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寒风在残垣断壁的缝隙之间呼啸而过。
尽管已是初春,这座城市的夜晚却依旧寒冷。
2027年4月,距离那场灾难已经过去三年。
三年前,人类迎来了历史上最黑暗的日子。青之蝶突然出现在世界各地,将数以万计的生命燃烧殆尽。国家在顷刻间陷入瘫痪,政府失去了控制,社会机能也土崩瓦解。电力、交通、通讯设备很快也陷入危机,城市与城市之间失去了联系,一座座恐怖的牢笼成为青之蝶最佳的狩猎场。
——后人将那场灾难称之为“燃烧盛宴”。
据不完全统计,人类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口。世界大多数地区也被青之蝶所占据,能够让幸存下来的人类生活的场所也少之又少。最后,为了统一管制(当然,那不过只是理想化)所有幸存者都被分配前往了一座名为“伊戸”的城市。
13岁那年,柊从老家凉川到伊戸念书。与同伴一起过着平稳、快乐的生活,直到那一天。
三年前,青色火焰夺去了他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
“能够活下来真是太好了”曾经有人那么对他说。的确,在那样的灾难后幸存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是幸运的,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幸运感恩戴德。但是,柊不同。他更希望自己就那么死掉,和她一样被烧成灰烬该多好,就不必那么痛苦地苟且偷生了。
“救我......救救我......”
记忆中少女痛苦地看着自己,被青色火焰熊熊燃烧着的她向自己求救,一层一层被灼烧剥去皮肉的手用尽全力接近自己。
“柊......救、救救我!”
她在呼唤自己,用尽全力。因为只有他能够做到,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拯救她。因为他说过“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害怕的时候我就会出现,拉住你的手”如此和她约定。然而......他却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颤抖着,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身为青梅竹马的少女,直到她被燃成灰烬。
他......什么都做不了。
“我......”
明明希望保护身边的所有人,为了守护大家的笑容,什么都愿意做。
以前的自己会用尽全力,因为从不畏惧任何东西,就算是暴走族的混混还是东姣家凶狠的看门狗也不在话下。
为了保护背后的伙伴,就算再危险,身处任何险境也不会感到害怕。
因为那时候的自己是无比的勇敢,那时候的自己不计得失。
然而现在......
“救我......救救我!”
面对她的求救......自己竟然无动于衷。
如果豁出性命说不定能拯救她。
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
“我......真的是个废物......”
自从幸存者聚集在了伊戸后,人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团结共助。取而代之的,人们逐步暴露出人性的黑暗面。为了争夺稀缺的资源,人们用尽能够想到一切手段,当然不乏暴力。以强欺弱的戏码每天都在伊戸进行着,力量决定一切,弱肉强食,人类社会又退化到了蛮荒时代。在如此高压的坏境下,弱小的人生活紧张,依仗着强者苟延残喘。强者则无所畏惧,掠夺一切可以掠夺的东西,横行霸道。社会秩序一度紊乱,直到“他们”的出现。
人是一种集群意识很强的生物,在特殊的坏境下,人类往往会在单独行动和集体行动中选择有利的一种。然而人类固有的思维认为集体行动更有利于自己的发展,因此在伊戸也有不少小群体的出现。这些群体有的是由强者和弱者组合在一起,强者负责干架,弱者则负责出谋划策;也有强者们汇聚在一起,尽管计谋不如其他群体但是干架一流;或者是弱者与弱者们抱团,捡其他群体吃漏下的。最开始,他们也不过是这些群体中的一个。只不过作为头领的那个人似乎特别强,凭借着一把能够斩断一切的太刀,所向披靡。他的存在逐渐成为都市传说,终于在某一天出现了一位挑战者。那位挑战者的来历不明,但是实力却与他不相伯仲。他们的战斗持续了约半天,最后以平局收场。然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那场决斗之后,那位挑战者竟然加入了他的组织。结果自那以后,那个组织的人数开始以几何倍增长。为了增强组织成员的实力,强行占据了伊戸中曾经作为军方军事要塞的巴别塔,并将里面遗留下来的旧时代战争武器占为己有。自那以后,组织越发强大,他们也只招收强者加入,贯彻“虐杀弱者,将资源分配给强者”的流氓理念,令世人深恶痛绝。
——“铁军”基路伯(Kirabu)
人们就是那么称呼他们的。之所以被称为“铁军”,是因为组织内部的管理极为严苛,没有任何人胆敢背叛组织,组织也是团结的犹如一支军队。
因为基路伯的暴行,引来了很多人的不满。许多强者自发讨伐基路伯,但悉数被基路伯镇压了。很多人都屈服于基路伯的管制,甚至干脆成为了基路伯的一员。但也有不少人仍然憎恨着基路伯。在“燃烧盛宴”过后,基路伯所引发的二次灾难夺取了不少人的性命。
后来出现了很多一方面抵制基路伯的恶行另一方面则保护弱者的地下庇护所,柊就是受他们保护的人中的一员。
漆黑的夜晚,寒风穿梭残垣断壁的缝隙呼啸而过。
穿着单薄风衣的柊带着从上一个庇护所分发的粮食,行走在夜色中。摇曳的路灯隐隐约约照见他因饥饿近乎佝偻的身躯。他是在庇护所被基路伯的雇佣兵发现时,趁乱潜逃出来的。在离开前带走了能够带走的所有东西,也不过是一些口粮和饮用水。因为寻找下一个庇护所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在加之必须花大把精力在不被基路伯巡逻的雇佣兵所发现,每天消耗的粮食和水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这是最后一块面包了…还有半瓶饮用水。”
如果在明天之内仍然没能找到庇护所的话,就算不被基路伯的雇佣兵发现,自己也会饿死在街头
柊看着纸袋中的粮食,藏在镜框后面的双眸不禁露出绝望的神色。
“…唉。”
他叹了口气。
事实上,以他原本的体格和能力成为“铁军”的雇佣兵完全没有问题,但长期的逃亡生活使他变得消瘦,已经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渣滓。原本如果加入了基路伯,每天就能有固定的口粮与生活用品分配,并且还有温暖的住所,不需要害怕被其他组织侵犯,比风餐露宿、沦落街头不知好上多少倍。
明明有如此优越的待遇,柊按理说没有理由拒绝。在“燃烧盛宴”后这个世界已经从“和平至上”的文明社会完全沦为“弱肉强食”的原始战场,“强大的人成为主宰,弱小的人被淘汰”俨然成为自然规律。而在这座被称为“人类最后的乐园”的伊戸里“铁军”基路伯即是强大的代名词。
可即便如此,柊还是选择了旁人看来无法理解的出路——既非成为基路伯的打手、也不是为讨伐基路伯而出力,单纯地以弱者的姿态进行逃亡,依赖着他人的救济浑浑噩噩度日。他似乎在证明着什么,但又什么都证明不了。或许只是在逃避罢了,逃避内心的痛苦,逃避懦弱的本质。
胃袋因饥饿绞痛得拧成一团,犹如活活将一根钢钉捶进皮肉里。风持续地呼啸,柊赶紧裹紧了风衣,蜷缩着欠着身子在街道中央停下了脚步。
好饿…纸袋中这块干瘪近乎霉变的面包在他眼里犹如救命的稻草,可是迷茫的前途让他踌躇不定。如果现在将其果腹,那么自己将失去最后的口粮,仅仅依靠饮用水虽然仍然能勉强过活数日,但是没有了卡路里的补给,就等于失去了行动的资本,坐以待毙等同于死亡。
怎么办?面对摆在眼前的残酷现实,柊只能在A与B之间游离,迟迟无法做出选择——毕竟,生与死的未来也许就隐藏在某个选项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