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门盯着曲微扬的嘴角，慢慢直起身。“所以，曲小姐需要我提供什么证明呢？”他叉着手指放在颚下，饶有兴致地说。
“这就看罗门先生能拿出什么证明了。”曲淡淡地笑道。
带着些许苦笑摇了摇头，罗门往后一仰。“曲小姐，您给我出的这个题目可有点刁钻啊。”
“刁钻？不，”曲的身体微微前倾。“这只是最基础的谈判策略而已。罗门先生，现在是我掌握着对话的主动权。”
“话是这么说，不过，曲老板您手上待价而沽的筹码虽然很值钱，但它的买家可不多。”罗门露出一丝微笑。“如果不能变现的话，那攥着它不仅没有任何收益，反而可能再度引起危机。不过……”他故意拖了个长腔，忽然掏出一张卡片。“还好我算是付得起的。”
“空中花园信用卡？”曲瞄了一眼罗门推过来的卡片。“罗门先生，您还真把我当商贩了？黑卡……”“不，”罗门抬起头，嘴角轻轻扬起。“这就是‘筹码’本身。”
曲将信将疑地将手指轻轻按在卡片的识别区。“……哈桑的信用卡？你为什么会有？”几秒后，她忽然厉声质问道。
罗门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保持微笑。
曲凌厉的目光直视着罗门，见他似乎并不准备回答，她冷哼一声，将卡片攥在手里，闭着眼靠在太师椅上。
……
“就这么把你是哈桑之子的身份暴露出去，是不是太莽撞了点？”整整五分钟过去了，见曲仍然没有睁眼，露西亚通过二人特制的加密频道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用担心，”罗门转过头，迎上露西亚疑惑中带着些许担忧的目光，露出往常那自信的微笑。“因为……”
“这是假的。”坐在二人对面的曲忽然睁开眼。“伪造空中花园哈桑议长的信用卡，罗门先生，你好大的胆子啊。”她冷笑了一声，手指夹着信用卡轻轻一弹，这张特制的至尊黑卡如暗器般直奔罗门的咽喉。
“是的，它的确是假的。”看着露西亚抬手夹住的卡片，罗门笑了笑。“因为它是假的，所以它是假的。”从露西亚手中拿回信用卡，罗门把它再度推向曲。“这就是我的证明。不知曲城主……是否满意？”
“一张伪造的信用卡？”曲挑了挑眉。
“不，”罗门伸出五指。“是5分钟。”
……他不是有真的信用卡吗？为什么要给曲伪造的？露西亚旁观着两人的交锋，感觉自己的意识海有些不太够用了。
还有五分钟……这也算筹码吗？这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很好，罗门先生。”忽然，曲拾起这张伪造的信用卡。“您的证明确实无懈可击。”她端起一旁的茶杯，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看来，我们可以进一步对话了。”
……这就谈妥了？露西亚有些难以置信地歪了歪头，瞟了一眼二人。忽然，她的视线变得有些凝重。
在她的视角，也就是罗门看不到的方向，正在咄饮清茶的曲，嘴角却依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看起来……似乎有着更深的涵义。
“露西亚小姐，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回避一下吗？”放下茶杯的曲忽然转向露西亚。
“为什么？”罗门皱了皱眉头。“不能让她知道吗？”
曲打量着罗门，轻轻点了点头。“我只负责一级的信息传递，如果您之后把我们讨论的内容转述给她，那就与我无关了。不过，我更想咨询一下露西亚小姐本人的意愿。”
“给我开放华胥的资料查询系统就行。”露西亚淡淡地说。“我想浏览一下传说中珍藏无数人类历史的信息库。”
“哦？露西亚小姐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曲饶有兴致地轻抚下颔。
“因为你会答应的。”露西亚平静地说。“你自然会藏好一些不方便见人的东西，同时在我使用完之后检查我的浏览记录。所以我可以很坦然地提出我的请求。”说完，她瞥了罗门一眼。“至于他……我很放心。”
曲在露西亚淡然的眼神与罗门稍显惊愕但很快恢复平静的目光间游走，点了点头。“睚眦，带露西亚小姐去华胥的客用机房吧。”她敲了敲背后的屏幕。
……
……
……
“你为什么不听曲跟罗门先生的对话呢？”坐在机房的电脑前，露西亚意识海深处的鸦羽意识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不合时宜地出现。”露西亚没好气的靠在椅子上。“如果曲忽然蹦出一句你亲爱的指挥官其实在我卧室里，那我可能就得当场被你整得暴走了。”
“α，你变了。”沉默几秒后，鸦羽轻轻叹了口气。“你也变得会说冷笑话了。”
露西亚按照睚眦给的手册打开与华胥的联络终端。“所以，你没去分析那个人留后手的可能？”
“我也想着试图分析，但我现在的意识并不支持我在清醒把太多想法汇聚在指挥官身上。这会导致你体内的帕弥什突然开始回补。”鸦羽苦笑了一声。“我只能在沉睡状态一遍一遍回忆我和指挥官的过去，也就仅仅只能这样了。我看了你在西伯利亚跟罗门先生的分析，你提出的假设……”
“……等下，谁让你看那部分记忆的？”露西亚伸向操作屏的手指僵在原地。
“你没给那部分记忆设权限的话，只要我醒来就自然可以看到。”鸦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嗯，干得漂亮，α。”
“闭嘴。”露西亚咬牙克制循环液往面部聚集的趋势。
“在意识海里，你的内心情绪是瞒不住我的。”鸦羽轻轻地说。“α，我很高兴你能遇到罗门先生。但我也有些担心，你……”“会步你的后尘吗？”露西亚用睚眦的账户登入系统。“放心，我有分寸。而且我相信他。”她恢复了往常的淡然，点击对话按钮。
“身份识别，九龙众，睚眦众，睚眦。您好，华胥为您服务。”扬声器里传来机械的电子音。
“华胥，‘初闻不知曲中意’，这句诗的原本语言是什么？”露西亚平静地问道。
“是‘汉语’。一种黄金时代之前的语言。也是世界语的基础词根库之一。”华胥立刻给出了回答。
“这种语言是否是一个音节表达一个词汇，然后多个词汇组合成完整的语句？”
“纠正，‘汉语’存在复数个音节组合而成的词汇。但是单个音节确实对应单个字符。”华胥给出了更严谨的答案。
轻轻点了点头，露西亚又问道。“华胥，罗，罗……‘罗门’这个词汇，词根是什么。”她似乎依然不习惯直呼罗门的名字。
“根据数据拟合，‘罗门’的词汇来源于黄金时代‘英语’的一个单词‘roman’，意指古典时代一座城市，或是一个古典时代的帝国。目前遗址在亚平宁半岛中部。根据华胥记录，空中花园可能曾经在此建立过据点。”
“华胥，‘黎媛’这个词的词根是什么？”
“滴，暂时未在数据库中找到匹配的古典时代常用语言词汇。是否开启广义匹配？”华胥未能给出结果。
“α，你在干嘛？”意识海中，鸦羽有些迷惑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叫‘露西亚’吗？”露西亚轻轻说。
“嗯……指挥官曾经告诉过我，‘露西亚’这个词在古典时代的一种语言中含义是‘黎明，日光’这类含义。或许……是我们未曾谋面的父母在末世中给予我们最初的一点希望吧。”
“没错，这是我们的‘名字’，但不是我们的‘姓名’。”露西亚的语气很平淡，但鸦羽可以感受到，她的意识海里无数的信息在疯狂增递。“在免疫时代，人类维系社会关系的纽带被病毒打得支离破碎，‘姓名’这个东西也变得无法考证。以至于像哈桑，尼科拉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只有‘名字’而没有‘姓名’。”
“所以，这跟罗门先生有什么关联吗？”鸦羽的声音愈发迷惑。“‘罗门’，这很显然是一个单词吧，而且华胥也给出了这个单词的释义，说明这就是罗门先生的名字啊？”
“那他当时联络的那位学者，黎媛教授，为什么她的名字找不到匹配的语言呢？”露西亚慢慢说道。
“这……没有规定名字一定得是一个有着具体含义的单词吧，而且说不定这个词汇是起源于一种古典时代的小规模语言呢？”鸦羽愣了一下。“α，你为什么会在这个角度钻牛角尖……”
轻轻叹了一口气，露西亚直接给华胥下令。“华胥，在‘汉语’中，‘li’这个音节是否……属于一个姓？”
“这是……”“所以说，你还是没有学会独立思考。”露西亚摇了摇头。“仔细回忆当时那家伙跟黎媛教授的对话。罗……那家伙是怎么称呼她的？”
“……‘黎教授’，而不是‘黎媛教授’。”在意识海中翻找片刻后，鸦羽给出了答案。“所以，为什么罗门先生要把这个音节拆开？”
“前面华胥不是说过了吗？在‘汉语’中，一个音节对应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就可以发挥类似世界语中一个单词的作用，传递一个完整的词汇信息。所以……”“滴，根据您的语音匹配，‘li’这个发音在汉语中可以用作‘黎’，‘李’，‘利’等字的读音，这些字在‘汉语’中可作为‘姓氏’。”就在这时，华胥给出了搜索结果。
“欸，不对啊，我记得‘姓名’里的‘姓’应该是在后面的词汇才对。”“但是有一种文化圈里，也就是讲‘汉语’的人中，‘姓名’里的‘姓’是放在前面的。”露西亚一边说着，一边将黎媛的名字输入华胥的终端。“所以这个名字，翻译成汉语应该是什么？”她极力克制语气波动。
“滴，根据词缀信息，可以判断这个名字的姓氏为‘黎’。但后续‘yuan’的音节暂时无法给出具体的汉字。”华胥立刻给出了答案，在屏幕上展示‘黎’这个露西亚看不懂的方块汉字。
长舒一口气，露西亚掐了掐太阳穴。“希望不要得到那个结果。”她喃喃道，再度给华胥指令。“华胥，‘luo’这个发音在‘汉语’中是否也是一个姓氏。”
“α，你是想调查……”“没错。”露西亚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还记得这个黎媛教授接通那家伙通讯时说的话吗？”
“‘你是叫罗门吧，是罗……’这句吗？”鸦羽检查了一番意识海。
“那个黎媛教授的名字来源于汉语，符合汉语的姓名语法规则；
“那家伙直接很流利地称呼她为‘黎教授’而不是‘黎媛教授’，说明他也是知道这套姓名规则的；
“那个黎媛教授听到他名字的第一印象是问他，‘是不是罗……’，所以可以推断，第一，那家伙名字发音第一个词，‘luo’，在‘汉语’中大概两也是一个姓氏。第二……那个黎媛教授，他认识另一个姓氏是‘luo’的人，所以才会疑惑那家伙跟他认识的人是否有关联……”露西亚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所以，罗门先生的名字并不是来源于古典时代‘英语’里‘roman’这个单词，而是……姓‘luo’，名‘men’。”鸦羽给出了最后的推断。
“滴，根据匹配，‘luo’在汉语中可用作‘罗’，‘骆’等字的发音，这些字都可以用作姓氏。根据您提供的世界语，翻译后应该是‘罗’。”就在这时，华胥给出了答案。“至于后面‘men’音节，鉴于这个发音的汉语多为偏僻，常见字符中可以用于命名的大概只有‘门’这个字符了。”报告完毕后，华胥将两个露西亚仍然不认识的汉字展示在屏幕上。
“……所以，罗门先生真的不是叫‘roman’，而是‘罗’‘门’。”鸦羽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不过……这有什么影响吗？”
“华胥，‘门’这个词汇，在‘汉语’中……是什么意思。”露西亚的语气忽然变得出奇的平静。
“滴，这个词汇的意思就是，门。”华胥立即给出了结果。
……听到这句话，露西亚的意识海深处忽然泛起一阵剧烈的震荡。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她眼神空洞地死死盯着这个字符，嘴里喃喃道。
“α？α，你怎么了？”意识海深处，鸦羽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四周的波动。“为什么听到门这个词会这样？”
“哦，忘了告诉你，”露西亚忽然往后一倒，瘫坐在椅子上，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微笑，“在‘英语’中，你亲爱的指挥官的名字，‘盖茨’的意思就是……
“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