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面：对虚假之物或情感的形容。自相矛盾）
有些天然呆的她，反射弧也很长，呆滞一段时间后才逐渐理解了现状。
然后兴奋地笑着，颤抖着，好像要跳起来一般。
就和我一样，完全忘记了刚刚精神萎靡的状态。
可是由于身体原因，她的身体动作相当迟钝，没过一会就失去了劲力。
不过还是可以看得出，她非常高兴。
“真是辛苦你了，等你恢复的差不多后，再考虑一下奖励吧？”
即便少女没有直接提，我觉得她努力了这么久，还是需要一些鼓励的。
只不过，现在想为她庆祝，本身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啊......
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而少女则是主动靠了过来，眯着眼睛享受着这个过程。
“嗯......我觉得这样子......就已经是奖励了~”
一脸享受的样子也很可爱，就连语气也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感觉你是真的很喜欢被摸头呢.....”
略微歪着头的她，也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嗯，感觉这样子...很舒服......心里很安心......”
略带口吃的铃音第一次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温馨的氛围充斥着四周。
果然......她还是没变呢。
温柔地抚摸了一小段时间，再加上被少女萌化的内心，刚刚有起色的精神又败给了无力感，手臂的动作也逐渐变慢。
不仅是我，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的少女，突然好像断线的木偶般，全身失力地斜倒在我的大腿上，被子也因此被掀开些许。
“啊......”
好像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会这么疲劳，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估计今天也是累坏了呐。
“真的没问题吗？”
不像以前那样，我是慢了半拍才作出了反应的...
“啊...没事...就是身体有点累了...我的精神......完全不累哦？”
连续好几次差点睡着也叫“有点”吗......
即便现在，不论是稚嫩的声音，还是泛着微光的，犹如红宝石的眼眸，目前都感受不到多少困意......
感觉是现在越亢奋，一会过后，困意就越严重。
只估计......调养身体的时间又得往后延长一大截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暂且放心吧......”
叹了一口气，慢慢支撑起她的肩膀，想着帮少女坐回原先的位置，避免她瘦弱的身体因此而着凉。
透过衣物的感觉，她的身体还是像以前那样骨瘦如柴，皮下的骨头有些磕人。
不过，现在也能感受到，起初不曾有过的温和体温，以及那触感上些微的改变......
也可能是我产生的幻觉，不过我还是会为她的体重增加而高兴的。
至少手上的骨头不会那么显眼了。
在我暗中感受同时，少女的小手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角，牵制了我的行动，缓缓地摇着头。
“这样子就好啦...没关系的。”
壁炉里闪烁的摇曳光辉，烘托着她柔和放松的眼神，让我有些陷入其中，以至于呆滞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哦......好吧。”
放下双手后，转而将被子挪了下位置，得以盖住她的身体，让她继续枕在我的大腿上。
可能这样子躺着，会让她更舒适？
“虽然我们也见面很久了，但还是久违的自我介绍一下吧？”
即便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互动就相当亲昵，可真正交互的时间非常短，互相知道的信息也相当稀少，以至于我只能胡乱地猜测她的身世和情况......
可能...今天才算是我们真正的“相遇”。
“嗯......可以哦？”
在得到少女的许可后，我才开始了诚恳的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兰登，是一名边境检查官，在这里的工作就是检查过往的商队，然后从他们那里获取食物，从而生存下去。”
因为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我的措辞也跟着不再有任何慎重，而是相当直接地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的少女，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官，官员大人吗！？”
我的爆炸式发言让少女有些惊慌失措，原先安静的她，脸颊再次泛起害羞的红晕，眼神飘忽不定，双手也紧抓起了被子。
她下意识地想要做些什么，可又碍于身体的虚弱，只能尴尬地看向了别处，回避着我的视线。
可刚刚的言语中，除了惊讶，也暗藏着一丝失落感。
原来她还知道官员这个概念啊...看来还有一些过去的意识，没有因为这些事而消去。
“嘛，其实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官员，要知道这里可是边境呐，我还住的这种小木屋里，不用太见外哦？”
不过你之前的所有行为一点都不见外就是了......
“真...真的吗？”
她的眼瞳在那么一瞬间看向了我，四目相交后，又转向了一边，语气中包含着些许小孩子独有的困惑和期望。
“肯定是真的啦，我连工资都没有，吃的东西还要靠别人来提供。”
“所以......你可以和之前一样对我撒娇，我也不会介意的。”
少女听到了我的话，脸反而更红了。
“我...我那只是......只是太无聊了而已！才不是......才不是......”
她的声音逐渐失去本就不大的气势，然后沉默地别过头去，似乎是在抗议我的说法。
我的注意力被火光下冲突的通红耳根和白色长发所吸引，而短暂沉默的少女似乎也并没有明显的抵抗意识。
“呼嗯......”
她应该不是很喜欢别人这么说吧。
我的言辞确实有些问题，不过真实的情况也无需赘言。
其实她心底里的空乏，在那时看来是非常明显的，不然...我也不会纠结于是否该和你直截了当地沟通。
“好啦好啦，其实......我也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的话语让少女耷拉的头稍微动了一下，好像在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
虽然没有转过来的意思，不过还是愿意听的嘛。
“既然你第一次知道我的身份会如此惊讶，那先前又为何会对我没有任何防备？”
“”怎么说......我对你而言，也只是个陌生人吧？”
完了...好像自己的措辞又太过直接了......
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时，本就昏沉沉的头，都会有些痛呐。
不过，先前的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如今才是直面我最关心的一件事。
她到底是怎么看待我和现在这个状况的？
若是现在还想后悔在这个时机问的话，也已经来不及了。
“啊......”
少女听到了我的提问后，先是一阵惊讶地看向我，然后微微偏开，垂下眼帘，呼吸逐渐放缓，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她才重新睁开眼睛，看着一旁的炉火，娓娓道来她的回忆。
“嗯......在我有意识之前，就好像在一个很孤单，很冷清的地方...”
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般，她的语气中只能感受到些微的情绪。
“肚子一直咕咕的叫着，身体总是感觉很痛......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
停了一会后，转过了脸，愿意和我眼神沟通的她，其中全是憧憬和希望。
但是如今我的心理处境，却无法回应那份略显沉重的期待。
“然后呐，我的身体渐渐感受到了温暖，吃到了美味的饭食，身体也一下子不痛了......”
“而且身边，有着一个...很亲切的味道，好像一直都在关心，照顾着我......”
少女看到我没有反应，便继续讲述着那漫长的思绪，并温和地朝我微笑。
摇曳火光下的那个面庞与情感，即便不和我进行对比，也天真单纯得可爱。
这也太犯规了吧......
“所以...虽然不是很清楚，可我觉得那股味道，是可以沟通的人所留下的。”
“于是......就想快点见到他的样子，快点和他交流、亲昵......也许就是这样吧？”
漫长又短暂的自白结束后，她默默地再次向壁炉看去，时不时用余光扫过，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反应......
与之相对的，我的回答却略显冰冷。
“......这样啊。”
看来她是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都讲出来了呐。
然而我却没法作出多少反应，只能以沉默回复。
这个时间点本身不是拿来思考的，一旦这么做的话，只会让自己愈发难受，是非不分。
可是......我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不得不面对我所在意的事情。
少女的感情，与我记忆深处的某些令人怀念的东西，产生了共鸣。
可这份亲和感，是捏造的。
先前放在棉垫上的手，因为思绪的混乱，开始不自觉地，想抓挠住自己的头。
这是自那次变故后，留下的坏习惯之一。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预测了少女的一切，可听到她这样说出来，又是别样的体会。
可怜？无奈？气愤？同情？
我在听完后才明白，我所拯救的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一个单纯缺爱的孩子。
她并没有像我一样欺骗自己，而是认清了现实，并将这份对亲情的渴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也许对于少女来说，任何一份具有温度的关怀，都会成为她的念想，成为她活下去的支持吧？
当时的那份誓死不屈的信念，我却把它变成了自己臆想的工具，以自己的思想进行加工，过度解读.....
真的是无可救药啊......
说到底，我也依然不清楚，她的过往到底是怎样的。
但能够流落到这里，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一定遭到了很多不公的虐待吧？
那些事情也是无法用语言来简单概括的。
就好比现在的我，无法真正表露出对她的，单纯的情绪。
我一开始的目的本就不纯真，仅仅是为了填补自己的愧疚感，才寻找了一个“替罪羊”。
但那份尽自己全力，也想要拯救他人的心，是从来没有改变的。
想要从照顾她这件事上，得到哪怕一点，自己如此落魄的理由，也是真的。
就像她依赖我的理由一样，都是从对方身上，获取自己缺乏的东西。
放不下的这份执念，既是真的，也是假的。
而我所能做的，也和她一样......
“兰...登？兰登...兰登！”
伴随着颤抖的声音，渐渐恢复的模糊视线中，躺在我眼前的少女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好像刚刚自己的精神空乏了一会，头有些隐隐作痛......
可恶...本来不该想那么多的，但是这种事情，自己完全无法控制。
“兰登...你还好吗？是不是太累了？”
看着她关心我的样子，内心真是百感交集。
其实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比起纯真无邪的她，我只能自甘堕落。
“啊...没事，刚刚在想其他事情去了。”
换句话说，我反而非常敬佩她，居然能够在身体遭到那般摧残后，还能保持温和安详的心态......
有那么一点情绪，让我想现在就抱住少女，让她能够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关怀，但我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是吗...太好了，唉~”
她那略显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悬着的语气也一下子放了下来。
“总之...我，我非常感谢兰登一直以来的照顾，虽然现在还没法报答你，但...我以后会努力的！”
言毕，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东西，有些羞涩的补充道。
“这......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哦！”
与她外貌不相称的认真模样，反差的表现让我先前杂乱无章的思绪，稍微缓解了一点。
约定......吗。
“嗯......和你约好的。”
我觉得一个小孩子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既然她原意跟我分享自己内心的感触，那我也想知道，她如此坚强的理由。
“既然这样，那也请你讲一讲自己的事情吧？况且...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既然已经谈到了这个话题，我觉得去了解她的事情，是必要的过程。
听到了我的话，刚刚还元气着的少女，突然充满了疑惑。
“诶？”
伴随着逐渐增加的不安感，她的眼神开始混乱了起来。
也是呐......这种提问加上先前的沟通，很容易清楚我的意思，有些难以启齿是正常的。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
看上去...好像跟我想象中的情况不一样。
该不会......她连自己的名字忘了，也没意识到吧？
天然呆太严重了可不好呐。
即便可能有其他原因，但一个人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确实有点问题。
嘛，都是小事啦，小事...应该吧？
“你该不会......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出乎我的预料，少女闭上眼睛苦思了一会后，貌似得出了结论。
这个结论，不仅狠狠地打了我的脸，也将我延续到刚才的一厢情愿，全部推翻。
“好像...不只是名字......我...什么都记不清了。”
少女无奈地苦笑着，就好像自己也才刚刚发现这个事实一般，显得非常自然。
却没有丝毫慌张的样子。
在我看来，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可理喻。
海量的信息涌入头脑，之前的一切自我假设，在此时又全部自我推翻。
之前的她展现的笑容，已近似虚伪。
无须自责的她，也没有幸福的压力。
——她不是你的“同类”
——你只是在自我感动而已
——只能把逝者当作“理由”的你，没有资格这么做
现在是真的没法理性思考...头又晕又痛啊......
就连视野也开始些许模糊了起来。
而且...从来没有听过有失忆症这种东西，它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她在欺骗我？
不不不，这样天真的她是不会撒谎的，但若不是的话，又该怎么解释？
话说，我为何会怀疑她撒谎了呢？
思绪的混乱程度又变得更强了......
头好痛啊......
“真...真的吗？”
这次询问不像先前的那样轻声细语，反而伴随着一股紧迫感，因此让少女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啊呜......好像，是的......我只能记起自己刚刚醒来时的事情，所以也只讲了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怎，怎么了吗？”
困惑的小眼神望向了我，可她的反应，如今只会是，更让我难以理解。
为什么她对自己失忆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忧，反而是眼神中不断散发着最单纯的，对亲情的盼望呢？
越是思考，就越是困顿和混乱。
倒不如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若，若是这样的话......你不会觉得恐惧和害怕吗？”
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提出了问题，可得到的回复，却是压垮我仅存理性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女只是理所当然地以微笑回复我。
“因为...有兰登在，会让我安心不少......”
思维已经完全崩坏了。
又是因为我的存在吗......真的在我的身上寄托了很多东西啊...
可我却一点也不开心，而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厌恶感，爬满了全身。
当一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不公和污蔑，而自己束手无策时，都会去寻找与自己相似的人来自我“感动”。
这是罪人仅存的权力。
如今，这些已经不能让我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开始失控。
并不能说是不喜欢少女的这份感情，而是因为讨厌自己，所以也讨厌那些和自己做类似事情的人。
每看到这些情况的时候，总会联想起自己的胆怯和无能，让自己愈发自卑的同时，想通过污蔑别人的感情，来转移矛盾。
之前我还以为她是与我一样的，直面痛苦的坚强之人，事实却并非如此。
不管少女的话是真是假，这都只是建立在逃避基础上的想法罢了。
这也是我唯一一个可以栽赃的对象。
“为逃避现实而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到底也只是个替代品。”
带着些许嘲讽意味地小声自言自语，心态也跟着一落千丈。
我不知道我在嘲笑谁。
是她，还是我，亦或是以前遇到的...每一个我的同类？
“兰...登？”
少女看到我突然变成这么阴晦，感到有些不适应，伴随着恐惧和困惑感，声音也变得哽咽了起来。
“我真的......真的很讨厌这种做法......”
不知道这句心里独白，已经说过了多少次，如今还是第一次说出口。
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到底还是背负着这些罪孽走来的，只会偶尔抱怨一下，然后继续负重前行。
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可恨的虫豸，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般，也就那么几次启迪中，可以看清自己的丑陋......
如果我可以逃避这一切，那该多好呢。
我好羡慕眼前的她啊......
可是，我却只能在这般境地中，悲催地活着......
要是能简单地“一走了之”该多好......
“兰登...你怎么了？......兰登！”
少女的几次呼喊声，连带着轻微的摇晃，将我的心境从阴暗的角落里拉了出来。
少女淡红色的眼睛里泛着泪花，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也许从我的脸上，看到了十分恐怖的东西。
“哦喂...没事吧！？为什么会哭啊？”
刚刚恢复意识，又突然面临女孩子的哭泣，我的精神终于清醒了过来，却没有丝毫的自知之明。
对付少女的哭泣，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今晚的兰登......好奇怪啊...和我一样，很没精神的样子...”
她向我倾诉了今晚困扰她的地方，无一不戳着我的痛处，让我无法反驳。
“是，是我的错...让你陪我熬了那么久，一定很累...很难受吧？”
带着哭腔的道歉言语给了我最后一击，惹女孩子害怕的责任，重重地压在了自己身上。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啊啊啊...这些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请不要放在心上，乖......”
我只得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慰好像要哭出来的少女。
除了后悔，真的没什么可以挽回的了。
......
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动着，只能从窗外渐渐消失的月光看出来，时间几乎已经接近午夜。
感觉我这辈子都没熬过那么久......女孩子可真难哄啊。
即便是喜欢和我亲昵的少女，我也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让她停止抽泣。
现在她只是背对着我侧躺着，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只能感受到从大腿上传来的，均匀的呼吸。
“没事了，没事了...乖......”
一边继续轻抚着她，我心里也在想着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个情况。
熬夜造成的精神萎靡和失去理性是最大的原因，可把自己一时主观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到一个女孩子身上，还把对方给惹哭了......
自己的过错，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不论自己怎么思考，大脑就好像生锈的齿轮一般，完全转不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矛盾。
正当自己还在拼命想办法时，脸背对着我的少女，却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咕噜声......
小心地把头探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
迎接我的，是少女的睡颜。
虽然有着些许孩子的稚气，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养眼。
她可能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太强烈，加上身体的疲惫和我的安抚，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着了吗......太好...了。”
看着她的样子，我也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哈欠，意识模糊与身体的疲软接踵而至......
看来......自己也早已越过睡眠红线...
“啊...至少让她躺回去...”
我用最后的余力，把僵直的大腿挪了出来，将少女的睡姿调整回正常，再好好地帮她盖上被子......
“这样......就不会冷着了......”
完成最终任务的瞬间，潮水般的睡意将我冲刷殆尽，意识也在这一刻停摆。
逐渐变暗变冷的小木屋里，又回归了往日的静谧。
壁炉中的篝火因为忘添火柴已经衰弱了不少，但还依然留有生机，随时等待着再次焕发新生的机会。
逐渐稀碎的火星，静静地照顾着两个孤单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