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弟弟？
罗门愣了一下。在他所了解的信息中，大部分构造体要么是改造自从小无依无靠的孩子，要么是已经在战场上看淡生死的老兵，像这种在还有亲人有资格来到空中花园的情况下被改造成构造体的几乎不存在，而里显然又不属于那些富豪改造的类型。所以这个自称是里的弟弟的莫瑞……
罗门快速掏出自己的终端，在军事部门的人事栏中检索了一遍。“还真有这个家伙……”罗门低声自语道，一边比较资料上的肖像与来自门口摄像头里的访者外貌。
所以这个家伙来找我干什么？罗门思考了一下，抬手把自己的头发弄乱，然后故意做出没精打采的模样，拉开了实验室的门。
“上午好，罗门先生。”莫瑞露出温和的笑容。“嗯，看起来我拜访的似乎不是时候？”与穿着得体西装革履的莫瑞相比，顶着一头乱发，随意披着实验服的罗门看上去确实非常像是刚从繁忙的试验台前离开。
感觉怎么笑得好假……罗门在内心深处迅速评估了一番眼前的来者。“嗯，刚刚跟阿西莫夫就一个学术问题探讨了一下，花了点时间。”罗门装作心不在焉地打了个哈欠。“您找我有事吗？”
莫瑞向实验室内稍稍张望了一下。“那个，方便进去谈谈吗？”他又回头看了眼走廊深处，转身笑着说。
好家伙，躲摄像头？罗门眯了眯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地点了点头。“请吧。”他将手上的电子元件随手放在桌上，拉开办公室的房门。“对了，您最好搬一把实验室的椅子进来。办公室我只放了一把椅子。”忽然，罗门回头冲莫瑞露出有些抱歉的表情。
莫瑞不动声色地关上实验室的大门，拉过放在试验台前的椅子，慢慢走进办公室。
“只有红茶，可以吗？”莫瑞刚坐定，站在饮水开关前的罗门有些尴尬地抖了抖手上的茶叶盒。
“嗯，不用这么麻烦。”莫瑞笑着摆了摆手。“我此次前来跟罗门先生面谈的事很简单。”
“什么事。”罗门放下茶叶盒，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略带疑惑地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问题的话，此前我仅仅与您在军事法庭上有过一面之缘。”
“确实，而我此次来，也是为了因那次军事法庭的而展开的一些后续。”莫瑞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您或许已经知道了，在法庭上，哈桑给那些对他心生不满的反对派开出了足量的筹码，换取了他们停止对您发起指控的承诺。而这些筹码中包括两条，即‘通过有关环地卫星实验的申请’和‘将8%格式塔算力权限开放’。”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等下，8%？不是10%吗？罗门瞳孔一缩，但很快若无其事地耸耸肩。“不是很关心这个。我只知道我逃离了审判，仅此而已。”他两手一摊。“至于哈桑先生付出什么筹码，那是他的事。对我来说牢饭也是吃，在家吃饭也是吃，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太本质的区别。”
莫瑞不由得微微一愣，但旋即再度露出微笑。“但对于罗门先生来说，您一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尤其是重启有关环地卫星的实验。”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浪费资源呗。”罗门随手掏出自己的终端。“虽然经过‘黑星’事件后，近地轨道上太空垃圾中的帕弥什浓度降低了一些，但仍然足以让任何试图进入轨道的卫星系统瘫痪。早前空中花园已经做过多次尝试，除了给太空垃圾增加点分量外，也完全没有任何进展。所以那些反对派要求哈桑先生通过这个申请，要么是通过资源周转洗钱，要么是给某个后辈刷点政绩，方便其迅速积攒功勋步入政坛。”
莫瑞点了点头。“但，罗门先生，作为科学理事会的研究员，您完全能想到也应该条件反射地想到第三种可能才对。那就是……”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那些哈桑先生的反对派掌握了驾驭帕弥什的能力。”
“……驾驭？帕弥什？”罗门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莫瑞先生，作为军事部门的文秘，我想您应该具备最基础的科学常识，而不是把那些为了阅读量而毫无下限的畅销小说家所杜撰的妄想当理论依据。”他顿了顿。“帕弥什所存在的意义就是毁灭人类。它完全不具备跟人类共同合作的可能。对，就是毫无可能。有一说一，没有人比我更懂帕弥什。”
莫瑞摇了摇头。“或许，整个空中花园的确实找不出其他人像罗门先生一样对帕弥什有足够的研究。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他将手放在办公桌上敲了敲。“您似乎忽略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们与能操控帕弥什的升格者们达成了合作。”
罗门盯着莫瑞轻点桌面的指尖看了两秒，忽然咧开嘴角，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罗门低下头，先是极力克制般地偷笑，接着趴在桌子上边捶桌边狂笑，最后变成了仰天长笑。
莫瑞静静看着笑出眼泪的罗门，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哈哈哈哈哈哈……合作？与升格者？”罗门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莫瑞先生，我有理由怀疑那些市面上有关帕弥什的小说里或许有不低的比例来自您的上班摸鱼了。”
莫瑞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被检察部门起诉的一大理由就是，试图与升格者α进行合作。所以，人类也不是不存在与升格者合作的可能。”
“所以我失败了。”罗门坦然地说。“怎么，那些家伙一边起诉我试图勾结升格者，一边给我示范如何正确地与升格者谈合作？小丑竟是我自己？”
“是的。”莫瑞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这个颇显魔幻现实主义的事实。
“……你怎么知道。”罗门眯了眯眼。
“因为他们与升格者达成的合作……是由我来当掮客的。”莫瑞忽然扬起嘴角，露出小丑般的滑稽笑容。“您说的没错，小丑就是我自己，也是我们自己。我们在末世下的每个人都在试图反抗命运，反抗时代，却最后不得不屈服于帕弥什带来的潮流，用小丑般的自嘲来掩盖必然到来的失败。”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衣着，朝罗门伸出手。
“再度自我介绍一下，您可以叫我‘421’先生。”
“房间里有监控。私人的。”罗门淡淡地说，没有伸手与莫瑞握手。
“我知道。”莫瑞笑了笑。“但没有影响。因为我相信您不会把这段录像发给尼科拉司令官的。”
“哦，为什么？”罗门微微哂笑。
“因为那就是尼科拉司令官的意思。”莫瑞面不改色地笑着说。“嗯，刚才我们好像扯得有点远了，还是说回我们最开始谈论的事吧。是的，哈桑先生的反对派通过对您的指控获得了进行两次卫星实验的申请，而他们通过我作为中间商与升格者取得了联系，升格者同意帮他们获得，怎么说？嗯……因为没有相关的专业术语，所以我比较喜欢把这玩意叫做‘良民证’。简单来讲就是，接入这个东西后，帕弥什便不再攻击这个卫星，而将其视作‘同类’。”莫瑞手指轻敲办公桌。“而尼科拉总司令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反对派与升格者之间有什么背后交易。所以，他需要一个有能力骇入这颗卫星的人来监视反对派与升格者之间的信息往来，保证空中花园的安全。而身为科学理事会首席科学家的阿西莫夫自然是不方便干这件事的。那么，尼科拉总司令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他敲击桌面的手指指向罗门。“那就是罗门先生了。”
“哦？”罗门挑了挑眉。“如果尼科拉真的不想反对派跟升格者勾结，那，直接把你这个情报贩子关小黑屋不是更简单吗？”说完，他故作声势地掏出终端。
莫瑞微微摇头。“罗门先生应该能猜到。”
“……钓鱼执法。”罗门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话是这么说，但，你说我一个差点被他们审判后丢进监狱的不法分子，转头就成为他们的技术顾问，这很难不给人一种，怎么说，钦定的感觉。”他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再说，我不做研究员已经很久了。科学理事会又不是没有其他愿意与他们合作的研究员，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莫瑞没有立即搭话，而是笑着低头思考了片刻。“也对，毕竟我有些太急了，还没给罗门先生展示我给出的筹码。”他抬起头，朝罗门眨了眨眼。“嗯，这种事确实不方便尼科拉司令官直接通过行政命令派发给您，所以尼科拉先生相当于是通过我这个掮客与罗门先生在进行‘交易’。也就是说，‘骇入卫星’这个委托，是以我的名义向您提出的申请。那么我给罗门先生开出的筹码是……”他故意在这里卖了个关子。
“是什么。”
莫瑞笑着伸出两根手指。“罗门先生，10%和8%之间的差异，可没法通过‘火耗’来一笔带过。”
“……2%格式塔算力权限？”罗门眯了眯眼。
“嗯，其实我想给罗门先生的是另外两个东西。不过，如果罗门先生更想要2%格式塔算力权限，那也不是不可以。”莫瑞微微一笑。
“什么东西。”
“准确来说，是两份资料。”莫瑞低头盘算了一下。“他们或许对您深入了解升格者的体系很有帮助，也或许涉及了一些……将升格者‘还原’为构造体的实验数据。”
罗门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