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与升格网络关联有关，具体关联不详。”
罗门板着脸，粗暴地将几件衣物塞进作战背包的最深层。
“可能是升格网络人格化后的产物。又或许是制造升格网络的幕后黑手机械升格后的意志。”
拿起一旁的工具箱，罗门比划了一下，还是一把塞入背包里。
“根据前灰鸦指挥官盖茨在被算计前的说法，一号已经被他给消灭了。而盖茨正是因为消灭一号后受到其手下拥簇者的报复而殉职。这一报复连空中花园都无法阻止。”
罗门走到储藏柜前，拉开下层的暗格，将一些小巧而精致的武器全部翻了出来。
“而现在，一号再度出现。那么可能的情况只有两个。一，百足之虫死而未僵，盖茨并没有彻底杀死一号。二，一号死灰复燃了，甚至这个复活的一号是一个全新的一号。”
看着自己中二时期搜集来的特工武器，罗门摇了摇头，拣出两三个勉强能用的放在一边。
“从仅有的两次接触来看，一号的存在要高于低级的感染体。他可以从空气中凝结出真实的物质，而非简单的虚像，参考他两次留下的面具。他可以轻松从地球抵达空中花园，而不会引起空中花园天罗地网的监控系统警告。他并没有直接对空中花园的高层或是格式塔展开破坏，而是异常从容地……逛街，顺便给我塞了些莫名其妙的谜语。”
罗门一边在脑海里分析目前的局势，一边默默收拣着前往地球的装备。
“目前已知的线索太少了。或许一号就是空中花园幕后真正的高层，所以他可以如同微服私访般轻易出现在空中花园的任何角落。但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扫了一眼接近塞满的背包，罗门叹了口气，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插着刀鞘的红樱。
“相对合理的解释是，从地狱中死而复生的一号，他在展开一场真正的阴谋。这场阴谋足以让他克制住对人类阵容的屠杀，选择不紧不慢地‘下一盘大棋’。而这一次，我成了他的棋子……而且是放在台面上的，告诉我棋子身份。他仿佛根本不担心计划的失败，也不担心我的行动会失去控制。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现在的他，只能勉强凝结出人形，而无法对人或者对格式塔造成直接伤害……”
将红樱用黑色布袋包好塞入背包的缝隙中，罗门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特制耳机，挂在脖子上。
“他似乎在驱使我到达‘终点’，但又始终没告诉我什么是终点，我该如何去。为什么是我？他为什么要去往‘终点’？不得而知。”
背上硕大的背包，罗门缓缓走向实验室的大门。忽然，他停在把手前，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背后的办公桌。
那个身影并没有出现。
“但，不管怎样，既然他发出了‘邀请’，那就让我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深吸一口气，罗门掏出自己实验室的中央控制器，直接按下了上面唯一的一个按钮。
“中午好，罗门……先生。”
靠在轨道舱边的万事睁开惺忪睡眼，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中午好，万事。”罗门点了点头。“想不到这次是你来接应我。”
打了个哈欠，万事拎起脚边的工具箱。“前几天我被队长委派回空中花园送一批样本，正好今天需要返回，所以指挥部委派我顺便捎一下您。”说完，万事罕见地流露出犹豫的神情。“我还需要称呼您为罗门指挥官么？”
“无所谓，姓名不过是一个代号，称呼也只是身份的映射。如果你愿意，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罗门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
在空中花园的军事部门，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构造体与指挥官之间依然有着约定俗成的称呼关系。对自己小队的指挥官，可以直接称呼，而对于其他小队的指挥官，则需要在称呼前加上姓名。当然，由于战损与技术调动的关系，有时候一个小队的构造体被调至另一个小队时，偶尔也会出现称呼错误的情况。所以通常情况下，构造体所调离的部队都是跨部门分配，避免出现抬头见的尴尬剧情。
点了点头，万事转向背后的通道入口，向罗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啊对了。”他忽然一拍脑袋停下脚步。“这是您的装备，作为临时科研人员派发的。”说完，他拎起工具箱递给背后的罗门。
“……就几步路了，你就不能帮我提到机舱吗？”罗门有些无语地说。
万事抬起头，认真思考了一秒，然后依然选择把工具箱放在罗门手上。“不行，根据条例，指挥官的物品在送达后就不应该由构造体保管了。除非指挥官再度下达相关指令。”
“那我命令你帮我拎到机舱里？”
“不行。”万事摇头。“您现在不是我的指挥官。”
“……”罗门有些无奈的接过工具箱，然后迈出三步走进机舱。是的，只有三步。
“其实，在实际的执行小队里，有关物资的处理并没有那么严格。”坐在运输舱的座椅上，罗门忽然开口说道。
一旁靠在座椅上会见周公的万事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稀稀拉拉的乘客，这才耸了耸肩。“抱歉，对于那些条例什么的，我基本没啥印象。需要的时候照本宣科而已。”
罗门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万事。“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大很多。”
万事压下一个小小的哈欠，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有些风声鹤唳了。最近的情况不容乐观。”
“不是说感染体的进攻已经停止了吗？”罗门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是所谓的‘前线’而已。”万事摇摇头。“在我们侦察部队所侦察到的重灾区，帕弥什浓度的变化依然毫无规律。时而浓度猛增，时而又暴跌到比正常情况还低。根据队长的说法，指挥部门已经将五分之四的侦察部队撒入重灾区，但我们能获取的信息依然有限。我们的人手太少了，而这次帕弥什波动的范围几乎是全球性的。”
罗门不由得陷入思考。“难怪哈桑他们要急着开启环地卫星项目……啧，有意思。”
万事瞥了一眼罗门，忽然开口。“罗门先生，你觉得那个所谓的卫星项目，真的能起作用吗？”
“不能。”罗门干脆地说。这个回答让万事不禁愣了几秒。“我不太喜欢说假话。”罗门摊手道，“且不说发射卫星时面对环地帕弥什的进攻问题，就算我们能捕捉到帕弥什波动的本质，等科学理事会那些家伙建好模型拟合好趋势，估计帕弥什早就将地表掀翻了。”
万事不由得微微骤起眉头。“但……你还是选择去执行任务？”
“对。”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其他途径。”万事说道。
“其他途径？你是指直捣黄龙抓住引起这次帕弥什波动的罪魁祸首？”罗门挑了挑眉。“可惜，现在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了。如果现实有文学作品里那么简单就好了，比如身为主角的我在荒野上随便闲逛就能逮到什么重要线索，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最后的大boss。”
万事花了五秒来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或许，值得期待。”说完，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神再度迷蒙起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罗门笑着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舷窗外的蓝色星球。
露西亚停在一扇略显破烂的机械门前。
“啧，又坏了。”她有些烦躁地在门旁的密码台上再度敲下一串错误的密码，在不知道第几次传来的机械报错声后，她终于控制不住腰间的长刀，一把劈开面前的安全门。
砍密码盘就免了，毕竟修起来麻烦。
收起手上的朱烨，露西亚哼了一声，走进门后的空间——通地塔。
虽然已经来过很多次，但每当露西亚再次看到眼前的巨大建筑时，依旧忍不住感到一丝丝窒息。引入眼帘的是一根直径大约一百米的巨大金属柱，从十几米高的穹顶往下，一直延伸到露西亚看不到的深渊。是的，通地塔，而非通天塔。这座巨大的“信号塔”并非伫立在天穹之上，而是指向地底深处。
至于通地塔的地下是什么，露西亚并没有太过关心，她只知道这个通地塔的作用是为了帮助露娜去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对于现在的露西亚来说，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你每次进来都要把安全门破坏一遍。”一个略显无奈的声音从环绕深渊墙壁的走廊传来。“这次我设置的密码已经足够好记了，α小姐，安全门修复起来，难度不比密码盘小多少。”
露西亚微微一怔，随机略带恼怒地回过头：“都说了，在基地就没必要还给进入通地塔的通道上锁，缪。你这完全是画蛇添足。整个基地是个人都知道这里的工程是什么，你设置这道安全门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从走廊旁实验室走出的缪苦笑着叹了口气，摆手道：“好吧，下次我再更新一下设施，直接在安全门上加装自动识别装置。不过这荒山野岭，上哪搞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他下意识地往一旁高耸的通地塔瞟了一眼。“没办法，这个大家伙实在是太能吃资源……对了，α小姐，这次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露西亚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递给缪。“从那个临时据点搜刮来的聚变原料。他们现在是越来越狡猾，宁可直接销毁物资也不让我们获取，我赶到的时候那个技术人员正呆在重水储藏室里把这玩意当酒闷。当然，人已经没了。”看着缪有些诧异的眼神，露西亚耸了耸肩。“我能感觉到，曾经的那些人已经回来了。短短两个月，他们就从一群最开始惊慌失措的菜鸟迅速蜕变为三年前那些硬骨头。可惜，他们还是不明白，盲目的忠诚，并不能带给他们未来……”一边说着，她的声音愈发细微。
一股莫名的痉动从意识海深处传来，仿佛记忆深处的某根弦被拨动。
记忆深处……呵。
露西亚忽然失去了闲聊的兴致，三言两语交代完从临时据点缴获来的物资后，她转身离开正在建设的通地塔，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记忆深处……啧。
躺在破旧而凌乱的床上——本质甚至不能算是一张床，而只是这个废弃基地某个房间里一块还算平整的金属板——露西亚缓缓闭上眼，潜入意识海表层。
看着幻化而来的意识海空间上空那轮狰狞的血月，露西亚叹了口气，走向面前的凉亭。
“我又忘记进入缪实验室的密码了。”她对凉亭对面，正抬头仰望血月的露西亚说。
另一个露西亚。露西亚·鸦羽。
“是我的原因吗……”鸦羽微微低下头，将视线从血月移开。“对不起，我不应该……”
“行了，现在就没必要再纠结当初的事了。”露西亚鼻翼微窸，无奈地摆摆手。“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得搞清楚，露娜封印我的那部分记忆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无规律地‘吞噬’我们的记忆。这个问题连露娜也无从下手，所以大概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所以，”她忽然俯身向前，直视鸦羽绯红眼瞳中的寂寥。“我觉得，你可以稍微告知我一下，我失去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如果你还没有失去这些记忆的话。”
鸦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
“我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对你造成影响，但……也罢。
“你……忘记了一个人。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