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桑看了一眼手表，又抬头看了看家中紧闭的另一扇门，默默地摇了摇头，悄声关上房门，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议长先生，这是今天议会的主要内容。”站在办公室门外等候已久的赛利卡递来平板。“内阁成员已经到达约三分之二，您还有大约五分钟的准备时间。”
哈桑匆匆扫了一眼平板，微微颔首。“知道了。赛利卡，你先去会议室准备材料吧。”说完，他将平板夹在腋下，步入自己的办公室。
给自己的茶杯灌满开水，哈桑再度打开平板，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信息。“终究还是憋不住要动手了吗，呵……真是多事之秋。”他有些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鬓角，叹了口气，随手划出平板内的另一份文件，开始在心中估算着各项资源调度的事宜。
虽然格式塔可以很轻松地统筹出最优的方案，但哈桑清楚，有些只有人类才能思考的不确定性因素，是无法划入格式塔考虑范畴的。
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哈桑从办公椅上站起身，锤了锤有些僵硬的肩膀，慢慢踱步会议室。其他的内阁成员已经全部就绪，哈桑扫了一眼自己的同僚，带着微笑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赛利卡，打开地图吧。”哈桑微微招手，示意自己的秘书开始会议。“各位想必已经接到消息了。”哈桑在自己的平板上操控着投影中的三维地球仪。“从昨天开始，大量的升格者开始入侵我们在地球上交战区的前线建筑。虽然之前为了缩减军费，我们已经开始撤销了部分前线临时据点和中转站，但升格者的这次行动依然给我们的战略布局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主要在……”说着，他向其他内阁成员展示目前的形势地图。
“全面沦陷？”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皱着眉头说。“升格者居然没有玩什么合纵连横，直接对所有的人类势力发起了进攻？自从四年前升格网络被处理掉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展开这样大范围的行动吧。”
“是的。而且根据我们前线传来的实时监测数据，重灾区弥散的帕弥什活度确实在逐渐增强。”一旁穿着实验服的男子沉声说道。“或许我们不得不得出一个让人遗憾的结论，新的升格网络已经出现了。”
“这太武断了，塞西玛。”随意披了件外套的阿西莫夫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双眼，将具体的实验数据展示在投影中。“排除实验误差，目前只有大约5％的监测区域里可以看到显著的活度差异，而这些监测点都集中在026-043据点附近。所以我们只能暂时推断，或许是这个区域出现了类似代行者的强大升格者，导致附近的帕弥什强度开始出现恢复。如果真的是出现新的升格网络，那全地球的帕弥什应该会全部出现活度提升。”
塞西玛不置可否地微微摇头。“不排除帕弥什的活度提升存在着梯度时间变化，毕竟我们都还不清楚这玩意的具体作用机制，阿西莫夫。虽然我们跟它们打了很久的交道，也通过一些手段干掉了升格网络，但没有人告诉我们，当初的行动是否完美地完成了任务，我们是否真正‘杀死’了它。或许它只是沉睡了而已。”说完，他转向坐在上首的哈桑。“议长先生，或许我们确实需要建立全新的监测体系，来追踪帕弥什活度的变化。”
哈桑饶有兴致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然后看向这个科学理事会资深科学家。“不会又是建议空中花园发射卫星吧。”
塞西玛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资料，吞了一口口水。“虽然这样很唐突，但如果需要建立全球的监测系统的话，目前依然只有卫星可以做到。我们不需要近地卫星，可以一次性发射三枚同步卫……”“塞西玛先生，你应该清楚，卫星是无法穿过环绕在地球四周的帕弥什带的。”一个身穿老式军装的中年男子抬手打断他的话。“没有构造体驾驶维持的航天设备根本经受不住帕弥什的入侵，而目前我们可没有在空中花园发射卫星到同步轨道的能力。所以这个问题依然无解，这是散布在地球周围近十颗卫星给我们的教训。”
“查尔斯先生，这个问题我当然知道。毕竟当初那些失败的项目全部都是经自我手。”塞西玛苦笑着耸了耸肩。“不过这次我敢再度提出，一是现在的空中花园确实非常需要全球同步监测这项技术，二是我的学生在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领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说完，他转向阿西莫夫。“五天前的那片论文，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吧，阿西莫夫。”
“虽然从采集数据出发得到的推论没有逻辑问题，但我还是那个观点，没法实践的理论跟空白没什么两样。”阿西莫夫摊手道。“至于实践，你得忽悠一个有着科学理事会平均水准的构造体去环地球帕弥什带冒死实验这个猜想，还得有能力把实验结果发送回来。而这根本不现实，塞西玛。”
“这可不像曾经那个大胆而富有创造力的你啊，阿西莫夫先生。”一位蓄着白须的老者忽然笑了笑。“想不到，曾经那个最富有冒险精神的年轻科学家，现在也会变得这样谨慎了。”
阿西莫夫手背的肌肉陡然缩紧，但马上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科学研究不是冒进的轮盘赌博，如果不能严谨地走好每一步，那殃及的可不是个人的钱包，而是整个空中花园。”
“只是再度进行一次尝试而已，最多再次损失一笔预算。阿西莫夫，你有些过于固步自封了。”塞西玛瞪了一眼自己的继任者，罕见地批评了一句。
“啧，反正我可没对这个所谓了‘帕弥什准入程序’抱有什么期望。”阿西莫夫瞟了一眼自己的前辈，满不在乎地说。“当然，如果议会确实批准了这个项目，我也会去尽力完成。当然，别怪我没提醒约克先生，同时发射三颗地球同步卫星所需要的资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在我们组建火箭的时候还有被升格者入侵的风险。”
名为约克的空中花园财务官擦了擦鼻梁上的眼镜，望向哈桑。“阿西莫夫先生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笔庞大的预算。而且我们没法等待位于安全区的忍冬矿场前面的项目，那里的工程都已经拍到十个月后了。目前处于相对闲置状态的只有……”他看了一眼位于会议室中央的3D投影。“081据点附近的兴赖矿场。”
“不行，这离前线太近了。”过去担任参谋长的查尔斯立马否决。“如果升格者的陡然发起进攻，那我们部署在那里的工程部队完全没法阻挡。”
坐在上首的哈桑静静打量着议会成员的争论，忽然抬起手打断他的话。“不。就在兴赖矿场动工。不过并不是马上组建火箭以及相关项目。”
一旁沉默不语尼克拉看了一眼其他同僚略显震惊的神情，微微摇头。“哈桑，我可派不出足够的人手陪你在那里钓鱼。升格者这次的动静太大了，各地的防卫缺口都亟需补充。”
“没关系。只是一个单纯的试探。”哈桑笑了笑。“就算试探失败，以那小子的本事，死不了的。”
莫瑞靠在舰桥的舷窗边，静静看着黑暗的太空中那颗蔚蓝的星球在视线中慢慢出现，又再度消失在舷窗外。
作为空中花园的工作人员，能在这样大面积的舷窗旁尽情欣赏太空的景象算是一个为数不多的便利。每当闲暇时刻，莫瑞都会来到这里，花上几分钟盯着这个曾经的家园出现又消失。
就像曾经在地球的往事回忆，在繁重的工作之余浮现在脑海中，又如云烟般淹没在事无巨细的日常。
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双眼，莫瑞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舷窗。不过很快，站在他背后不远处的人让他停下了脚步。
“哥哥？你怎么来了。”莫瑞笑着对面前抱胸靠墙的里说道。
“明天我要跟着红蜻蜓小队去出新的任务了。”里平静地说。“跟你打个招呼。”
“哦？那哥哥要注意安全啊。”莫瑞笑着拍了拍里的肩膀。“是什么任务。”
“护送一批寰宇技师协会和科学理事会的技术人员去地球完成一项工程。”里耸了耸肩。“包括罗门先生。”
空旷的舰桥瞬间变得寂静不少。
“额，这个，我担保，在这方面我可什么都没插手。”莫瑞苦笑着翻了个白眼，举起右手。
“我不关心这些，我比较关心，那边会对这个行动有什么看法。”里摇了摇头。“明面上，罗门先生他们是去准备发射卫星的相关材料和装置，但据我所知，空中花园已经很久没有批准新的有关环地卫星的项目了。这次突然再次开启，恐怕，动机没有那么简单吧。”
沉默了片刻，莫瑞缓缓开口。“不，动机确实很简单，空中花园确实是在最近出现升格者全面出动的压力下亟需建立全球监测体系，而这次，他们据说准备尝试用程序的方式来抵抗环绕在地球附近的帕弥什带，将卫星顺利发送到同步轨道上。至于他们的尝试能否成功，这我就不清楚了。”
里静静地听完，低头思考了几秒。“看起来是一次会对升格者产生较强影响的行动。所以不排除尼科拉先生其实是在用这个噱头来勾引对人类敌意最大的那批升格者。不知道升格者方面对此持有什么看法。”
里的话让莫瑞不由得一愣。“哥哥，你不会是把我当升格者的首领了吧。”他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一个负责传递信息的掮客，最多能通过他们传递的消息里揣测一些捕光捉影的线索而已。这种关键的信息，他们怎么可能跟我交流啊。”
里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莫瑞的目光，而后者毫无闪躲的眼神让他只得作罢。“好吧。那没有其他能给我的信息的话，我就先回部队准备去了。”说完，他伸了个懒腰，冲莫瑞摆了摆手，走向舰桥的出口。
“哥哥，”就在里推开门准备离开时，背后传来莫瑞的声音。“注意安全。”
里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默默关上门走向通道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