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开始对指挥官罗门的审问。”坐在房间上首身着军装的老者扶了扶鼻翼的眼镜，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罗门，接过身旁助手递来的移动平板。
罗门微微叹了口气，不留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四周。不大的审问室内摆放着两条长桌，端坐着各位罗门认识抑或不认识的军方高层。而房间的一侧即是今天担任临时法官的某位军方高层参谋，另一侧，则是坐在一个不甚舒服的凳子上的罗门自己了。罗门瞟了一眼坐在法官下手的尼科拉，后者正盯着法官面前的桌子，眉头微锁，像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来出席这个军事法庭。
“罗门，法奥斯学院16级指挥官，毕业于21××年6月，于同月注册进入空中花园军事部门执行部队，所管辖小队为自行组建的白鲨小队。”就在罗门即将进入发呆状态时，法官平淡的声音从面前响起。“指挥官罗门，上述信息是否正确。”
“正确。”罗门耸了耸肩。
法官抬头看了一眼罗门，继续低下头盯着平板内的卷宗。“罗门指挥官的第一个任务为尼科拉司令官委派的S级任务。由于案件暂时没有过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我们暂时无法得知该任务的具体细节。指挥官罗门于8月16日抵达地球执行任务，至10月10日抵达075据点前的行程暂且未知。指挥官罗门是否选择提交该段时间的工作日志。”
“拒绝。”
法官顿了顿，继续开始宣读卷宗。“10月10日，指挥官罗门抵达075据点，7天后受不可抗拒因素参与保卫据点的战役，最终以极为惨烈的代价抵抗住了被标记为‘缪’的升格者率领的进攻，同时捕获了疑似代号为‘α’的升格者机体。上述内容是否正确，指挥官罗门。”
罗门瞥了一眼尼科拉，叹了口气。“……正确。”
“但是，根据科学理事会的描述，他们并未收到疑似升格者α的机体。同时根据在场的支援部队和其他执行部队描述，指挥官罗门在获得增援后以来自科学理事会的科研任务为由调用了一台全地形作战车离开。这个科研任务的代码经过科学理事会阿西莫夫的确认和尼科拉司令官的确认，证明有效。尼科拉司令官，是否再次确认。”法官说完，转向尼科拉。
尼科拉看了一眼罗门，哼了一声。“确认。”
“根据后续的消息，从075据点离开后的指挥官罗门，身边出现了疑似升格者α的构造体，并且与这个构造体一起相处了近三个月，直到12月31日，我们收到了来自指挥官罗门的求救信号，并派出突击鹰小队在九龙环城的地下基地救回濒死的指挥官罗门。而此时那个构造体并没有出现。这段时间内，指挥官罗门被多次目睹与该构造体出现。嗯……威尔金斯检察官？”法官抬起头，向身旁一位打扮古板的中年军人示意。
被称作威尔金斯的检察官点了点头，打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用不带感情的目光扫了一眼耷拉着眼的罗门，冷漠地开口：“有工作人员在T045中转站目击到指挥官罗门，但未发现有疑似升格者α的构造体，时间在075据点战役后的第三天。同时十天后指挥官罗门有在066据点刷卡领取物资的操作。万圣节时期根据阿迪莱下属新巴比伦城的描述，指挥官罗门身边出现一个神似升格者α的构造体。而后圣诞节前十天，指挥官罗门携带一个屏蔽了特征信号的构造体出现在052据点，搭乘货运飞机抵达新伊尔库茨克城。在该处，同样有居民称目击到疑似升格者α的构造体。”他平静地将罗门这三个月内的行程基本盘出。“我们有理由相信，指挥官罗门在捕获升格者α后并未将其送回空中花园，而是使用偷梁换柱的手法从支援部队眼下将其带走，唤醒该升格者后与其相处了至少两个多月。至于指挥官罗门为何要这么做，以及指挥官罗门为何最终会出现在九龙环城的地下基地，这个暂且交给指挥官罗门自己解释。”说完，他合上电脑，轻轻点头，示意法官继续。
“指挥官罗门，请提出你的解释。”法官抬头看了一眼罗门，开口道。
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罗门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移动设备。“之后的行动，是为了收集有关升格者α的理论数据，所以我选择将其带出支援部队。”
“所以，为什么指挥官罗门选择收集升格者α的数据，而不是其他升格者的数据？”威尔金斯检察官淡淡地说。“或者，换个说法，指挥官罗门是怎么做到第一次接触该升格者时，就能说服它不去直接杀害你，反而与你相处了这么久？又或者，指挥官罗门是为何恰好能在抵达075据点的几天后，就遇上升格者α前来攻击？而升格者缪和升格者α率领近乎一个军团的感染者，为何在近乎完全攻陷075据点后却放过了整个据点最有袭击价值的三位指挥官呢？”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很想知道啊。”罗门叹了口气。“比如，升格者是怎么知道‘仓鼠行动’带走了075据点大部分作战力，恰到好处地挑选另一边的作战最关键的时候来攻击075据点呢？”
“这不是本次审问的重点，指挥官罗门。”坐在一旁的另一个检察官开口。“我们本次审问的核心，是在于指挥官罗门是如何接触到升格者α，以及接触她的目的。”
“所以，你们在暗示我在此之前就与升格者α有所接触，共同导演了075据点的一出好戏吗？”罗门忽然笑着摇了摇头。“确实是足以枪毙的罪名。”
“我们当然不希望最后得到这样让人痛心的结论，指挥官罗门。所以，我们希望指挥官罗门能拿出足够的证据，来证明你整个行动的动机和合法性。例如，是如何接触到升格者α的，动机是什么，以及，指挥官罗门与升格者α接触时获得了什么内容。”坐在上首的法官轻轻敲了敲桌子，慢慢地说。
果然……罗门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看来跟自己先前猜的没错，这群老丘八真正想要的不是所谓的露西亚的数据，而是借自己来敲打哈桑和尼科拉，甚至寄希望于直接将哈桑的权力给收回。而自己先前那些过于莽撞的行动确实给了他们太多的把柄。呵呵……果然还是年轻的代价啊。
罗门皱了皱眉头，他忽然发现他们设下的陷阱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阴险。不管自己去怎么辩解，最后都会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接触升格者α的任务，权限，全部来自尼科拉和哈桑他们。虽然之前尼科拉和哈桑手上确实有着些见不得人的内幕，但那些老东西偏偏挑在这个时候……难道单纯是我给的机会太多了吗？
“我的动机是……研究升格者的整体机制，为自己之后在科学理事会的发展提供基础。”罗门忽然开口。
如果现在直接将责任推到哈桑那边，或许自己可以暂时获得赦免，但哈桑尼科拉他们遭受的压力必然倍增，甚至可能面临弹劾……毕竟有些东西虽然可以暗中存在，但绝对不能放在台面上啊。转息之间，罗门咬牙迅速做出选择。
把所有可能存在的罪证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所以，指挥官罗门是怎么接触到升格者α的？”法官顿了顿，用平静的声调继续审问。
“在……075据点时。我提出用帮助她稳定机型，来换取她作为升格者能量运转的机制。”罗门感到有些唇角舌燥。“她当时似乎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她……同意了。”
“一个升格者，居然能跟一个人类和平相处近三个月？”威尔金斯检察官皱了皱眉头。“指挥官罗门，这个笑话不好笑。”
“无妨。或许指挥官罗门有特殊的交流技巧。”上首的法官抬手打断了检察官威尔金斯的话。“所以，指挥官罗门可否提供相应的数据，证明自己确实从升格者阿尔法那里获得了足够的数据。”
罗门抿紧嘴唇。“无法……提供。”他悄悄握紧手上的移动设备。“因为升格者α机型不够稳定，所以她长时间处于低功率运行，所以我能采集的数据极少，完全不足以支持数据研究。而因为我技术力不够完善，没办法解决她机体内的问题，所以在九龙环城时她选择了终止合作直接离开。”
“通俗来说，你被她……甩了。”一个有些年轻的军官哂笑一声。
“……或许吧。”罗门长舒一口气，淡淡地说。
“咳咳，所以，指挥官罗门从一开始就是在自身利益驱使下去接触升格者α的？”法官敲了敲桌子，开口道。
“是。”
“与此同时，因为技术力的缘故，指挥官罗门未能获得足够的信息收益，来为此次鲁莽的行动提供合理化的解释？”
“……是。”
整个审讯室陷入了静默。
“那这样的话，或许我只能很遗憾的告知指挥官罗门，检察部门对你发起的指控‘玩忽渎职，勾结升格者’很可能将在收集足够的证据后成立。”法官扶了扶眼镜，说。“到时候，你将面临至少二十年的监禁。而如果证据证明075的袭击与你的擅自行动有所关联，或者在你与升格者α共同行动的时间内对空中花园或者其盟友造成了实质性损失，那对你的罪行恐怕得上升至死刑，指挥官罗门，你……”忽然，审讯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一个人影从罗门背后慢慢走近审讯室。
“什么人？审讯期间不得……莫瑞？”检察官威尔金斯骤然抬头，看见来者后，有些疑惑地质问道。
“哈，不是我，我只是为哈桑议长顺带指了下路。”莫瑞轻快的笑声在罗门背后响起。
“哈桑议长？”坐在上首的法官抬起头，看着走入审讯室的哈桑。“不知哈桑议长骤然打断审讯，是为何而来。”
“嗯，作为空中花园的议长，我应该还是有足够的权利来旁观一场不足为道的审讯，并提出相对合理的意见。”哈桑带着爽朗的笑声走到罗门身边，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明面上，这个年轻人的行动很不合理，但换个思路，如果不能深入了解敌人，那么我们的任何行动都必然无法有效率地打击敌人的核心。所以，迟早我们也得组织人手去通过各种方法了解升格者的底细。现在有人迈出了第一步，我觉得这是值得鼓励的事。而且他巧妙地运用了敌人短暂的疲软期，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创意。我们或许可以用他这次的行动作为蓝本，设计出更好的行动方针，来获得更好的收益。”
“虽然但是，就算是这样，但这一次他的行动显然是失败的。”检察官威尔金斯扫了一眼罗门。“更何况，不管哈桑议长怎么为他开脱，至少指挥官罗门擅自行动的罪名是无法逃脱了。”
“突破性的行动总得先摆脱原有秩序的桎梏，不是吗？”哈桑笑了笑。“至于失败，哪有一次尝试就必然能成功的探索。如果因为这点失败就让我们固步自封，那我们今后或许就很难再有什么突破性的建树了。当然我同意您的观点，擅自行动确实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这个行动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收益。嗯……这样吧，让这小子保卫075据点的战功与一部分罪过抵消，再撤销他的军籍作为惩罚，这应该是个较为合理的选择。”
“哈桑议长，在军队可没有将功补过的说法。赏罚分明是任何军事部门必备的基本条件。您这样下场包庇，或许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另一个检察官摇了摇头。“更何况，还没有证据显示指挥官罗门的擅自行动是否对我们造成了损失，如果……”“哈，我这样直接闯入，当然是有足够的证据的。”哈桑笑着打断他的话。“莫瑞，麻烦你一下了。”他朝一旁的莫瑞挥手示意。
点了点头，莫瑞从公文袋里拿出几张打印纸，递给坐在靠上位置的几位检察官和法官。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威尔金斯检察官盖上白纸。“您提供的证据确实无法辩驳。在没有更多指控前，我同意将指挥官罗门的罪行暂时定位为‘擅自行动，玩忽失职’。”
“如果您愿意为他争取一下的话，或许指挥官罗门甚至能保留军籍，只是会被取消指挥官的职位和曾经的军功。”坐在上首的法官也点了点头。
“哈哈，这个我可做不了什么主，还是交给法官您来判决吧。”哈桑拍了拍罗门的肩膀。“现在，我能带走这个闯祸的臭小子了吧。”
“可以。只要您能保证他会收到法庭的判决书。”法官收起平板，点头示意。
看着哈桑谈笑间轻松解决了自己可能面临的牢狱之灾，一股无力感席卷了罗门。
到最后还是得依靠哈桑，依靠父辈的势力来为我自己擦屁股……罗门看向尼克拉，后者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又装着什么都没看见地转了转手上的笔。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能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问题呢……罗门默默想着，任由哈桑拖着自己，茫然地离开了这个审讯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