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理想主义者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聪明又务实的理想主义者。”
面对特蕾莎的一连串分析和质问,夏洛克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前世入职时老领导对他说的一句话。
某种程度上,特蕾莎非常符合老领导口中【聪明又务实的理想主义者】形象。
只要她面对的不是皮尔斯。
这也是当初《雪林》剧情广为玩家诟病的小瑕疵:只要是皮尔斯说的,特蕾莎都认为是对的;只要是皮尔斯所做的决策,特蕾莎都坚决拥护。对此还有玩家制作了以《两个只要》为名的一系列沙雕图来吐槽特蕾莎对皮尔斯莫名其妙、毫无逻辑的信赖。
而对上皮尔斯以外的人,特蕾莎温柔治愈的修女外表下,是冷静务实的态度。
这让无论是原作夏洛克还是现在的夏洛克都无比头疼。
冷静务实又理想主义,只认符合自己需求的利益,这意味难以拉拢;又有国教修女这层身份,在奥古斯塔公爵领内民望极高,背后又有奥古斯塔地方主教和相当一部分年轻教士的支持,这意味着难以对抗。
得,转生成大反派就算了,还要给你开个地狱难度和铁人模式,这谁顶得住?要是正常的转生小说,三个月的时间,主角都拉起一帮小弟,和后宫开始干好事、干大事了。
做反派好难啊。
夏洛克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思索着如何回答特蕾莎的问题。
“特蕾莎,食物和水我带来了!”路易莎端着盛有荞麦粥和圣水的托盘,适时地中止了两人的对话。
和路易莎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留着O型胡的男人,身上的朴素法衣被肌肉撑得像是紧身衣,一眼就让人联想到战斗牧师或者怀言者一类的角色。
奥古斯塔地方主教之一,扎卡耶夫·尼古莱耶维奇·萨米莱恩。
“扎卡耶夫主教阁下。”特蕾莎起身向扎卡耶夫微鞠一躬,以示尊敬。
夏洛克也想起身,这位身高一米九的肌肉壮汉见状连忙挥手制止道:“公爵阁下就不必起身了,身体要紧。”
说话间,路易莎就将托盘交给特蕾莎,在夏洛克身边坐下,一手扶着夏洛克的后颈,让夏洛克的后脑勺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特蕾莎也坐下来,将托盘放到自己腿上,用手捧起一点圣水,将其温柔地涂抹在夏洛克的额头。
“……”双颊微微发烫,思路还没从特蕾莎的质问中回过神来,就突然体验了一把主角待遇的夏洛克一时间思绪凝滞,原本脑中想好的说辞,就这么被路易莎和特蕾莎的贴心服侍带起的羞涩感覆盖掉了。
扎卡耶夫随手拎来一把椅子,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是坐不下后,索性就站着开口道:“公爵大人,实不相瞒,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唔……”夏洛克挑了挑眉毛,前世遗留的无端联想症正要发作,就被特蕾莎喂了一口荞麦粥。
稠米入口,不热不凉,温度把握得刚刚好,这让夏洛克多看了特蕾莎一眼,后者则回以一个甜美的微笑。
“是的,道歉。我很早就收到了公爵阁下从昏迷中醒来的消息,奈何本人平日既要主持一般的教会事务,又要负责赈济和安保,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要等公爵阁下以这般急事主动上门,才有见面的机会。我仅代表地方教会向公爵阁下致以诚挚的歉意,希望您能谅解我的失职。”话毕,扎卡耶夫右手抚胸,向夏洛克深鞠一躬。
谁家的主教会要负责安全工作啊?真就战斗牧师呗?
夏洛克腹诽了一句,回应道:“言重了,扎卡耶夫主教,本人三个月来一直在公爵府内恢复身体,错过了几次弥撒,要道歉的是我才是。"
“主是宽容的,”扎卡耶夫右手握着脖子上的圣像吊坠,满脸虔诚,“感谢公爵阁下的宽容与理解,您的谦逊更是无上的美德,愿光明庇佑你。”
夏洛克也学着扎卡耶夫,将右手置于胸前,说道:“愿光明庇佑所有人。”
“阿门。”“阿门。”
客套结束后,夏洛克主动挑起话题道:“主教阁下,刚刚我听你提到了赈济活动……唔!”
夏洛克话还没说完,特蕾莎就又喂了夏洛克一口荞麦粥,从她微眯的双眼和甜美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看出,她不太想夏洛克介入这件事。
扎卡耶夫倒是对特蕾莎的动作不甚在意,直率地回答道:“就是正常的赈灾活动,不过组织和开销由教会负责。”
“灾?”夏洛克敏锐地把握到了关键的字眼。
扎卡耶夫点点头,神色悲悯地叹息道:“对,灾。或者说荒,饥荒。东部的布哈林伯爵领今年遭遇了严重的旱灾,先前为了应对东部草原的哈萨克匪帮,布哈林伯爵征调了大量男人充军,大片土地荒废,收成少得可怜,而布哈林伯爵又以支付军费的理由加税,并且以防备哈萨克匪帮为由拒绝开仓放粮,导致今年冬天还没到就饿死了很多人……”
“充军?加税?不放粮?他疯了?谁给他的权力?”听完扎卡耶夫的描述布哈林伯爵领发生的荒唐事,夏洛克的职业病顿时就上来了。
没有计划、没有调研、没有评议会、没有专家咨询、没有征求意见,甚至连领导都没请示,说充军就充军,说加税就加税,说不放粮就不放粮。
这已经不是简单地制造社会问题,添加不稳定因素了,这是直接把炸弹往社会里埋啊!
放到前世,这种货色早都赏其一副银手铐,监狱牢饭管到饱了。
往上一查说不定还能揪出几个老虎,迫真纪委狂喜·JPG。
但当夏洛克问完这一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夏洛克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快要哭出来那种。
虽然露西亚还是中世纪的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那一套,但在奥古斯塔公爵领,由于老公爵的过于强势,伯爵以下的领主完全绝迹,是个人都知道现任的六大伯爵权力由奥古斯塔公爵直接授予。
在老公爵死后,六大伯爵也很乐意以公爵的名义从老百姓身上榨取油水,再由在贵族们眼中和废物划上等号的小公爵背锅。
总而言之,表面制度是西方中世纪的那一套制度,但反馈环却是东方的出事怪皇帝那一套天命民意观。
这已经不是做反派了,这TM连做个人的机会都不给啊!
教练,我想回家……
“咳……这也不能完全怪公爵阁下,毕竟您还未成年,继承公爵领不到半年,内政方面免不了会受制于人,”扎卡耶夫轻咳了一声,开始想办法安慰夏洛克。
“我知道的,主教阁下,”夏洛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勉强压下了内心的郁闷,沉声道:“所以,我希望主教能答应我一件事。”
扎卡耶夫立即站直了身子,严肃道:“公爵请讲。”
“我想和你们一起参加赈济活动。”
扎卡耶夫眨巴眨巴眼睛,仿佛要把“我没听错吧?”几个大字带符号写到脸上;路易莎身体微颤了一下,将手放到夏洛克的额头上,似乎要确定什么;特蕾莎则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但很快恢复如初,平静地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荞麦粥,并轻轻吹气,贤妻良母得一塌糊涂,生怕下一勺会烫到夏洛克。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发烧,饥饿击垮不了我的大脑”夏洛克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似乎早就预料到三人的反应,随后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混蛋,我现在想要补救的心情就有多强烈。”
“我知道,我的领民们过得很辛苦,很艰难,而我还没成年,没有完整的公爵权力,我能做的很少。”
“但是,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我必须得知道我的领地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会过得这么艰难?为什么布哈林伯爵会这样有恃无恐?为什么哈萨克匪帮的问题久拖不决?”
“我再强调一遍,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我想知道,我想了解,我得去到实地调查,去亲眼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样我才能知道,我以后得怎么做,才能补偿这半年来对领民的亏欠。”
“所以,”夏洛克偏过头看着扎卡耶夫,蓝色眼瞳中流露着真诚与坚定,“我希望参加教会的赈济活动,哪怕是风餐露宿、跋山涉水,也别想阻止我……诶?”
话还没说完,夏洛克就看到扎卡耶夫热泪盈眶地握住了胸口的圣像吊坠,一副赞美太阳的口吻说道:“主啊,我请求您公正的见证!见证一个羔羊的迷途知返!”
这位跟西伯利亚大仓鼠[注]没什么区别的男人抹去眼角的泪水,语气变得庄严而肃穆:“虽然我没有阻止您的权力,但我还是在此对您的请求予以肯定的答复,欢迎加入到我们的队伍,老公爵拖什的在天之灵将会为您的决定的觉悟感到骄傲。”
“愿光明庇佑您,愿光明庇佑所有人!”
稍作歇息,交流完赈济活动的具体细节后,躺着当咸鱼当了大半天的夏洛克终于摆脱了作死越阶施法带来的虚弱。
趁扎卡耶夫回到教堂圣厅主持工作,路易莎去归还托盘和碗勺的机会,特蕾莎看着坐在床边晃着小腿的夏洛克,重复起了先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不是夏洛克,你到底是谁?”
“不要只想着从我的嘴里得出答案,”夏洛克微微仰起头,注视着特蕾莎碧绿色的眼眸,“判断和探知一个人的本质,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特蕾莎皱起眉头,还想说些什么。
“主人,我们该回去了。”
“哎!”
路易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夏洛克大声地应了一声,从床边跳下,慢慢地走了出去。
注视着男孩离去的背影,特蕾莎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路易莎,”在看到教堂庭院外早已做好迎接准备的斯科特斯,夏洛克突然叫住了身边的路易莎,“你是不是很讨厌从前的我?”
“嗯……”路易莎沉吟了一秒,正要开口否决。
“说实话,不要骗我。”
“一半一半吧。”
夏洛克抬起头,看着少女好看的侧脸,脸上的疑问不言而喻。
“我其实一直……把主人当弟弟看待,虽然主人失忆前,确实不是很讨人喜欢,挑食;淘气;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女孩子;经常违逆老公爵的管教;老是对周围的人发脾气;明明能交到很多像芭拉拉小姐那样优秀的朋友,却偏偏要和史瓦西他们混在一起;总是做些像今天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情,明明和我们商量一下能避免很多麻烦;不喜欢读书;不喜欢锻炼,练剑的时候老是偷懒……”似乎是在教堂里保持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突然被撬开了话匣子的少女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听起来就很不得了的事情。
夏洛克嘴角微勾,一边听着少女像是倾诉又像是发牢骚的话语,一边在脑内完善原作夏洛克的完整人设。
这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的路易莎,猛地抓住了夏洛克的手,两眼放光地说道:“对了,说起锻炼,主人的剑术训练荒废好久了。去赈济肯定要走很多路,很费体力。不如我们从明天开始进行剑术特训吧!”
夏洛克:“???”
#路易莎:我渴望有价值的对手!(拔剑)#
[注]西伯利亚大仓鼠:棕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