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
又是一个不温和的雪天,当然这个形容词只是我根据人们通常的字典来定义的,对于另一些神秘的生灵来说,或许是一个很适宜的时期。
只不过这个时期不是那么常见罢了。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来说,在临近鸢尾花绽放时的纷纷飘絮,似乎很少在时间线里轻轻落下。
更况且这份温柔的点缀很快就变成了倾扬的呼啸。
没有颜色的夜晚,连玻璃的幕墙都深不见底。可砖石筑成的地面却还是那样的坚硬无比。
我仔细地给初夏披上滑翔伞的羽翼,然后将她的颈处系上纤细而弹性的绳索。她准备借助楼层的高度落下,然后……
本来应该找一个看起来更加高大、孤傲地伫立在城市群中的摩天楼,但是那架刚刚降落的直升机无情地破坏了这个想法。退而求其次,只好选一个夹杂在城市缝隙中的小楼,而其高度不得不让我怀疑三分。
当然我肯定会担心高度是否足够位于两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之间,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一个看起来也很麻烦的事情正出现在我的眼前——那就是雾蒙蒙的对面的那些几乎紧贴在一起的重重叠叠。
她举起双翼,微微弯了弯腰,随后将自己的身影埋没在平台外,然后用那一声清脆的玻璃声响证明了我的想法。
我赶紧跑下楼梯,穿过不远的马路,破碎的窗口隐藏在高楼的影子里。我只好选择了一个半开的单元门,一个接着一个地寻找。
“好在只是落在了过道的窗口……”
当我来到目的地时,这大概是我最先出现的想法。
“没事吧?”我扶起她,却发现滑翔伞不见了。
“没有受伤。”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复道。
灰尘落到地上,又慢悠悠地浮起。
“咳咳。”
一个干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抬起了头,一个穿着灰色但分不清是什么衣服的人依靠在栏杆对面的墙壁边。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但是阴郁的表情还是隐隐约约地传达了出来。
“你好~?”
我向他挥了挥手。
他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方向看了看,从那灰蒙蒙的面罩里传出一点模糊的光亮。然后便扶着墙壁勉勉强强地支撑了一下身子,却差点摔倒在地。
“唉……”他叹了口气,伸出了一只手,手指上挂着一个形状奇怪的钥匙,“抱歉麻烦你们,但是我……我找不到能开的那扇门了……”
“那……我们来帮你?”我踏上了台阶,然后伸出另一只手牵住了初夏。
“谢谢。”他似乎是很感激地点了点头,可惜我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我们走到一扇门前,他将钥匙尝试性地插了一下,失败了,于是只好再换一扇门继续试。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失败,直到这层楼的门都被试了一个遍为止。
“看来不在这层。”我摇了摇头,准备向楼上走去。
但是初夏拉住了我,她指了指楼下,我这才想到那个问题,于是向他问道:
“楼下的那些门,你都试过了么?”
“没……没有。”他吞吞吐吐地答道。
“那有可能就在楼下?要不要下楼去看看?”
楼下的层数应该会比上面少一些,大概。
“我……”
他犹豫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他迈向了下楼的路,可是刚刚走到与台阶的交接处就停住了脚步。
“还是……还是向上走吧。”
他有些艰难又有些不舍地转过了身,在楼梯的面前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向楼上走去。
后面的路,还有多久呢?
我和初夏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登上一层又一层的台阶,尝试着去开一道又一道的门。可是那把奇怪的钥匙并没有打开任何一道门,他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向着楼上走去。
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当我们来到了又一个新的楼层时,他忽然坐下了,依靠着墙壁,就像我们最初遇见他的那样。
“我的路到尽头了,”他叹息了一声,“我不走了。”
“诶?”我看向拐角处一如既往的楼梯,“这不是还有路么?”
“那是你们的路。”他平静地说道。
他张开了手心,看着那把左右了他一生的奇怪的钥匙,然后紧紧地握在手里,移到了心脏的地方,仿佛想要让那片金属融化在那缓慢的节奏里。
但他还是松开了。
“那个……”他的手指伸向角落。
我和初夏顺着方向看去,一样熟悉的物品出现在视线里——一把滑翔伞。
“那个可以送我么?”
我沉默着,不知道应该说“是”还是说“不”。初夏也沉默着,她眼眸的颜色消逝在暗淡的空间里。
“那用这个来交换吧。”他将钥匙递给了我。
我吃惊地抬起头,却只看见他披上滑翔伞的背影。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然后吞没了他的身形。
愣了一下,我和初夏赶到慌忙窗边,一双黑色的翅膀在空中扬起,拍打的气浪掀翻时间的波澜,又温和地收拢残损的羽翼。
黑色、白色、灰色相间的羽毛轻柔地飘荡在夜空中,模糊了本就不算明亮的灯光。那片羽翼卷起了属于自己的漩涡,将云和月影都绘织在一起。
“呼啦”地一扇,那是生命在夜空中翱翔的礼赞。
我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微风消纵在城市的迷蒙。
“他搭上了回程的车票。”初夏说道。
“走吧,我们的路还很远。”我说道。
我牵起她的手,转过身来,看向拐角处那延续向上的楼梯。
依旧是那样的单调与循环。
但是有些已经改变了,有些还没变。
我轻轻地踏上了台阶。
旅途,还很漫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