内控制帕弥什，不怪你。”露西亚瞟了一眼躺在后座的罗门，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
“姐姐，你真的不愿意跟露娜一起回升格者吗？”露娜扑到露西亚面前，可怜巴巴地眨着眼。“你不要忘了……”
“忘不了，永远忘不了。”露西亚将露娜搂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白发。“但是曾经的那些恶徒已经不在了。我们还能去找谁报仇呢？还是说，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波折的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天真吗？”
“……姐姐，你要逃避吗？”露娜从露西亚怀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目光。
“我累了。”露西亚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帕弥什，厮杀，尔虞我诈……我不想再掺和这些了。”
“那……姐姐，你是要抛弃露……”“露娜，那当初我们本来可以脱离升格网络，成为普通的构造体的时候……你又为什么拉着我再度登录升格网络呢？”露西亚看着露娜梨花带雨的表情，平静地问道。
露娜怔怔地看着露西亚平静中带着些微锋锐的目光，慢慢收起了脸上的哭意。“姐姐，你真的觉得……如果当时我们放下升格网络的话，有机会成为普通的构造体吗？”
“……”露西亚沉默地摇了摇头。
“不能，对吧……”露娜看着露西亚有些落寞的神情，苦笑着说。“就算那两个老头子嘴上说着什么保全我们，但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呢？还有其他的代行者，甚至那些代行者背后隐藏的势力……姐姐，你应该知道，这场末日灾难的核心矛盾早已不是帕弥什了。如果我们放弃手上的武器接受‘招安’，那，等待我们的，恐怕是比当初更黑暗的生吞活剥……
“姐姐，有句话说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露娜趴在露西亚胸前，捻起露西亚的一缕白发。“跟我回去吧，姐姐。帕弥什是不可能再脱离我们的了。不管是人类，还是我们构造体，抑或其他的势力，现在整个地球上的所有意识都已经被这个事物联系在了一起。已经没有办法摆脱它们了。”
“真的……没有了吗？”露西亚抱着露娜，有些落寞地喃喃道。
“帕弥什……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帕弥什了。而我们……也不再是当初那对懵懂的姊妹了。”露娜的声音轻得仿佛无声呢语。“这就是……新时代。属于帕弥什的新时代。就像地球许多年前的世纪更替和物种兴衰一样，不能适应环境的……注定要被淘汰。从寒武纪，二叠纪，白垩纪……只是这次，轮到了‘人类’而已。”
“帕弥什……真的好吗？”露西亚望着车前窗里的自己，咬紧了嘴唇。
“不好。它很不好。但是我们别无选择了，姐姐。”露娜再度抬起头，望着露西亚眼中的犹豫。“姐姐……”
“……”
“……”
“……对不起，露娜。”露西亚眼中的犹豫在几十秒后终于定格。她深吸一口气，模仿自己多次看到罗门的，那种胜券在握的微笑。
“我选择……另一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