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嗡嗡。”
“嗡嗡。”
轻微而明显的振动声，让人一下子就能回忆起早晨5:30让人心脏骤停的手机闹钟铃声。
“呼啦！”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夏洛克当时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噗通！”然后又被熟睡中的路易莎按回了床上。
夏洛克瞪着天花板，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路易莎抱着我？我手机为什么在响？
等等，《雪林》里哪来的手机？
顶着一头问号，夏洛克抬手在绝对不会失礼的情况下在路易莎身后摸索了一下，从大衣里掏出了自己的通感石，湛蓝色的切面上闪烁的荧光和轻微的振动总让他产生了手里这玩意儿是他前世那部华为P40的幻视。
轻车熟路地让魔素和通感石产生共鸣，打通了被堵塞住的魔素链接。
这个频率……好像是那个屑女人的……
“为什么这么久才接啊，没睡醒吗？”特蕾莎略有失真的声音从通感石里穿出，透着些慵懒与疲惫。
“哦，原来我还在做梦吗？那回见。”听到特蕾莎的话，夏洛克脑海里闪过前世深夜嚼着烟头满嘴臭屁的催单甲方，手指啪的一下就挂了通讯，很快啊。
大脑还有些混沌的他第一时间躺了回去想睡个回笼觉，但脑子里的问号又让他合不上眼睛。
这时候，通感石又响了起来。
“……说吧，什么事？”沉默了几秒，夏洛克还是接通了通讯。
“没事，就是给公爵您问个好，顺便说一句，你公爵府的床还蛮大的。”通感石那头的声音满是笑意，仿佛刚才夏洛克秒挂通感石的行为没有任何不满。
“……”脑子不清醒不代表脑子不好使，特蕾莎这段无厘头的话反而让夏洛克皱起了眉毛。
通感石……特蕾莎在公爵府办公……我在解放区……
几个关键词掠过，夏洛克顿时醒了大半。
现在使用的通感石构建的魔素链接虽然比单纯的魔法传声可靠，但覆盖半径不过十几公里，而且通话的清晰度随着距离的拉大下降得异常明显，从德萨哈林向解放区呼叫的效果就跟前世夏洛克老爹用的超老式对讲机一样满是杂音。
公爵府坐落于直辖领中心偏北的地方，靠近玛丽恩堡，到解放区的距离可比德萨哈林要远得多。
但特蕾莎的通感石还是和夏洛克的成功建立了联系，而且失真率要比现用的魔素链接小得多。
“烙铁头的东西成了？”夏洛克坐起身，顺便摇了摇身边的路易莎。
“唔……嗯……主人，再睡一会儿……”不知是睡懵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路易莎嗔吟了几声，转而搂住了夏洛克的腰。
“嚯，进度不错啊，公爵大人。”特蕾莎轻浮地笑了两声。
“唆使未成年人偷食禁果可是要被绝罚[注]的啊，特蕾莎阁下。”夏洛克对特蕾莎的揶揄倒也不恼，这种因为信息不对称导致男主被疯狂误解的场景可是百用不厌的桥段，见得多了甚至隐隐约约有PTSD反应的夏洛克直接就给特蕾莎表演了个另设议题。
“好了，不开玩笑，瓦尔先生昨晚完成了你要的通感石链接基站，我们现在的通话是基站试用运作的第一个案例，哦不对，是第二个。”摆在眼前的坑特蕾莎自然是不会跳的，她也给夏洛克表演了个话题收束，“如果不是布哈林的事情更重要，我真希望你能亲眼看看基站开启运作的场景，我打赌，哪怕是主教级别的【圣光普照】都不会又这样壮观而持久的效果。”
“说得我造得好像是个奇观，”特蕾莎这般夸张的描述让夏洛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一个拓展魔素链接的站点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而且，你的比喻和你的修女身份并不合适。”
“但是你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一个矮人，一个露西亚也找不出几个的锻造大师，”特蕾莎的语气有些无奈，夏洛克隔着通感石都能通过她的语气想象到她翻白眼的样子。“还有，那不是比喻，而是扎卡耶夫阁下亲自施法后得出的结论，你最好走到外面看看。”
“……路易莎，起床，太阳晒屁股了！”夏洛克没有犹豫，揉了揉路易莎的白毛，把自家睡迷糊的骑士彻底从梦境拉回现实。
“怎么了，主人？”路易莎揉着眼睛，不情不愿地被夏洛克揪了起来。
“大的要来了！”夏洛克甩下一句在路易莎看来没头没脑的话，拉着她就走到门外。
此时尚在清晨，打鸣刚过，解放区的不少民众都已起床。
往常这个时候，正是垦荒队扛着锄头和干粮集合出发，守夜人和游击队哨兵换班，食堂早饭出炉的时间，是解放区最忙碌的时刻之一。
但等到夏洛克拽着路易莎走到门外，却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直辖领的方向。
在那边，屹立着一道直冲天际的白色光柱，仿佛一柄利剑，要将天空一分为二。
“光明神在上，那、那是什么？”
“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耀眼的圣光，这、这是神迹！是神迹啊！”
“主啊，您终于来庇护我们了吗？”
人对未知总会有自己的解读，在宗教话语权强势的中世纪，民众们自然就将其于国教正神联系在了一起。
随着议论声越来越大，不少虔诚的国教信徒都捏住了胸口的圣像吊坠，眼中透着一股在乌云中看见了曙光的希冀。
“光明神在上……”路易莎也半张着嘴巴，展示着自己的震惊。
夏洛克倒没有展现出太多震动，他凝视着那道亮眼的光柱，思绪翻飞。
“长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雷斯垂德领着铁卫们悄悄地靠了过来，虽然全覆式的头盔遮住了他的面部，但夏洛克还是能从话语里感觉到他的惊讶和对未知事物的茫然。
“我们的链接基站成功了，”夏洛克没有卖关子，“这个就是基站运行成功的证明，现在你可以用通感石给你的小睡美人保平安了。”
“哈？！！”雷斯垂德愣了愣，参军练就的行动力让他果断掏出通感石，调试到妹妹的频率。
“喂？是哥哥吗？”
小睡美人那清纯而可爱的嗓音即刻响起，虽然有点失真，但并不阻碍沟通，清晰度甚至比安德森领着游击队在缓冲区联系他时还要好。
声音一出，顿时就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这……是，是我，罗拉，过得还好吗？”突然被围观的雷斯垂德一时间有些窘迫，不过还是将通感石放到耳边，和妹妹聊了起来。
其余的铁卫们见状，纷纷掏出自己的通感石来检验效果。
一些离得近的民众也拿出游击队配发的通感石，想要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信息，或者说情报，一直以来都是夏洛克关心的事情，既然确定了游击队运动战与防御战相结合的方针，那么强大的通联和情报获取能力必不可少。要知道，前世共和国卫队的草创阶段，若是没有伟大领袖的四渡赤水的神级微操，那么后世打遍五常，揍扁猴象的东亚扛把子早就被kmt困死在大山里了，而为领袖微操提供支撑的，便是红军比国军还要先进的无线电报技术。
加上生长于信息时代，更加廉价与便捷的通联工具需求是夏洛克鼓捣通感石与链接基站的重要动力，关注度甚至超过了能缓解他火力不足恐惧症的爆晶炸弹。
但烙铁头给他的惊喜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也带来了一些困扰。
真是的，前一晚还在因为想家而困扰到爆哭，早上起来就要加班了。
早安！加班人！
夏洛克环顾一周，心中快速复盘了一遍临时打的腹稿，清了清嗓子，然后猛咳了几声。
“咳，咳！”
待所有人的眼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一个靠前位置。
“布哈林的兄弟姐妹们，奥古斯塔公爵领的领民们，你们好！我是夏洛克·弗雷德里卡。”
“如你们所见，一道光，来自奥古斯塔的光，现在正在你们的眼前。”
“它来自一块通感石，对，就是游击队发给你们的那块湛蓝色的，能在千里之外和亲朋好友通话的小石头。而现在，它正在奥古斯塔，在公爵府的庭院里，向你们展示着魔素的力量，来自于神的力量。”
“主是一，也是万，魔素是祂光辉的延伸，是祂力量的代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魔素的运用，魔法的学习，被攥在贵族老爷们的手里，他们划出了一道鸿沟，贵族与天赋异禀者在上面，我们在下面，而现在，祂在我们的手里，在一块小小的通感石手里，魔素通过这块石头，连接着我们每一个人。”
“而完成这项工作的，是来自铁匠铺的工匠们，来自奥古斯塔的劳动人民，来自主的羔羊，来自我们之中的普通人。”
“不要认为这只是让石头发光，让你能在千里之外和家人说说话而已。”
“这意味着我们能联系到远在布哈林东部，正遭受牧马贼掳掠的同胞；这意味着我们的战士能清楚敌人的向，避开风险，找准目标，降低伤亡；这意味着牧马贼们将无所遁形，我们能做好准备，让我们的弩箭和爆晶炸弹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复仇和残忍！”
“我知道，很多人对重回布哈林不抱希望，很多人对战胜牧马贼没有期望，很多人对以后的生活充满绝望。”
“但现在，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希望就在这块小石头里，在我们的手里，这是神力与人力的结合！主用最简单、最质朴的方式支持着我们，而我们的命运，布哈林的命运，奥古斯塔的命运，由我们自己决定！”
“扛起你们的锄头，拿起你们的铁弩，挥舞你们的镰刀，握紧你们的长剑。在田地里，在工坊中，在战场上，行使劳动的权利，履行老公爵法律的义务，我以夏洛克·弗雷德里卡的名义向你们保证，自老公爵去世后，布哈林伯爵颁布的所有税法、劳役，全部作废！旧地主与牧马贼们从你们手里掠夺的土地，皆属非法！任何针对布哈林人民生命财产造成的伤害，都是死罪！”
“老公爵赐予人民的权利，无从剥夺！而我，会为你们争取更多！”
“免于饥饿，免于寒冷，免于颠沛流离，免于妻离子散，免于地主的皮鞭，免于敌人的杀戮！”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公爵与我们同在！主与我同在！”
在夏洛克逐渐调动起情绪，并在最后口号喊出的同时，迅速从链接基站带来的波澜中冷静下来的路易莎拔出了雷斯垂德腰间的佩剑，呼喊道：
“光明庇护所有人！乌拉！”
铁卫们的反应也非常迅速，整齐划一的短剑出鞘声紧跟着他们的呼喊：
“人民万岁！乌拉！”
接着是游击队们，握着短剑红色的铁手套林立而起，伴随着男女老少皆有的齐声：
“人民万岁，乌拉！”
然后是守夜人，是垦荒队，是白房子的医师，是工坊的工人。
“乌拉！”
或白嫩，或苍老，或瘦如枯枝，或老茧丛生，大大小小的手臂高高举起，或狂热，或希冀，或坚定的声音，如洪水般响起。
“主庇佑着我们！乌拉！”
“牧马贼滚出布哈林！乌拉！”
“老公爵与我们同在！乌拉！”
“为了我死去的孩子！我死去的丈夫！乌拉！”
“为了面包和牛奶，为了我们的家园！乌拉！”
“乌拉！”
长期的流离，丧失亲友的悲楚，对牧马贼的仇恨，对布哈林伯爵的怨恨，被迫害的不甘，霎时间都被引导了出来，随着言语与呐喊宣泄而出，而来自直辖领的那道光，在这些受尽了苦难的人眼中变得更加神圣而崇高。
它不再单单地与国教正神有关，而是延伸到了对旧日老公爵治下的家园，对面包与牛奶，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这也是为什么夏洛克要把老公爵放在光明神的前面，前者代表着实际，后者是精神的慰藉。
作为一个在唯物社会长大的人，夏洛克更讲求务实，在他眼中，魔素与魔法，只是一种自然存在的物质与一种人类改造自然成果，和神没有太大的关系。哪怕真的有神，那也是魔素这个自然物质的结果，不是因为神而有了魔素，而是因为魔素有了神。
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提到神，但在宗教话语权强势，非宗教价值观没有完全形成和出现的《雪林》，神是可靠有广泛的精神引领，就算只是一块发光的石头，也可以和神有关。
于是乎，这块发光的石头引出了神，引出了需求，引向了对布哈林伯爵和哈萨克匪帮的讨伐。
“……你果然不是夏洛克，”通感石那头，特蕾莎叹息道，“没有贵族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神当作工具，把人心引导向自己的目的，哪怕是波立尼亚那帮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天马骑士，也只有在真正有教徒被屠戮后，才敢以天马之矛的名义发动远征。”
“我做的是一样的事，”夏洛克小声说道，“加税、强征、养寇自重，这都是对布哈林人民的变相屠戮。我只是把百姓在心里认同却又无奈接受的事实摆上台面，把他们的正当需求放到了阳光下而已。”
“战争可不只是刀剑无眼，只要合理运用，哪怕是空气，都是我们对付敌人的武器。”他空出的右手下压，慢慢安抚下众人的情绪，看着铁卫与游击队们继续组织下阶段行动的准备工作，看着解放区重新忙碌起来。
“……”特蕾莎沉默了良久，不知的畏惧，还是在沉思。
半晌，她再度开口道：“说到武器，瓦尔先生的爆晶投矛和爆晶床弩都完成了试制，他会在下周带着第一批样品和工匠支援队回到解放区。我替你校验过这些重武器的效果，说实话，我很庆幸你不是我的敌人，同时也为你的敌人默哀。”
下一秒，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玩味和轻浮起来，似是藏着什么诡计，让夏洛克联想到了前世某位与刘大耳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曹姓丞相：
“除此之外，你对艾妮莎·阿斯塔特，也就是老公爵唯一的子嗣，布哈林伯爵的夫人，老公爵孙女别列金娜·阿斯塔特的母亲，有什么想法吗？”
#汝与那曹贼何异？#
[注]绝罚：译自拉丁语excommunicatio，原意为“断绝往来”。罗马教廷对神职人员和教徒的一种处罚，即开除教籍。按天主教神学所说，受绝罚者死后不能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