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刀贯穿胸膛的柊奄奄一息,剧烈的咳嗽后嘴角流泻出不少殷红的浓浆。吊眼的白佣兵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整个脑袋拎起来,好将柊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
空洞的眸子犹如不见底的深渊,又恍如一潭死水。数不尽的逃亡岁月里,年轻的肌肤上沾满了尘土,完全看不出这仅仅不过是一张十九岁的少年的脸。
“切,一下子就解决了真是无聊啊。”
他兴趣缺缺地把穿过柊的胸膛的太刀一下拔出来。由于那一瞬间的疼痛柊身体剧烈地颤抖一阵,嘴里吐出大量的淤血,失去堵塞的伤口处也流溢出殷红的浓浆,啪踏啪踏地落在地上。
黑佣兵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贴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仿佛一具死尸。
“刚才不是很有气势吗?现在怎么一声不吭了。”
为了报刚才的一箭之仇,佣兵一脚踩在柊的背上,使劲地撵了几下。还不过瘾,他又用力地踩了几脚。
“下地狱吧,废物......嗯?”
上下蹬踏的动作戛然而止,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扣住。原来柊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一只手正牢牢地掐住佣兵的脚踝,指甲仿佛就快嵌进皮肉里。正当他想要甩开柊的时候,柊突然用力一拽,他的身体因此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
“可恶......你小子竟然还能动吗?啊啊,不愧是蟑螂命真长啊!看来不把你捏碎是不行了!”
柊缓慢地站起来,尽管身上的伤口让他显得特别费劲,但幸好刚才刀刃偏离了关键部位没有造成致命伤。而且,经历了刚才梦境中的挣扎,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的柊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现在的他不仅仅找回了曾经的自信,而且还得到了希望的力量。
就在柊刚刚站定的同时,在他的身后一记硬朗的铁拳向他飞来。如果换作是以前的他,即便意识到了这强有力的一击也很难闪避,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同了。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反应神经让他轻松地做出了规避动作,对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攻击落空,柊便已经调整身姿,转身给了他一记勾拳。身强力壮的黑佣兵一直都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对于刚才被自己牢牢地封锁住行动的柊而言更加是信心十足。然而这一记勾拳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下颚承受了如同磐石般坚硬的撞击,整个人被这股力道甩飞然后应声倒地。
“唔......”
痛苦地呜咽过后他便很快地失去了意识。白佣兵难以置信地看着柊——不可能的,这家伙怎么突然就——但是当他注意到那犹如神祗般威风凛凛的气场后,才明白现在的柊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软弱无力的家伙了。但是,
“你这臭虫没想到还挺能干的吗,竟然能把赛特打倒,看来值得我认真跟你较量一番。”
作为基路伯的佣兵,将这身份引以为傲的他怎么可能轻易地惧怕一个普通人?更何况对方还手无寸铁,面对拥有神之骸助力的自己他完全不是对手。
佣兵摆出了武士步,剑拔弩张。然而面对这一切,柊却只是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畏惧迎来对方的攻击。
“明明是一介难民,竟然如此高傲。让你好好瞧瞧基路伯佣兵真正的实力吧!”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速度很快,瞄准柊毫无防备的额头就是一记面击。以柊的姿态,对方已经突进到如此近距离位置的情况下他是无法闪避这下攻击的。
哼,看来能够轻松的得手了啊。然而就在佣兵以为已经得逞之际,一道璀璨的银色光芒闪现令他不由得闭上双眼。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金属碰撞金属的清脆响声。那是——
“怎么可能——!”
没有温度的银色火焰在柊的身上熊熊燃烧,刺目的光芒凝聚成一束光柱冲向斑驳的夜空。耀眼的光渲染了漆黑的云层,仿佛发生了化学反应,稀稀落落的银白色雪花飘落。
与此同时,柊身体上的伤痛、脸颊的灰尘、肮脏的污垢都消失殆尽,肌体充满新生的活力。
而就在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柄闪耀着光芒的银色巨剑,它充斥着无限的力量,那是仿佛将希望具象化的存在,但凡目及它者便能感知到存在无限可能性的未来。
“怎、怎么可能!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拥有神之骸!明明只有基路伯的成员才可以——”
“你错了。”
铛。柊弹走佣兵的刀刃,与他甩开一段距离说道。
“我手中握着的并非是由人们的悲恸、绝望、哀嚎汇聚而成的神之骸,而是掌握着人们未来的,由希望与光明铸就的救赎之心。或许你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吧,无休止的争战、无情的掠夺、没有未来的无尽黑暗......因此力量至上的法则在心中根深蒂固。然而,能够引领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走向未来的只有温暖的人心,人们的救赎之心。”
听到柊如此认真地阐述这一无稽之谈,佣兵不禁发自内心地大笑。
“哈哈哈,什么狗屁人心。这个世界上只存在着欺骗、背叛与孰强孰弱,什么救赎?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能够再活多久才是我们的课题。别说些自满的话,不过是个寄生虫的你。”
“你说的没错,或许以前的我就是一条寄生虫,只能依仗别人的施舍才能度日。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了,我希望用我自己的力量引领人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说什么大话呢,在此之前你能够击垮基路伯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柊的确发自内心如此回答道。也正因为如此,佣兵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动摇。但是啊
“哼,已经回不去了......如果能早点遇见你这种家伙就好了。不过啊就凭现在的你是无法击垮基路伯的,我们这些佣兵只不过是一些杂碎,真正的基路伯究竟有多强大你是无法想象的。不过话虽如此,”
佣兵再次摆好架势,一个箭步向前冲去。
“也不见得你就能轻易地打倒我!”
刀锋与刀锋激烈地碰撞,火星四溅,随着战斗的进展黑太刀逐渐占据下风。
然而即便如此佣兵也不想就那么轻易地败在一个难民的手里,毕竟自己是好不容易才加入基路伯的,为了好好地活下去。尽管自己说不定弄错了方法吧,但是已经回不了头了,如果能死在这个家伙手里也好啊。
终于在某一刻,佣兵挥出的一击被柊反手的一击格挡并且与此同时他将对方的剑格一卡,把黑太刀一下挑飞。尽管佣兵还打算负隅顽抗,但是紧紧抵在他喉咙上的剑刃阻止了他的行动。
“已经结束了。”
如同黑衣的裁判,柊严肃地宣判着对方的结局。
“哼,你要杀了我吗?”
他摇了摇头。
“我不会杀你,如果那么做的话我就和你们没有差别了。我的目的不同,我选择了救赎而并非杀戮的道路。”
“切,自命清高啊。”
“或许吧。说不定我所作所为愚蠢至极,但是我内心强烈的呼唤不允许我停止。原本的我已经对世界失去了希望,但是在重要的时刻我想起了最关键的事。”
“哦?”
“我深爱着这个世界啊。”
佣兵望着眼前的少年,竟然情不自禁地哽咽了。因为无数的雪花落下化作美丽的扬羽蝶停在少年的肩膀上,光芒闪耀下他犹如神祗般存在着。让人心中情不自禁地以为,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做到吧,即便是救赎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
于是,他竟不自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哼,蛮会讲的吗难民。如果某一天真的能够做到的话,那请务必......啊!”
就在此时,佣兵突然说不出话来,呜咽着痛苦地将视线转移至自己的腹部。一把漆黑的刀子穿过胃袋,将自己的身体刺出一个窟窿。他机械地扭过头,握着刀刃的家伙是一个正在狞笑的白发少年。
“啊啊,你的话太多了可以去死了。”
刀刃被抽了出来,佣兵也应声倒地。
在他的身后,头发自然卷曲的少年正握着一柄与全身纯白色调极为不符的黑色太刀。刀口还沾着有些温度的鲜血。
柊惊讶地望着他,对于对方的出现以及所作所为感到惊讶。然而他有一种预感,这家伙很强。
“初次见面,我是时冢时花。”
“......”
“不要对我那么警惕吗,啊啊,难道你察觉到了?真的假的。没错没错,我也是基路伯的成员啦啊哈哈。”
“那你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同伴?”
藏在密集的流海下面的红色眸子突然沾满杀意,与此同时他的语气也从轻佻的暖色变成了恐怖的冷色。
“因为那家伙很碍事,想杀就杀掉了咯。那么弱。”
“你这家伙!”
“唉?你不是很恨他吗,他杀掉了你想要用尽全力保护的人哦,他死了你不应该很开心才对嘛?”
“不,完全不。”
“哦?这不是人类的本性吗,真是的,虽然我可不太了解这回事。”
“即便如此他也罪不至死,一切的罪孽都有被救赎的机会。”
“切,无聊的家伙。”
黑色的太刀分解成无数条白色的线,像是回巢的鸟悉数窜进了时花的脑袋里。
他捧着一朵徐徐坠落的雪花,饶有兴趣地说着。
“不过你的力量到是挺有趣的。亚当吗......呵。”
说着他将双手插进裤子的口袋,穿着单薄卫衣的时花背对着柊,慢慢消失在了夜晚的黑暗里。
“我们迟早会再见面的,椎生柊。毕竟我对你手中的剑可是很感兴趣的哦。”
望着时花远去的背影,柊慢慢放松了警惕,然而心中却浮现出强烈的不安。
那家伙也是基路伯的成员......和普通的佣兵气场完全不同,其隐藏的实力也强大到惊人。如果孤身面对如此强大的组织,自己到底有多少胜算?为了达成夙愿,自己手中究竟握有多少筹码?
早春的伊戸城降下了难得一见的白雪,所有人都目睹着这上天的恩赐,柔软的雪花仿佛坠入了人们的心中,抚平了三年前那场灾难烙印下来的痛苦。心口焕发着新生的活力,那是——
“希望......吗?哼,‘树’看来是你干的好事呢。不过你以为这种程度就能够阻止我吗?”
被捆绑在树上的男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伊戸城所发生的的一切,尽管他身处凉川,他的另一只“眼”却将一切尽收眼底。也因此无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变革,他都了如指掌。
刚刚救下一批难民的琉璃回到据点,正准备歇息斑驳的天空却降下了瑞雪。
“那是......”
“啊!下雪了!真的假的!”
纱纪从屋子里跑出来,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
娇小的冬月也跟出来,站在她的身边仰望着这一美景
“好美啊......”
一片雪花落在琉璃的手掌心,某种强烈的预感在脉络中扩散。曾经的回忆犹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少年的脸庞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他的话语、他的一举一动......
“难道说......”
他......回来了吗?
“是吗,你回来了啊。柊。”
绊二落坐在自己的王位上,巴别塔外落下纷纷的雪花。
“这次我一定要击垮你。”
而在遥远的悬崖边,孱弱的少女终于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啊,你终于出现了啊我梦寐以求的少年。这次我一定不会再放手了,一定......
柊将佣兵的尸体扛在肩头,再一手抱起流浪儿的尸体逐渐在黑暗中隐去。
某处,罪恶的歌谣轻声响起。
希望のあかりを探す
【找寻着希望之光】
ここは真っ暗闇の中
【在这一片漆黑中】
神様どうしてですか
【神啊我该如何是好】
彼女を何故选んだのですか
【为何选择了她】
大事なものはいつでも
【最重要的事一直都】
仆の隣にあったのに
【在我身边存在着】
神様助けてください
【神啊请救救我】
愿う时にはもう遅いんだ
【祈求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ああ失ってやっと気付いた
【啊啊失去的时候终于察觉到了】
君がいたこと
【你的存在】
あの日に世界は时间を止めた
【那一天世界的时间停止了】
君がいたことを消して
【你的存在消失了】
この仆が欲しい言叶を
【把我想听的话语】
言ってくれる人はもう
【说出来的人已经】
神様もしもいるなら
【神啊如果你在的话】
彼女をいますぐ返してよ
【将她现在马上就还给我吧】
ああ失ってやっとわかった
【啊啊失去了才明白】
君がいた意味
【你存在的意义】
永远に世界は时间を止める
【世界的时间永远的停止了】
仆がいたこと全てを消して
【我的存在也一并全部消失了】
——《罪人》Supercell
(罪恶之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