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拉不知道,在之后的日子里,自己是第几次因为那天所见到的一幕从梦里惊醒。
蕾拉至今任然清晰地记得,在那片血泊中,还有两三个年轻力壮的囚犯,身上扎了很多钢箭的他们在被血液所染红的土地上痛苦而又无助地挣扎着。
人类乃至所有生物对于生都是极度渴望的,即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可那几个奄奄一息的人还奋力地朝蕾拉这边伸着手,似乎还在盼望奇迹发生。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只见城主一声令下,周围的士兵便开始对这些犯人进行活埋。
那些生命垂危的人,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就这么被无情剥夺,看着自己被黄土一点一点地掩埋。
蕾拉作为旁观者,她在自己父亲的逼迫下看完了这一切。
虽然蕾拉并没有亲历那一份痛楚,可是她感觉,自己也是被慢慢活埋的一分子,那种几近窒息的恐惧感让她感到无比想要逃避,却又不敢逃避,待绝望渐渐笼罩心头,蕾拉才稍微得以喘息。
成功处理完犯人越狱事件回归城主府的蕾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她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噤若寒蝉,很多时候并不是不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而是她不敢。
那份发自灵魂的恐惧感就像是一颗发了芽的种子,已经深深扎根在蕾拉的心底。
那天的场景如梦魇般总是在蕾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哪怕就是一点点,也如履薄冰,不敢违抗。
事实证明,要将自己变成工具的话,自己父亲的做法是正确的。
如果说,过去的蕾拉是为了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展现出一个最有价值的自己而活着,那么从那天开始,那份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恐惧就是支配她行动的绝对力量。
在那股绝对恐惧面前,蕾拉不敢动弹、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呼吸,一股死一般窒息的感觉,将她牢牢固定在父亲的战场上,父亲的一切命令对她来说都是不可违背的存在。
所以,将目光收回到现在,当蕾拉听到我很确切地说出眼前这个蒙面人的身份时,她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
蕾拉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无论是从神情还是从她颤抖到连东西都拿不稳的手都可以看出她的心里早已经是慌乱无比。
长期以来对于自己父亲那魔刹一般的畏惧让这个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女孩内心濒临崩溃,她在违背父亲的命令毅然决然站在我这边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场景,她想象过自己面对父亲那双严厉而又深沉的眼睛时的一万种反应,也不止一次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克服内心深处的恐惧。
可是,无论之前在心中再怎么模拟自己遇到父亲大人时的样子,那毕竟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念想。当那个让自己害怕了多年以至于害怕到走到哪里都很难安然入眠的身影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可见范围内时,她还是被深藏于内心的恐惧给彻底淹没了。。。
绝对不可以违背眼前这个人的意志!绝对不行!
这是蕾拉一个在蕾拉的心底不断呼唤着的声音,这个声音发自于她的灵魂最深处,这是在那股让人窒息的恐惧下心中最为真实的反应。
这边并不是因为蕾拉胆小,只是出于生物的本能,就像青蛙害怕蛇、老鼠害怕猫一般,让人觉得绝望有无助。
蕾拉开始害怕,自己究竟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她不敢面对父亲失望又愤怒的目光,害怕被自己的父亲关进暗无天日、让人心生畏惧的黑屋里进行所谓的反省 。
蕾拉洁白的小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布满了缜密的汗珠,恐惧、绝望在这一刻纷纷涌上心头。
突然,蕾拉感到一个有温度的大手紧攥住了她正在颤抖的小手,一股暖流从手心涌入,直到她身体的每一角落都渐渐变得暖乎乎。
「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见到你的父亲会让你惊慌到这样的地步?」
我注视着蕾拉苍白的小脸,不禁加大了握住她小手的力度。
『不。。。不。。。我不怕。。。我不害怕。。。他是我的父亲,我这么会害怕。。。』
蕾拉挣脱了我的手,双手捂住了小脸,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无助惊恐的样子,她衣着单薄的小身板一直在颤抖着,让我不禁联想到,初来我身边的希尔薇也是这样一副样子。
这时,在听到我的话后,那个身穿黑袍遮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仰天大笑起来。
黑衣人见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戳穿,于是也不再掩盖,而是一把将自己脸上的面罩扯了下来。
一双露着凶光的眼眸出现在我们面前,拥有着杀人目光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城主。
城主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可是双目依旧是炯炯有神,一把闪烁着光亮的胡子显得威武霸气,此时那灵活的架势也展现着他的精神矍铄。
不愧是作为一城之主的存在,之前与我会谈之时,他一定是刻意收束了气息。
其实,如果我在进入政务大厅时将感官发挥到极致,也是可以捕捉到城主身上那被刻意压制下去的危险气息,也就不会那么轻易地饮下那杯被下了药物的茶了。
可惜的是,我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同时也没有过度地提防城主,毕竟我听闻城主过去也是一名武士,应该会坚守自己的荣耀,不太可能会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可是事实还是告诉我,我太天真了一些。
只见城主像是在端详一件宝物一般看着我,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开口道:
『怎么,蕾拉没让查尔斯大人觉得满意嘛?大人躺下好好享受就行了的事情,何必要像现在这样拔刀相向?』
城主的语气很是随意,且不说我会不会同意,他一点儿也没有征求蕾拉的意见,完全是把她当做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工具在使用,似乎蕾拉的感受完全不需要顾及。
「将自己的女儿作为为自己某取权势的工具,丝毫不顾及蕾拉的个人意愿和内心想法,你这样的一个没有感情的禽兽,根本不配做蕾拉的父亲!」
即使腿脚依旧有些麻木,可我还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强撑着一把挡在蕾拉的面前。
在我背对着蕾拉的时刻,我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背影,红红的眼眶旁,晶莹的泪珠渐渐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