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星座】
楼梯盘旋而上,一层与一层叠加往复,似石阶砌成的平行回环。仰首极目而望,却没有晕眩的感觉。
我和初夏一步一步向上前行,与那深处的距离不断缩短,又延长。周围的环境几乎都是单调的重复,但是我们所踏上台阶的每一个脚步、每一个渡过的时间,都点缀出各不相同的回响,如涟漪般在因无限而有限的空间中轻轻荡漾。
当起点和终点都沉默在时间里,便再也看不清过去与未来的分界线,如同睡眠,将记忆重新遗忘,留下对回忆的迷惘与期望。
但是很快就消散了,仿佛风吹云雾,曲终音暗。前面的阶梯慢慢变淡,露出星河和极光。地球只展现出一小半圆弧,边缘镶上金色的晕光。在光与暗的交接之处,一个人形正伫立在天穹之上,影子拉的悠长,一直延长到星河的另一个方向。
可能看到了我们过来,他扭过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立即转变表情,将手指摆在-中央,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
“那里。”他指了指星空的一个方向,悄声说道。
我们向那个方向看去——与其说是方向,不如说是一个很大的角度。那里的星空仿佛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所有的光亮都暗淡了一层,如同清晨的露水弥漫在空气的遮盖中,将映入森林的阳光贴在水粉画上。
“那是什么?”我有些惊讶地问道。
“【十二宫】”,他回答道,“属于“不可名状之物”。”
“不可名状之物?也是一位“理念”吗?”
“不,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不可名状”。”
或许是印证他的说法一样,那层薄膜动了起来……不,也许它一直都没有停下来,只不过是眼睛没有感受到罢了。水粉画扭曲起来,就如同《星空》那般旋转,变幻中又好似流彩的抽象油画。
那些或许存在的,亦或是消散了的,过程中正在不断湮灭着余音着的,这些往往由普通的自然和高超的绘师才能够创造的光亮一视同仁地被打翻进那片墨盘里。它慢慢地扩散……但好像又没有扩散,在纷乱的杂念里明确又毫无目的地构造出一个又一个“方向感”,然后靠近,在那蓝色的星球的天穹之外绽开一片五彩的星云与虹河。
“我们得解决它。”我紧张地说。
“当然要解决……不过平常也不怎么会管就是了……毕竟有时也确实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他将手向前一伸,手指相接,像是在推什么一样。从那里渐渐地(可细来想想也许是瞬间)向四周展开了一个近乎于透明的圆,上面的内容从外圈开始不断简略,一直到中心缩成了一个没有大小的点。或许是因为空间逐渐增大的缘故,向外不断复杂的字迹并没有显得更加明显,整个圆的深浅几乎没有区别。最终在里面的一个弧状的区域内,我看到了一些比较熟悉的事物——一些数学和物理公式。
“这就是秩序。”他说道,“这个【世界】的秩序。”
从外向里,所有的事物,无数人尝试的“证明”,哲学、宗教、科学、假说……这些都存在于圆的某个位置里,由边缘渐渐贴近中心,最后缩成一个点,藏在他的手心里。
“十二宫”逐渐靠近了过来,秩序之主轻轻地将这个世界的“秩序”推了过去。规整完美近乎透明的圆贴进了不可名状虹色交融的水粉画薄膜,就如同两个位于同一空间的不同世界的产物那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地略过,重新归回到因反射和散射而形成的蓝色气滴里。
仿佛早就知道结果一般,秩序之主习以为常地收回了圆圈。
“这种情况很正常,”他向我们解释道,“不可名状之物一般都会有一个方法去解开,也有可能不止一个,这多半取决于它们诞生的原因,因此解法也各不相同……所以一般我会用我所能使用的方式尽可能去试一试,毕竟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了……”
他向我们摆了摆手,准备告辞。
“钥匙,或许是钥匙。”
初夏忽然说道。
“钥匙?在“楼梯”上遇到的……”
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样,我一时却说不出话。
初夏取出了那把钥匙,将它小心地拢在手心。“十二宫”忽然聚拢了起来,在瞬间中形成了方向。
我看向初夏,示意她将钥匙丢过去,但是她摇了摇头,双手轻轻地捧起,像是在供奉什么献品一样。钥匙像没有重量般地飘了起来,静静地飘向因具有了方向而不断拉伸以至于接触处以如丝线一般的“不可名状之物”——十二宫。
就在须臾而明确的一点与漫长却纷乱的一片所交接之时,仿佛突然“砰”地一下,水粉和钥匙都在瞬间消逝了,在交接之处激起一个透明的圆环,就像是潮汐,只不过方向指向各个地方。涟漪掀起了黑色宇宙的波澜,几乎所有的星辰都被踮起,然后落下,就像是脚尖的一起一落、一上一下,明明没有声音却能在想象中发出一阵回响。
圆环离开了视线,也许会消逝在某一处的边缘。心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如同这宇宙一样。
但是之后,声音却响起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或许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是一首极其细微的曲子,如此轻柔、如此渺小,仿佛是用一根琴弦所拨出的一个音符一样。声音不停地在颤抖,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但是曲调却恰好相反,将每一次弹拨精准而轻柔地扣进匣子,又毫不回避地打开,将那藏着深处的不停拨转的八音盒的每一个金属片展现在聆听者耳边。
“坐下来听一听吧。”秩序之主说道。
于是我们坐在了地球的星环上,那是它曾经拥有过的,后来又消失的,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这里,听着这即将消逝的音乐,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不知名的琴弦按着不知名的曲谱不知名的弹动着,仿佛只有星座能理解一样。因为,在赤经2时40分,赤纬21度的那个方向,有大约28颗星亮起来了,也许本来并无变化,只是因静谧而璀璨起来。在那之后是金牛宫、双子宫、巨蟹宫,然后转向狮子宫、室女宫、天秤宫和天蝎宫,最后则是人马宫、摩羯宫、宝瓶宫和双鱼宫。群星纷然亮起,像是在聆听、又像是在等待,仿佛是要补偿之前的暗淡一样,与弹琴者一起黯然神伤。
由一根弦又换做一根弦,由一段音又换做一段音,故事从开始讲到结尾,又重新开始下一个再不可能回来的轮回。
最终,仿佛琴弦断了一般,却又好似本就应该的所以然,星座们重新暗淡下去,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又因发生过而显得更加萧然。一切都安静下来,将故事重新还给时间。
我们仍然坐着那里,就像音乐仍在继续那样。
很久之后,才如做梦一般发出一句回答一般的提问。
“结束了?”
“结束了。”
……
“这音乐很美。”
秩序之主最后说道。
——
“那么,就此告别吧。”秩序之主在星云之端转过了身。
“我说……”我叹了口气,“我们这样做……真的对么……?”
“不知道,”他回答道,“或许在它看来,我们才是“不可名状”吧。”
我又叹了一口气,之后我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初夏便替我问出来了:
“白羽,白羽姐现在怎么样了?她出什么事情了吗?我们好像联系不上她了。”
“咦?你怎么知道她失去联系了?”我感到有些惊讶,毕竟白羽貌似只给了我笔中世界的权限。
“白羽?是白羽岚雪么?”秩序之主沉思了一下,“或许与【声音之灵】有关,毕竟【笔中世界】这个权能本身就是由她所赋予并掌管的。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见到声音之灵呢?”
“一般的方法是……不,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估计会自己来找你们麻烦的……”秩序之主说道,“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去问问,正好我也需要找她问点事。”
“谢谢。那么,拜托你了~”
“没关系。”他挥了挥手,“再见。”
“下次见。”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