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圳和那个女孩对上视线。
那女孩也是菲林,头顶的大耳朵和白圳一样高高竖起直指天空,耳朵尖的那一小撮毛发同样长长的伸出去,随微风轻轻摆动。
两人连毛发的颜色都十分相似,深灰的毛发中夹杂着少许浅灰的斑点,只有耳背和耳尖的毛发是纯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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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圳觉得那女孩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身上的服饰像睡衣,宽松简洁,可是浅灰色的布料上一点装饰和花纹都没有,单调得像是囚服。而且非常干净,一点血迹和污渍都看不到。
反观白圳自己,身体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都沾满了血液和污物。身上又添了不少伤,看上去依旧是手臂最凄惨。毕竟发生意外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抬手抵挡,手臂便又添了几条刀伤,几处淤青。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伤口,以至于伤口还在缓慢流血。
两人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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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几秒钟,女孩仍旧抱着那颗金属球,一言不发,盯着白圳的头顶看。似乎在盯着白圳的耳朵。
白圳觉得那女孩的存在稍微有点不真实。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只耳朵被手压了下去。
“罕见的同族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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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圳嘀咕着,不过没打算和女孩交流,她看上去不是很好说话。而且白圳既没有能力去帮助别人,也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
白圳决定离开这里。
就在女孩目视白圳转头离开的时候,巷子里却喧闹了起来。似乎是一群整合运动搞出来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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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打扰了。”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只能躲起来。
白圳快步走进电闸门,靠在门后面。那女孩也跟着白圳藏在门后。不过她没有刻意躲避,只是不站在门口而已。
打斗的声音传了过来,应该也是在逃命的人,不过没能逃脱追杀。单听声音就知道这场战斗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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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圳的耳朵不时轻甩一下,外面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他很想出去救人,他听的出来外面是整合运动士兵对平民的虐杀。但他打不过一群整合运动士兵,同时对付几个都很勉强。
短短数十秒,外面的战斗便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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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圳在心里叹口气。回头看看那女孩,她依然盯着白圳。
杂乱的脚步声开始慢慢向白圳这边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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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进去里面躲一会吧,他们马上就找到这里了。”
女孩的个子比白圳低不少,而且比较瘦弱,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她也没有像样的武器,只有手上一直抱着的金属球。
白圳觉得让女孩躲一躲比较好,他毕竟没把握能挡住那些整合运动士兵。既然战斗不能避免,只要不让女孩露面,士兵们的注意力就全在白圳身上。
即使是最坏的情况,起码也能少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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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顺从的在白圳面前消失,白圳抽出环首刀守在门后。
旁边还有几具感染者的尸体,白圳尽量别过头不去看。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
白圳想,或许会是那个女孩,也或许那个女孩有同伴。但是他没时间思考这么多,白圳只能选择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做出他觉得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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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
脚步声很近了,听上去人也很多。白圳的优势只有这个半开的电闸门,门口能让两个人并排走进来。但如果要在门口厮杀,只能一个一个进来和白圳打。
「如果只是一个个来的话,应该能挡住他们吧。」
白圳悄然发动法术,淡灰色的光辉扩散到整把刀上。光芒波动着,但幅度比一开始小了很多,显得更加沉稳。
“啪嗒。”
影子从门外投射进来,勾勒出来者的轮廓。
“啪嗒。”
一只脚踏进门,随后那士兵暴露在白圳的视线里。
“噗。”
刀尖毫不留情的贯穿血肉,士兵浑身一僵,随后呻吟着滑倒在地上。
他身后紧跟着另一名士兵,白圳长刀一挥,顺势将他也放倒在地板上。
鲜血四溅。
白圳在门口摆出防守的姿态,面对着那二三十名整合运动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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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白圳出现的太突然了。
离白圳最近的士兵反应过来,大吼着扑向白圳。
像是冲锋号令一样,士兵们一齐涌向白圳。白圳感到头皮发麻,但他只能选择死守在门口。白圳挥刀挡住第一个冲锋的敌人,同时他的耳朵不自觉的转到后面。
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嗡嗡声,有点像四旋翼无人机的声音。
可是白圳没办法分心,手中的环首刀毫不停顿,再次贯穿了下一个向他发起冲锋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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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圳斩断又一个士兵的刀具时,那嗡鸣声已经从身后来到白圳的头顶上。
被缴械的士兵正准备用拳头招呼白圳,突然浑身一颤,直挺挺的倒向白圳。白圳把莫名其妙倒下的士兵扔在脚下,抬头看到一颗巴掌大的金属球悬浮在空中,露出一个形似摄影镜头的孔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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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滋——”
嗡鸣声瞬间提升一大截,并且从那镜头中射出一条短促的光线,将白圳面前的两名士兵穿了个糖葫芦。
金属球稍微转动一下,瞄准另一名士兵,射击,连半秒钟都不到。随后再重复这个流程。
白圳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金属球在瞬息之间射杀了场上所有士兵。直到最后一个士兵倒下,都没人看清自己是被怎样的手段抹杀的。就连白圳都看不到光线本身,只看的到金属球一闪一闪的亮着光,每次亮起都带起一蓬小小的血雾,标志着至少一个人的死亡。
精准,高效,隐秘。
巷子里再次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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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从藏身处走出来,那颗金属球稳稳的飞回她的手中。
白圳看着那颗巴掌大小的金属球,觉得脊背发凉。那金属球表面的纹理繁复唯美,他还以为这是类似于风铃之类用于装饰的物件而已。
万万没想到会是一件杀人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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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谢谢。”
女孩对白圳的道谢没什么反应,像刚刚那样盯着白圳。
白圳想起来刚刚自己让女孩躲起来的举动,觉得有点羞耻,稍微尴尬起来。不过他不打算留在这里,转头离开门口。
走了几步,白圳诧异的回头。那女孩跟在白圳身后,看他停下脚步,她也停下来看着白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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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圳想着,出去的路线他也只知道这一条。
「大概,刚好顺路?」
他不认为那女孩想跟着他离开这里,女孩的实力白圳见识过了,白圳对女孩来说只能算是累赘。
可是一连过了几个丁字路口,女孩都没有离开白圳的意思。白圳走快一点,她跟着走快一点,白圳走慢一点,她也跟着走慢一点。
明显不是顺路就可以解释的。
白圳不理解女孩为什么要跟着自己,明明只是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而已。更何况以她的能力,别说自保,只怕一般的整合运动还得绕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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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
白圳停住脚步,前面再走就是街道,外面的整合运动可不少。虽然以女孩的能力来说都不是问题,但是白圳自己没有那么强的实力去应付他们。白圳不知道女孩的想法,如果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去引来一大群整合运动,而女孩又不管白圳的生死,那么白圳十有八九会丢掉性命。
在发生最坏的情况之前,白圳要排除所有的不可控因素以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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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心不在焉的跟着白圳,连白圳停下脚步也不知道。
白圳刚准备提问,扭头看向女孩的时候差点跟女孩撞了个满怀,幸亏白圳反应及时扶住女孩的肩膀,才没让女孩直直地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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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白圳。
“啊,不好意思。”
白圳放开手,后退两步。
“呃,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你要跟着我,明明你那么......厉害。”
“因为‘规定’上这么写了。”
白圳听的云里雾里的。
“规定?什么规定?”
“‘规定’第一条:没有监督员的情况下执行任务时,见到的第一个同族人自动担任监督员。”
女孩像机械一般背出了这句话。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
白圳开始怀疑女孩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脑子坏掉了。他知道人在受到过激刺激的时候,大脑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崩溃而采取一些手段来保护自己。比较常见的情况是直接昏迷,也有一些少数情况会导致精神分裂什么的。
不过下一刻白圳否决了这个想法。女孩怀里的那颗金属球可不是什么寻常物件,白圳从来都不知道有这种恐怖的武器存在,能在一瞬间莫名其妙的杀掉十几二十个人。
白圳琢磨了一下那句拗口的规定:
“那,那你的,呃,任务是什么?”
“上一任监督员停止活动时没有下派具体任务,只给出离开设施的指令。”
女孩说这句话时低下头,本来没有感情的语气出现了低落的情绪。
“停止活动?”白圳想,难不成这个什么监督员不一定是人类吗?
“上一任监督员停止活动的原因是受到利器致命打击,十分钟前因失血过多而停止活动。对不起,普罗维登斯本可以阻止这次意外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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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圳抓抓头发。
「上一个带领她的人在十分钟前被......砍死了?原来停止活动是这个意思......她没有死亡的概念吗?」
“你叫普罗维登斯,是吗?”
女孩不说话,大概默认了。白圳觉得这不是她的名字,普罗维登斯听起来不像是人名。
「看她的反应,上一任监督员似乎是她在乎的人,可能关系很好。」
“那,你在这里有家人......之类的关系很好的人吗?”
“与普罗维登斯关系较为紧密的只有监督员和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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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圳越来越伤脑筋了,问了半天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回答。
“那你的家......住所在哪里啊?”
“在设施内部。现在设施已经废弃,按照规定,普罗维登斯应该被送入回收中心。但上任监督员给出离开设施的指令,所以普罗维登斯在这里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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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白圳已经完全搞不懂女孩在说什么了。
“总之,这就是个无家可归又没有家人的可怜孩子咯?完了脑子还有点不正常?”白圳嘟囔着。
反正他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女孩的说辞,不管女孩说的是真是假都很有问题。倒不如说最好是假的,如果是真的,白圳简直没法想象女孩到底是接受了怎样扭曲的教育才会变成这样不正常的样子。
「编号1070#775号设施是吗。」
白圳想起来之前在墙壁上看见的街道牌。那可能并不是什么街道牌,而是这整一条巷子都是那个编号1070#775号设施的地盘,所以这里才没有街道牌这种东西。
这倒是让女孩——现在应该叫她普罗维登斯了——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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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白圳发现普罗维登斯又开始发呆了。
“呃,普罗维登斯?”
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白圳身上。
“没电了。”
白圳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懵了。
“什么?什么没电了?”
女孩的目光越过白圳,白圳跟着转头看向身后。
“咣!”
另一颗金属球从天而降,重重的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白圳脚下。
白圳捡起金属球,掂了一下。
「好沉……」
一只手就能掌握的小球分量十足,虽然比不上铅球,但也轻不到哪里去。
女孩手中的金属球漂浮起来悬停在身后,腾出手接过白圳手上的金属球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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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监督员,如果你有想去的什么地方,或者有想做的什么事,去就可以了。对你来说我只是负担,不能给你提供帮助,也没办法告诉你要做什么任务。”
女孩困惑的看着白圳,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似乎依然将白圳认作她的监督员,打算继续跟随白圳。
白圳苦恼的抓着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女孩思考了一下,开口道:
“如果是在担心附近不明武装人员的威胁,普罗维登斯已经通过WenTa I浮游炮对附近的街道进行肃清,短时间内不存在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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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清?」
“你不会把这里的人都……”
心理的沉重感让白圳没能继续说下去。
“上任监督员认为外面那些统一装扮的武装人员是威胁目标,普罗维登斯只对这些目标实施打击。WenTa I浮游炮共排除威胁目标31个,其中丧失威胁能力17个,清剿目标10个,逃脱目标4个。WenTa II浮游炮与您共同排除威胁目标14个,全数清剿。”
普罗维登斯冷漠的汇报着数据。
看来是真的把白圳当做监督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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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差点以为你会滥杀无辜。」
“不,虽然我在这里生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白圳顿了顿。这不能说困难,只能说不可能做到。切尔诺伯格已经不再是宜居城市,而是偌大的屠宰场。
白圳指指那颗悬停的金属球,问:
“那个……还有多少电?”
“WenTa II浮游炮剩余约40%能量,还能飞行八小时,或者启用法术攻击模块二十次。”
“二十次吗?如果那颗浮游炮也没能量了怎么办?”
“如果没有能量补充,普罗维登斯将不能再执行任何指派任务。虽然普罗维登斯可以使用法杖,但无论任何法杖都会在使用过程中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