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听完她的描述——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自怨自艾——之后,我总算是大概了解到她目前的处境了。
因为成绩从年级前三下滑到前二十,所以父母禁止她继续接触动漫,因此大吵了一架之后我们的社长大人就离家出走了。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的原则,直接躲到了学校里来。
十分卓越的判断能力,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因为成绩问题和家人争执的学生会往学校跑。
说不定夏沐其实很有当杀手的天赋,这种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的思考风格还蛮难得的。
虽然杀手应该也算是工作的一种,果然不管多么聪明的人都不得不去工作吗?为了能填饱肚子大家都很辛苦呢。
咕~
现场适时地响起象征着饥饿的肠鸣音。
“不、不是我……”
犯人红着脸急忙否认,当意识到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之后窘迫地缩成了一团。
“这么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是啊……”
“你早说嘛。”我回头从包里掏出一包饼干和一瓶矿泉水,确认了一下保质期递了过去。
她一接过手就迫不及待地先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咔嚓咔嚓地开始消灭饼干,没过多久就噎住了。
“慢点吃,小心点。”看着她这幅样子我有点心疼地帮她拍了拍后背,等她终于缓过劲来了才提出刚才就想到的一个问题,“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看你好像也没钱的样子,另外最近晚上也不是很太平,连环杀人案听说了吗?你这样一个人呆在学校里也太危险了。”
“嗯……脑子一热就跑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有了刚才的教训,她吃饼干的动作明显放慢了很多。
“啧啧。没考虑后果就做了这样的事吗?真有年轻人的感觉呐。”
“噗,你不也只是个高中生吗?”
“虽然是高中生,但是阅历不同嘛,毕竟我可是有工作能自给自足的人。”
突然觉得有工作是件光荣的事了,我这是被之前“劳动最光荣”的主题班会给洗脑了吗?
班会真是可怕啊,开班会的班主任更是可怕。
“装什么大人嘛”夏沐嘟哝了一句,把吃完的饼干包装折成了五角星,一边把玩一边坐在了我的登山包上。
“林欢,你觉得我是个没用的人吗?”
“这算什么?自满吗?单纯看成绩的话,你就是那种应该加官进爵而我分分钟被发配边疆的程度啊。”
幸好现在的社会并不是这样的制度,能生在这样的年代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我跑出家门之后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夏沐沮丧地看着我,“真的感觉自己很没用。”
“笨蛋。”
我把手按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感受着她的体温和颤抖,就像无家可归的小猫一样惹人怜爱。
“你只是还没成熟到需要养活自己的程度罢了,毕竟你还在学习如何在这个世界和规则之下生存,我想『学生』这两个字的含义就是如此哦。”
如果说社会分工的结果就是各司其职的话,那么学生的身份被分配到的任务就是学习。
规则、纪律、交际、欺骗、恋爱、斡旋、觅食、谈判。
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能让自己适应这个世界的能力都应该去学习,去模仿,甚至去超越。
前人摸索了千百年的规律只要靠学习就能短时间掌握。
前人开发了千百年的成果只要靠学习就能毫不费力地获得。
前人重复了千百年的错误只要靠学习就能引以为戒。
这既是学习的力量,因此,无论是多么弱小的『学生』,都不用因为一时的弱小而妄自菲薄。
“唔……”
夏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放在刚才被我摸过的地方,突然鼓起了脸。
“我说,你其实很会对付女孩子吧?”
“咦?你的认知为什么会产生这样严重的偏差?”
难道是因为低血糖吗?
“……不知道,只是单纯地有这样的感觉。”
“别胡说了,我还是单身呢。”
不仅是单身而且还是如假包换的处男。
“咦?没谈过恋爱吗?”
“无可奉告。”
“一般这么回答就是没有的意思哦,林欢同学?”
……
就在我们这样胡闹的时候,将改变我一生的『那个』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
在不久的将来我也思考过,假如当时我马上带着夏沐离开这个学校是否就能避免之后的灾难。
只要一点点的可能性,或者说那一点点并没有发生的微小的奇迹就完全能让日常继续沿着正常的轨道飞驰。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和所有造成弥天大错之后忏悔的罪人一样,世界或者那个连存在与否都尚不明朗的神并没有倾听我的愿望。
即使错误的本身是无意识,恶意的诞生是不相关。
即使是这样。
我犯下了后悔终生的错误。
也许是因为与夏沐的交谈太过于愉快,我几乎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描画节点。
而此地需要描画节点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污秽之物的活跃度非常之高。
换句话说,这里是危险地带。
『那个』就这样登场了。
不应存在于世间之物,不被承认之异。
正因如此,『那个』就像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一样,完美地融入了环境之中。
因为不应存在所以存在于万物之中,因为不被承认所以亦不须承认。
『那个』我无法理解的某物凭依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的身上。
这一具外表约莫四十岁的肉体穿着中规中矩的领带衬衫西装裤,头发是十五块钱就能搞定的平头,一副干练的模样。
是那种事业有成,家庭和谐的中年人吧。
只可惜他的家人永远也等不到他回家了。
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单纯是被『那个』控制的玩偶罢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粘稠,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恶心的不快感。
就像要被空气淹没一样。
就像要溺死在陆地上一样。
“怎么……回事……那个、那个是谁?”
片刻之前还在轻松和我聊天的夏沐此时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趴在操场的草坪上。
我无法回答连我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唯一能够确信的是
我们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