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金斯注视着屏幕上那条平伏的黑线，沉默了几十秒，这才缓缓开口。“不得不承认，您刚才画的大饼确实很诱人。但如果这个饼里面塞满了毒药，那么，就算再诱人，也只能让人望而却步。”
“呵呵，您是知道的，我只是一个负责推销的中间商，所以我当然会尽量将交易双方给出的筹码中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并默认另一方有足够的警觉性和能力来判断和控制其中的风险。”屏幕上的黑线出现了一阵起伏，电子音略带笑意的声音从麦克风中传来。“当然，您说的没错，升格网络终归是基于帕弥什产生的，对人类抱有敌意是它们的本能。所以是否在之后冒险接入它，确实是一个值得反复斟酌的点。当然，如果有足够前卫的技术，或许可以极大地降低风险。不过这样的技术，空中花园似乎没有，或者说，明面上的没有。当然，即使有这样的技术，恐怕也缺乏足够天才的操刀手来进行程序的操控。如果我的信息没有太大的谬误，或许现在整个空中花园只有两个人可以做到。”
“谁。”
“科学理事会的首席科学家阿西莫夫，以及他的学生，罗门。”
威尔金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我很难不抱着揣测的想法去推断，您在暗示着什么。”
“哦，是吗？”
“他们都是哈桑的人。”威尔金斯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动。
“这么说，我倒是从您的话语中读出了一些额外的信息。”电子音平淡地说。“比如……贵为曾经哥伦比亚基团幕后领导者的艾萨克家族，居然找不到一个有着足够科研能力的天才后辈。”
威尔金斯轻敲书桌的手骤然绷紧，但又旋即变得松弛。“这个，或许得谨慎地提醒您一句，眼见不一定为实。当然，我承认，大撤退导致的人员流失确实让我们短时间内拿不出足够匹敌阿西莫夫的科学天才。但之后，就不一定了。”他干脆地说。
“我可以帮您当掮客，在保证格式塔安全的同时在卫星和送给她的格式塔权限内动点手脚，在她试图利用升格网络入侵空中花园格式塔的时候反将一军，直接将她的升格网络权限移花接木过来。”合成电子音带上一丝笑意。“当然，得加钱。”
威尔金斯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谁。”
“罗门。”
“……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威尔金斯忽然咧开嘴，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们刚才可是差点把他送上刑场，指望他帮我们做事？那我还不如指望明天能在议会看到哈桑的辞职信。”
屏幕上的黑线平静了些许，又再度开始跳动。“所以说，您需要我这个掮客。”他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在您没有找到能替代的人选前，空中花园有能力编写和控制升格网络的就只有阿西莫夫和罗门了。前者我们可以直接放弃，在三年前发生那起事后，阿西莫夫基本不会再去涉足这样冒进的行动。而罗门不同，他还足够年轻，还有着自己能追求的理想并还有为之奔波的意图。简单来说，我能开出他无法拒绝的价格，并且是以我的名义开出。”
威尔金斯抿紧嘴唇，手指在书桌上轻敲几下。“说出你想要的中介费。”最终，他仿佛下定决心般直接说道。
“黑野激进派在地球的据点。曾经的据点也可以。”电子合成音淡淡地说。“相信这个您一定付得起。”
“科西嘉，M0251基地。”
尼科拉慢慢摘下耳麦，看着电脑屏幕上解析出来的音频，微微叹了口气，装模做样地翻了翻手上的报告。“好，这份报告勉强过关。”用指关节锤了锤鼻骨，尼科拉将文件递给办公桌前略显忐忑的年轻人。
“呼……谢谢。”站姿有些局促的金发年轻人明显松了口气，带着些许冷汗笑着接过自己卡着死亡线拼凑出来的报告。“那，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可以先走了吗？尼科拉司令官。”
“等等。”尼科拉抬起手。“莫瑞，对于你的哥哥里……莫里安，你有什么好的人事调动建议吗？现在那个16届的首席被调去参谋部了，他当初组建的雪狐小队也被解散编制了。你的哥哥暂时缺少一个队伍，对于你哥哥的人事调动，你可以提出你的想法。”
莫瑞一愣，露出略带疑惑的神情，但旋即舒展开来。“嗯，从私心来说，作为弟弟的我当然是希望哥哥能一直在安全的岗位呆到领退休金，啊，忘记构造体没有退休的说法了。”莫瑞笑了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而且，现在也还没到和平的时候，我作为一个小小的文职秘书就这样贸然以权谋私，恐怕……不是太好。嗯，不过我还是希望，如果执行部队的人员安排不是很紧急的话，是否可以考虑把哥哥尽量安插在非一线部队呢？当然，最终的人员调动还是取决于尼科拉司令官您，我也只是提出我个人的一点私心。”
尼科拉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但依旧装着什么都没发生地打开电脑上的作战系统。“可以。把他调到保护寰宇技术协会和科学理事会的科研人员的支援部队吧。算是二线，但也有一定的作战任务。”
欧洲，巴尔干半岛，拉夫蒂港。
在黄金时代时期，这里曾经是一处享誉盛名的旅游景区与工业基地。但如今，这一切都化作一片钢铁的断壁颓垣，在爱琴海亘古不变的浪潮与海风中诉说着沧海桑田的变迁。
露西亚站在城北的一处山崖边，眺望着远方的大海与废墟，平静的眼眸中，绯红与猩红不断变换着。最终，还是绯红占据了上风。
“终于……控制住了。”她抬起手轻轻握拳，又缓缓松开，低声喃喃道。“还是熟悉的力量……帕弥什。”露西亚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确实比曾经的帕弥什反噬小了许多，也不知露娜是怎么降低它的副作用的。不过我总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劲，仿佛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厌恶感……是我曾经失去的那段记忆吗？鸦羽。”
意识海深处沉默了几秒，这才传来鸦羽幽幽的叹息。“露娜说过，暂时还是不要让你回忆起那段记忆，那可能会带来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再说，再说……那些记忆目前确实只会给你陡然增加不必要的痛苦。还是……还是不要管太多吧。”
露西亚有些不快地轻轻皱眉，但旋即无所谓地哼了一声。“你是在担心我受了影响会导致意识海崩溃吗？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出来，不自己去主导这台机体的运转？”
“我不太想使用帕弥什的力量。”鸦羽的声音充满苦涩。“尽管我算是勉强放下了那段记忆，但真要我去用帕弥什，我还是抗拒的。嗯……虽然帕弥什的力量确实恐怖。所以，为了之后的行动，还是只能拜托你了。”
露西亚抬起手按了按额头。“……知道了。我会帮你的。不过或许短时间内不太行。”
“为……为什么？”鸦羽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焦急。
露西亚耸了耸肩。“你有线索吗？你知道该去找谁吗？你知道该上哪里找那个莫名其妙的梅丹隆吗？至于那个uc15333的无人区，恐怕还没走进那个遗迹，我的意识海就要被你搞得沸腾了。”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先帮露娜稳定一下她的势力吧。说不定还能通过与其他升格者和人类势力的交锋中获取什么情报。嗯……正好。”露西亚突然回头，只见一个纤细的人影正慢慢朝自己走来。“露娜。”露西亚露出一丝笑容，朝露娜走去。
“姐姐？”露娜惊喜地扑上前一把抱住露西亚。“姐姐你稳定好了帕弥什吗？”
露西亚轻轻抚摸露娜的白发。“差不多了。话说，露娜，我前几个月莫名消失的记忆，真的不能恢复吗？”
露娜欣喜的表情变得有些低落。“如果我能弄清楚那是什么，我当然非常想帮姐姐解除记忆封印。但现在……唉，姐姐，你的那部分记忆，被帕弥什污染的十分严重，如果贸然解除那部分记忆，帕弥什会直接影响你的意识海，将姐姐你的意识彻底击碎。所以……真的只能抱歉了。”
“帕弥什……”露西亚低声重复了一遍。“露娜，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能利用帕弥什，但却又会受到帕弥什的影响，出现污染记忆这种现象？”
轻轻闭上眼，露娜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嗯……其实我也不是太懂，毕竟我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许多东西都无法系统地进行分析。但我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帕弥什，不是单纯的帕弥什。”
露西亚忍不住微微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根据我的推断，帕弥什其实是有两种。一种占据大多数，它们会进攻人类，感染机械体和构造体，但也仅限于此。这种帕弥什，人类利用大型过滤塔，构造体利用逆元装置基本可以较为安全的规避。”斟酌了一下，露娜说道。“而还有一种帕弥什，它们数量相比前一种较少，但却，怎么说，像是拥有智慧一般，会去主动攻击大型AI，会去攻占工厂生产感染体。而当这种帕弥什去进攻构造体时，构造体如果能接纳帕弥什中那些对人类充满敌意的呓语和嘶吼，那么，就有机会成为……”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升格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