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th Match 坚持(上)

作者:削苹果的宰牛刀 更新时间:2015/4/8 18:29:43 字数:5264

“是可忍,孰不可忍”。虽然没有人细数过,不过早上短短几十分钟内每名成员都说一遍的话,不用数也知道这句话绝对是UBC成员们今天重复次数最多的一句。

第一个来会馆负责开门的就是起表率作用的沈相野。掏钥匙开锁时猛然发现在昨天刚刚修好的铁门上贴着一张照片,定睛一看,照片中一名中年男子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从表情来看已经不省人事。

此人沈相野认识:不久之前沈相野在全国职业拳击青年赛的总决赛上认识得他。他是那次比赛亚军的教练。比赛结束后他曾与沈相野握过手。并给予沈相野高度的评价。

赛后,沈相野与那次比赛的亚军成为好友,对他的教练自然也是印象深刻。他几天前打电话来,说要来UBC参观交流一下,为此特意从湖北赶到北京…本应说好今天见面的,但沈相野却没想到他会以照片的形式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顿时大吃一惊。

再仔细看的话,照片下方还粘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油印出来的一行字,写道“白银战狼所为”

“又是他…!”

小胡子一事令沈相野昨夜不断反思,搞得他一晚上都没睡个踏实觉。无论怎么想,责任都不在UBC这边,而是那个齐冕没事找事。UBC的处理方法对他已经非常客气了。客气到外人看了会说UBC窝囊胆小,自己人觉得这会是UBC历史上的一点污迹的程度。不过他若以后不再露面挑事的话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张纸条和照片上都没有注明是谁将它们贴到大门上的。沈相野第一个想到的可能,是齐冕故意留下这样的信息来当作挑战书。一想到他的行为愈加蹬鼻子上脸,沈相野也不由得一肚子气。

“我们对他的宽容,不能成为让他得寸进尺的靠山!”

把这张纸条和照片拿给陆续赶来的其他成员看时,大家都这么说。他们自认为是中国拳击界首屈一指的团体。是以强为卖点,以胜利为主旨的团体。怎能容忍他人欺负到家门口?一个个都喊着要教训齐冕一顿。不过还是沈相野压住了躁动的气氛

“大家都冷静一下吧…现在吵着报仇没有意义。被他打伤的那先生现在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应该先打听一下那先生是住院治疗还是先回旅馆了,去照看他的同时落实一下具体情况再做详细打算”

沈相野说话一向如此,绝不会在火上浇油,永远是从和平,理性的角度出发去考虑事情。比起个人的私怨,他总是选择顾全大局。说得话有理,又是本馆的大红人。大家自然都愿意听他的。

不过又该怎么去问呢?…那先生没有手机,纸条上也没写后续的情况。只根据一张照片,连那先生倒下的位置都不知道。就算想查也没有切入点。又不好意思当着沈相野的面前再闹,大家只好先把此事放在一边,按照提前计划好的那样照常训练。只是锻炼时大家似乎都很心不在焉。很多人都不能很好地完成训练目标。

等到临近正午时分,馆长孔令才捎带着几口袋片好的烤鸭来到会馆。一进门,大家就围过去把今早看到的消息汇报给他。

“….老那被那个齐冕放倒了?”

一开始孔令的口气中还有点不敢相信,把照片拿给他看时,他才一拍脑门,大呼“瞧瞧这事闹得!”

“馆长…这次可不能像昨天一样黑不提白不提就滑过去了吧?这次关系到外人了,人家来北京看我们,被打倒的照片贴在咱们的门口。在这个情况下那先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在湖北拳击协会那边怎么讲都讲不过去了…”

一名成员说完,沈相野立刻跟上把自己的意图,也就是刚刚的原话向孔令重复了一遍。后者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态度得到孔令的赞赏,并以此告诫全部的成员

“你们应该向最年轻的小沈学学。遇到问题不要总想着要用暴力解决问题。要从容不迫,处变不惊。考虑那件事更为关键更为重要。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找到老那,打听打听他的口风。把他照顾好了,回过头来再看齐冕还打算怎么样。待会我给业内人士和各大医院都通个电话打听打听有没有老那的情报。在我说具体的解决措施之前,你们谁也不许轻举妄动。听到没?”

大家一齐回答“听到了”…不这么回答又能怎么回答呢?

孔令的人脉自然是非常广的,他出门去查一定比手下员工要有效率太多倍了。果真出门没过半个小时,孔令就带着那先生的消息回来了

“老那现在在海淀医院,听医生说,老那只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鼻梁骨粉碎性骨折,还有…右手骨折而已,现在已经清醒了”

既然找到他的下落,UBC成员总算松一口气。大家商定今天提前散伙,去医院探探病。十几号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小病房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于是成员们挑了几个代表。馆长孔令自然首当其冲,接着大家想到的就是沈相野。

不过沈相野却婉言拒绝了。大家不禁诧异,他不是和亚军关系好吗?因为沈相野的关系,亚军的教练才和UBC有些接触。他此时怎能不露面呢?沈相野却回答

“我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呢?齐冕那家伙肯定是因为没能和我战斗,无处泄愤才如此行动。换句话说,那教练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被袭击的。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

事实倒是被他猜对了。齐冕确实是因为一时气愤,才攻击了那先生。不过他们两人的见面是纯粹的偶然。只是齐冕先认出了对方,并向对方挑衅罢了。

齐冕话中颇有自责之意。成员们来劝他,他依然坚称自己有责任。并责备自己,说昨天就应该主动去把那先生接过来。成员们一看劝不住,只得向说话最有公信力的孔令求救。

而孔令也没来劝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去就不去。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我一定会向老那带话,说是你先提出先找人,再报仇的。”

沈相野也只是点点头。回过头继续自己的练习课程…一整天,沈相野都是最心不在焉的那个。原本令其他人望尘莫及的成绩早已不见,今天各项指标都大幅低于训练目标。孔令看在他的状态也很不稳定的份上,去医院探病也只会更加刺激他。他不去对沈相野自我缓和状态也有帮助。于是挑选了另外三人跟随自己,提前从会馆出发前往海淀医院。

馆长都不在了,其他几个想偷懒的人互相打个手势,也找理由早退。平时解散时间是6点多,而今天到傍晚5点左右,馆内就只剩下沈相野一个了。

他也顾不得什么分类详细的课程,只是机械,麻木地打着沙袋…

沈相野平时很爱惜物品,这个沙袋他从刚入门一直打到现在。从没有换过新的。而后来沈相野之所以回过神,是因为吊着沙袋的铁链发出非常刺耳的声音。被那股冲过耳膜直入脑髓的声音拉回来后,沈相野才注意到再这样打下去,不仅铁链会断裂,连沙袋都会被打破。那上面已经出现了今早还没有的起毛。仅仅一天便受到相当的磨损。

纯凭着感情而挥拳,跟拿这些物品撒气又有什么区别?在自责上面又叠加上一层自责,沈相野自暴自弃地脱下手套扔回包里。坐在屋内的休息用长椅上,抱着头,一语不发…

为什么抱着头呢?…他坐在屋里,就算抬头,也看不到星空,只能看到天花板和吊灯。正坐着又会看到那被自己折腾了一整天的沙袋,背对着它,又是一面镜子。往左或往右又不方便坐,他只好抱头弯腰。不知道的人看了肯定以为他非常痛苦。实际上他只是想冷静冷静罢了。

他也自我安慰过,说那先生遇袭一事的责任全在齐冕身上,自己不可能提前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就算那先生告到法院去,自己和UBC没有承担任何责任的义务。但他总是挂念着小胡子和那先生….自己的熟人被送进了医院,听了这种事心情会低落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些事和沈相野也有间接的关系…只有他自己。除了自己,其他成员和孔令都与此事完全无关。齐冕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为什么是我?”

沈相野闭着眼,向黑暗提问,向他自己提问…

他从没想过伤害他人的事。从来只有别人伤害他…在哈尔滨老家时就是这样,初到北京城时也是这样。本希望有了拳击这门能够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的宝物。但现在自己却还是坐视身边的人被他人加害…

打拳击的人也有成千上万。齐冕为何特意选上自己?自己的强大难道还成了拖累他人的罪过不成?这些问题不断动摇着沈相野的自信心。如果不是为了靠打拳赚取供弟弟妹妹上学的学费,他自己都认为很可能就此对拳击和自己产生质疑从而退出拳坛…这些问题严重指出沈相野的内心太过脆弱。即使知道,却也不能轻而易举地改正过来。

孔夫子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沈相野以这句话作为自己的人生准则,但他只做到了“以德报德”这一点。遇到“怨”的时候,他却不知该如何“以直报怨”。以至于他既不以直报怨,也不以德报怨。问题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才会让沈相野如此地纠结,矛盾。

但有一点,沈相野是打算坚持到底的….那就是“信”。自己说过的话,绝对不会食言。诚信乃立人之本。沈相野认为自己只要保证这一点,就不会对不起任何人…无论小胡子也好,那先生也好,齐冕也好。只要自己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大家总是会理解的吧。只要自己再更明确地表示出不愿意与齐冕针锋相对的意图,对方也会见好就收吧…以沈相野的人生观来说,他就是如此相信的。

利用这些劝慰了自己,沈相野强打起精神,收拾好东西走出会馆。因为孔令说过今天去照看那先生后会直接回家,临走前沈相野把今晚不会有人再来的大门锁好后才肯离开…

就算早退也没有人会向馆长打小报告。但规定的时间就一定要遵守。沈相野走出会馆大门的时间与馆内明文规定的解散时间比,只晚不早。正是因为守规矩,馆长才肯把贵重的大门钥匙交给他保管。每天沈相野也都会比任何人来得都早,不会让他人被关在门外。所以,他离开后的日常,是马上回家吃饭,吃完饭就是洗漱。临睡之前从不忘跪在去世的母亲的灵位前拜三拜。

但今天….却不一样。沈相野选择了平时自己绝对不会走的道路。从灯市口街绕到了距离自己的住所更远的东单附近…

他这一路上只是走自己的路。对周围的东西一不看二不听。连瓶水都没买,仅仅是走着。遇到人多的地方往前凑一下,然后往较为隐蔽的地方转弯。6点左右从灯市口出发,到东单时已经快7点了。平时这个时间他已经到了家开始吃完饭,但要从这里赶回家的话怎么也得8点以后了…

为何要这么走?其理由除了沈相野自己之外,只有一个人知道…

终于走到一条大概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走过去的小胡同时,沈相野站住了。

“….你从我离开会馆时就跟着我,够累了吧?现在可以歇歇了,现身吧”

说出这些话时沈相野的视线对着正前方,而回答却是从他的身后传来…

“…不必客气。我再跟几公里也无所谓…”

没有任何抑扬顿挫的冰冷声音…光从这一点,沈相野便知道不怀好意的跟踪者的身份…本来就想到他近期会找上门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难道除了跟着我之外就没其他事可做了吗?齐冕?”

沈相野这时才转过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银发少年:齐冕说道。

既然是他跟着自己,那么目的也不言自喻了…沈相野没有不识趣到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但他对齐冕的行为真的是不耐烦了

“你实在是太无聊了吧?为了向我挑衅而打伤了那先生,还把照片贴在我们会馆大门上…你有完没完?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才肯罢休?”

“那先生?…哦,别搞错了,我打伤他可不是为了挑衅你,我也没拍过他的什么照片…只是我喜欢这么做罢了。而现在我跟踪你也是这个理由…”

齐冕脱掉厚重的外衣,举起早就缠好绷带的拳头…

“忙碌的工作之后,比起抽烟喝酒,打架才是更惬意的消遣方式…你不这么想?”

沈相野不知他说的“忙碌的工作”指的是什么。而且听他的话好像不知道门口照片的事,也不像是撒谎。沈相野也想到做此事的或许另有他人。但齐冕的态度比针对沈相野而施袭与挑衅更令他无法理解与接受…

“仅仅为了个人…喜好?别开玩笑了!你到底为什么能平静地做出那么过分的事啊!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抱歉!我不这么想,也不想理解你为何这么想,更不想让你也因此而得意!失陪了!”

没有向他追究小胡子的事,那先生的事既然与自己无关,沈相野心中的自责便消退许多。但齐冕的态度令他非常不悦。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三观完全相反,沈相野不想再和齐冕牵扯上任何关系。于是他没有在意齐冕满满的战意,自行迈步离开

不过无论在何时,把后背暴露给敌人都是非常危险的事…

“呼…”

“风声?”

刚走两步,背后传来一阵凉飕飕的风。风的流动非常急促,与正常的风完全不同…

“这是…拳风!”

危机感紧跟着风声传达给沈相野。他慌忙俯下身子…

如他所料,齐冕果真在自己转身的瞬间发起攻击。只是齐冕用的是飞踢,因此沈相野感受到的并不能说是拳风。

这一踢被沈相野避过,但齐冕的鞋上挂着蹭下来的数根发丝。只差一霎那的时间,沈相野便可能被这一踢所击倒…

但齐冕本不指望就靠这一击就干掉沈相野。被躲过也在预料范围之内。落地后,齐冕转身面向沈相野再次举拳…

他刚刚的那一踢,已经把他咄咄逼人,不打一场誓不罢休的意图清晰地展现给从未经历过这等事的沈相野。

从未在街头打斗过的沈相野,认为背后偷袭是被人唾弃的卑鄙手段…在拳击擂台上,从没有人做过这种事。因为这无论在哪里的比赛上都是被禁止的。这对他来说算是初次体验。这陌生的战斗理念令沈相野一时无法做出回应。但对齐冕来说,则是平常地不能再平常的东西。

“街头可不是你说不想打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那么单纯的地方…而且…”

齐冕接下来要说的,可能对沈相野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他们现在所处的场所不是擂台。没有什么人道主义,没有什么规则保护。一旦碰面,就要竭尽一切手段来“保住自己”,这些东西是未经世事的年轻拳击手所无法适应与想象的。正因为不理解,不能想象,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才会说出这种对在街头混出来的人来说根本是玩笑的幼稚话语。而在街头混的人对此也是心照不宣。齐冕从没试过把这种不必讲透的街头常识给某人科普,在说出口之前,也用了一些时间来组织语言。最后,他选择最直白的方式…

“斗争可不是只靠单方面的意图便可以随便结束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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