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后是由哈桑议长下场作保，让罗门指挥官逃离了那场军事法庭？”薇拉叉着手微微皱眉。“我还以为那家伙能巧舌如簧在法庭上为自己开脱呢。毕竟他可是直接拒绝了司令官您提出的保护措施。”
“那只是一种选择。”尼科拉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而且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虽然用军事部门的强行调动确实可以让那小子逃脱审判，但还是存在被那群家伙揪住小辫子秋后算账的可能性。相比之下，在这里把事情解决是相对合理的办法。”放下茶杯，尼科拉拿起面前的文件。“其实，最好的办法肯定是那小子自己为自己开脱。可惜，他还是太年轻太幼稚，太过莽撞。呵，那群老油条哪个不是在权谋场里身经百战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怎么可能就让他那么容易开脱，尤其是他手上的把柄实在太明显了。”说完，他略带惋惜的叹了口气，但嘴角的弧度似乎出卖了他的心理活动。
“……为什么那群来自哥伦比亚集团势力突然变得这么激进，而且还有一部分黑野的家伙也跟着他们起哄？他们的目的不是要整罗门，而是试图扳倒哈桑议长？”沉思片刻，薇拉轻抚下颚，有些疑惑地说。
尼科拉点了点头。“还有我。”
“而且看结果，哈桑议长为了捞回罗门指挥官，应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薇拉想了想。“所以，到头来我们还是亏损太多了。”
“只能算是必要的止损。”尼科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小子也算是最终想明白了，强行把所有的罪行拦在自己身上，这样哈桑只需要付出‘捞一个犯了错误的下属’的代价。按照那小子以前的想法，大概率是把锅全扣在我们两个老骨头上面，那哈桑估计就得付出不低的政治资本才能保全我们俩了。”说完，尼科拉皱了皱眉头。“我更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间段开始搞我和哈桑。你那边有监测结果吗？”
薇拉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微型移动设备。“有捕获到些许信息，但我无法解析，只能原样交给您了。”
尼科拉伸手接过移动设备。“很好。”
“下一步怎么办？”薇拉看着尼科拉将移动设备放入办公桌的抽屉里。“继续监视那家伙？”
“不。该去地球了。”尼科拉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纸。“我们还有新的任务，不可能把太多时间浪费在一个没有太多收益的地方。更何况……时代的步伐，或许已经来了。”
罗门默默地看着哈桑打开门，默默地跟着哈桑走进房间。
这个曾经被称作“家”的地方。
虽然贵为空中花园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但哈桑的居所却是意外的简朴，与普通平民标配的二室二厅完全一样，甚至那些简单的家具对于一个正常的家庭来说有些朴素地过头。
但这依然是罗门记忆中的家，至少有十年的家。虽然常年加班的哈桑几乎只有休息时间才会回来，虽然三年前跟哈桑近乎断绝关系后自己再也没有踏入这里一步，但再度看到那熟悉而陌生的桌椅时，罗门心中依然产生了一丝归属般的安宁，以及安宁下的五味陈杂。
“肚子饿了吗？”忽然，哈桑回过头，打断了罗门的思绪。
“……随意吧。”罗门有些恍惚地说。尽管军事法庭因为哈桑的插手而早早结束，但其他的程序性的证据搜集与询问还是少不了的。在等待完自己的判决书后，现在已经到了接近午时。而看起来，自从罗门离开后，家里的厨房几乎没有人动过了。
哈桑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终端。“赛利卡？嗯，上午的工作结束后帮忙带份午餐吧。对，两份，嗯，嗯。”说完，哈桑赶紧中断通讯。罗门仿佛隐约听到了赛利卡在终端另一头的咆哮，诸如“我就没见过这么压榨打工人的老板”云云。
看着走进盥洗室的哈桑，罗门默默走到水龙头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的脑子里很乱，但他又似乎并不想去梳理那些堆积着的线索。空中花园背后的势力，哈桑隐藏的秘密，升格者的秘密，所有的这些在他脑海中不断萦绕着，沉浮着，让他变得有些烦躁，却又无从下手抽丝剥茧。
“呼……真是麻烦啊。”苦笑着叹了口气，罗门灌下一大口水，将水杯重重地仍在茶几上，倒在沙发盯着天花板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砰砰的敲门声从客厅另一端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坐在罗门对面的哈桑站起身拉开房门。“这是你要的午餐。”站在门口的赛利卡叉着腰，没好气地拎着两份午餐。
“谢谢了。”哈桑笑着点了点头。“进来休息一下？”
“哼，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里。我还得回家照顾小托普呢。威尔逊那家伙的实验好像遇到什么瓶颈了，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我还是把小托普放在我闺蜜家才勉强能挤出点时间来上班。”赛利卡有些苦恼地敲了敲额头。“啊，对了，小罗门回来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客厅里张望了一下。
“……你好，赛利卡阿姨。”罗门走到门口，轻轻抬手打招呼。
“……阿姨？要，叫，姐，姐。”赛利卡忽然怒气冲冲地跳起来在罗门头上敲了个暴栗。“臭小子，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就没大没小了，连阿姨都敢叫了。”说完，她忽然叹了口气。“也罢，你能回来也好……算了，我也没太多时间陪你在这里拉家常了。溜了溜了。”挥了挥手，赛利卡关上房门，小跑步地离开了。
哈桑瞥了一眼罗门，将饭盒放在餐桌上。“趁热吃吧。”
“赛利卡已经结婚了？”罗门打开饭盒，看着里面的胡椒鸡肉米饭，拿起了一旁的勺子。
“她不可能在我这里当一辈子的秘书，她也需要考虑属于她自己的未来。”哈桑也打开放在自己面前的饭盒。“她的丈夫是寰宇技术协会的一名工程师，人很不错。”
罗门叉起一块鸡肉放入嘴里。“巨型环舰磁场已经建成了？”
“并没有。只有一部分舱室配备了这样的设施。所以目前新婚夫妇的孕育审批依然紧张。当然，我有权利给赛利卡一点小小的便利。”哈桑喝了一口橙汁。“如果你也想要这样的绿灯，作为议长的我倒是可以提供。”
“……没兴趣。”罗门干巴巴地说，一边搅拌着让米饭沾上更多的酱汁。“再说，先前为了捞我……已经付出了不低的代价吧。”
哈桑放下水杯顿了顿。“开放了格式塔10%的算力权限，缩减了地面部队一些资金 ，同时批准两个近地卫星实验的项目。”他舀起一勺米饭。“此外，军事部门承诺之后所有针对升格者的特别行动必须在议会通过多数票同意后方可进行，避免出现类似的冒进行动。这些说大也不大，但也算是不小的让步了。不过，至少比我最开始想的要低很多。你在法庭上主动揽责让他们准备集中在我身上的火力少了很多，仅仅停留在‘放任后辈浪费军事资源’。”哈桑的语气并不严厉，听上去仿佛只是一个父亲在告诉儿子这顿午餐的花费。但在罗门听来却比哈桑大声斥责自己更难受。
“……所以到头来，我什么都没做到。”罗门握着水杯的手默默攥紧，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我想要逃离空中花园，想要离开老爹你证明我不是你的工具人，但到最后还是得灰溜溜地回到这里，还得老爹你帮我处理烂摊子。我想要帮助露西亚，让她不再受限于帕弥什的桎梏，但到最后还是得露娜出面才保住她。我想要寻找前灰鸦首席盖茨先生的真相，找到那些家伙背后的秘密，但最后却连皮毛都没……呵呵。”说完，他端起饭碗狠狠地扒拉几下，打断自己的自怨自艾。
哈桑静静地看着罗门，注视着他吞下最后一口食物，这才缓缓开口。“至少，你还有试错的机会。我还有不大不小的政治资本足够你挥霍，露西亚也还没有因为帕弥什而崩溃。那些其他的势力迟早会露出马脚。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失败的打击而颓废，而选择放弃，选择挥霍自己先前的努力。”
“……您在讽刺我吗？”罗门抬起头，幽幽地说。
哈桑摇了摇头。“讽刺与否，只在于你自己怎么去看待我说的话罢了。当你觉得我的话是在嘲讽你的时候，那么，我确实就是在嘲讽。”说完，哈桑收起干干净净的饭盒走进厨房。“好了，我该去上班了。接下来的路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了。不管在什么文化里，18岁也都是已经成年的年纪了。所以，你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干涉你。嗯……当然，就算干涉你也不会听。”说完，哈桑略带苦笑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罗门的肩膀。“想好了通过终端告诉我吧。”
“不，我现在就想好了。”哈桑刚一转身，罗门平静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觉得，赛利卡姐姐的孩子不应该一辈子困囿于空中花园的舱室中。地球的高山与大海不应该仅仅存在于播放给他的影视资料中，而应该是他周末就有机会踏足的景点。”
“所以？”哈桑挑了挑眉。
“所以……”罗门深吸一口气。“我选择放弃军籍，借此让老爹你给出的交换条件少点。”
哈桑停住脚步，忽然露出欣慰的表情。“很好。”
空中花园的另一处舱室，一间装扮得充满原木风格的书房，检察官威尔金斯打开了自己的私人电脑。
“哈桑给出的条件是真的？”即使是在私下独处，这个古典做派的军人依然保持着古板而平静的语调。
“是的。”电脑的麦克风里传来平淡的电子合成声。
威尔金斯微微皱眉。“……可惜了。本来有机会借此让哈桑做出更多让步的。”
“很难。到目前为止，执行部队的接连胜利和收复失地的成功让哈桑的威望处于最高点，就算按照你们预先的想法将哈桑和尼科拉狠狠批斗一番，也不会让他们太过伤筋动骨，只要地面部队保持胜利，那么他们的威望和政治资源积攒迟早也会重新回到顶点。”
“但是地面部队的后续进展必然会受挫。如果你从那边获取的信息足够正确。”威尔金斯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好了，你跟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
“她同意协助你们。嗯，我稍微压了点价，3%的格式塔算力权限。而且我会请人对这3%动点手脚，保证她不会借此对空中花园的格式塔做出骇入。”麦克风里的电子合成音平静地说。“这样，我们有了5%的格式塔算力权限，还有借两个卫星覆盖已有安全区的权利，甚至有机会借此骇入……升格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