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之后,一个头绑头巾,脚踩木屐,身着浴袍的中年大叔正在柜台后面整理着台面,看样子是准备打烊了。
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他起身看去,见到来着是律空,又将刚放入冰柜的面团取出,开始揉面:“哟,小哥今天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今天找到临时工了,刚干完就过来了。”律空在柜台前属于他的位置坐下,“今晚就奢侈一点吧,给我多加一块油豆腐和半个卤蛋吧。”
“哦吼?找到什么好活了?今晚这么大手笔?”
面老板一边揉面,一边半开玩笑的和律空打趣着。
从两人的言语当中不难看出,他们已相识有些时日。
“这不城里死人了嘛,我过去帮忙干点苦力活,真发达了也不会等九点来吃特价面了。”
所谓特价面,是稻妻面馆的不成文规则,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稻妻的厨师当天准备的食材会在当天用完。
然而客流量并非一个常数,即便是熟练的师傅也会时常出现备料过剩的情况,鉴于食材过夜必须遗弃,于是便有了十一点过后的特价面。
相比正常拉面的价格,特价面一律三折起步,几乎等同于白送,比起全部扔到垃圾桶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诚然,比起新鲜的面条,用剩下的食材做的特价面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难以与之相提并论,但都已经落魄到吃这种食品的人,估计也没几个人会在意这些。
而律空,正是落魄到吃不起饭的穷鬼,每晚的特价面可谓是他一天中最为丰盛的一顿饭,尤其是蒙德宵禁,再无法去城外摘日落果的情况下。
只不过偌大的蒙德城中,穷困潦倒到要吃特价面的人,除了律空之外还有一人。
清脆的门铃声又一次响起,一位身着花哨衣物,头顶与她娇小身材极为不符的宽边女巫帽的少女走进店中。
帽檐之大,身高稍微高了一些的律空甚至无法看清她的脸颊。
面老板瞄了一眼来者,随后热情的与他打着招呼:“哟,占星术士小姐,您也来了吗?”
莫娜斜撇了一样律空,有些不好意思说明来意,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时候才来面馆吃饭的人经济情况估计也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去,从而轻松了些许:“面师傅晚上好,请问今晚的特价面还有吗?”
“真不巧啊,莫娜小姐,今天剩下的材料只够一碗面条的份了,刚被这位小兄弟买下了。”
这正是律空在十一点整一到便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此处的原因,每天剩下的料并不固定,有时候甚至会刚好用完,所谓的特价面即为限量品,先到先得。
“看在你也是常客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做一份新鲜的……”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您了面师傅,我再去别家看看吧。”莫娜满脸堆笑,连连摆手谢绝了老板的好意,倒退着离开了面馆。
律空可以看出,这位叫做“莫娜”的少女要说肚子不饿是不可能的,就她肚子发出的咕咕声之响,仅次于一个半年不更新的鸽子会发出的声音。
她之所以离开的原因,恐怕还是新鲜面条比起特价面要高出三倍不止的价格吧。
“那位占星术士是谁?”
“她是前段时间入住蒙德的占星术士,名字叫做阿斯托……总之你叫她莫娜就可以了,他的水之占星术可准了,你要对未来有什么疑问,去问问她就好。”
一边说着,面老板一边捞起锅中面条过凉水,随后放入碗中,依次摆上油豆腐,卤蛋,小白菜,最后撒上一把葱花端给律空,
“招待不周。”
“莫娜她经常来这里吃面吗?我怎么从来没碰见她呢”律空知道,就那套占星术士服装的花哨程度,他哪怕只是在路上瞟见一眼都会被留下绝对不会忘记的印象。
“她和你一样是这里的常客,不过你总是准点到,匆匆吃完又匆匆离开,自然和她碰不上啦。这不今天你稍微来的晚了一点不就碰上了?”
“这里的常客?我还以为她只是来体验一下平民百姓的底层生活而已,她的占星术要是真那么准,不应该早就腰缠万贯,享尽荣华富贵了吗?”
律空表示不理解,毕竟就算在律空认识的许多人之中,特价面这玩意也就只有他与花见坂的某个豆子过敏的帮派老大才会吃,占星术士这么高贵的人物怎会看上这些玩意?
于是,面老板便为他解答了疑惑:“说来也奇怪,莫娜她确实没有用占星术赚过一分钱,找她占卜也全是免费的,倒是时不时进行大型占卜时会要求些基本食材之类的……”
“要粮不要财吗……这日子过的还真苦啊……”律空自嘲的苦笑两声,他似乎在莫娜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我也劝过她如果在外面过的这么困难,真不行就回家吧,不过那孩子好像不太愿意谈论这个话题,每每谈及都会迅速的转移话题,可能是个没家的可怜孩子吧……”
“家吗?”
这个词仿佛勾起了律空的某些回忆,
“老板,麻烦您再揉点面吧。”
“哦?小兄弟是要再来一碗面吗?”
“不,我做一份我‘家’的饭,老板你就准备一下汤水吧。”
说罢,律空草草的吃完剩下的面条与汤,洗净双手开始准备食材。
半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水饺出锅装碗,就连面老板都对此叹为观止,毫不吝啬的称赞道:“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有这手艺,你在哪学的?”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是以前和家人在一起时凑巧学会的罢了。”提到“家人”之时,律空的眸中有一缕难以被察觉的失落闪过。
“你不趁热吃吗?”
“这份是准备给莫娜的……对了,你知道她住哪吗?”
“哦吼,小兄弟,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怎么还有心思照顾别人啊?”面老板给律空指出了方向后,半开玩笑的说道。
“算是同病相怜吧,像我这样为生计所困的人在蒙德可不算多数。”
律空浅浅一笑,并没有把面老板的调侃放在心上,
“我先告辞了。”
和面老板挥手道别,律空根据他的指引,找到了一间公寓,不过根据门牌上的名字,着实有些难以判定这是否是莫娜的家。
“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应该就是这了吧?”怀揣着疑虑,律空扣响门扉数下,随后一阵脚步声自门后传来。
推开门的少女确实是莫娜,只是她在归家后便换去了那套占星术士的衣物,套上了粉红色的睡衣,本是双马尾的紫蓝色长发也变为散发,湿漉漉的,兴许是刚出浴吧。
少去头上那顶宽边帽子后,她的玲珑小巧转而变得更为突出,看上去竟和小萝莉别无二致。
莫娜嘴里叼着牙刷,上下打量了一番律空:“你是刚才在面馆里的那个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这里有份水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还请笑纳。”
嗅见水饺的香气之时,莫娜的双眸间不住的溢出饥渴的光,但对眼前素昧平生之人的警惕还是胜过了食欲:“不必了,我刚才已经去别处找到吃的了……”
“反驳!”律空立刻发出异议,“今天这个时候,蒙德除了那家稻妻面馆外根本无法在任何地方找到食物!”
“……你有什么事情吗?占星?想知道自己的运势?”见推脱不了,莫娜也不多辩解或找借口。
“只是单纯的给你送顿饭罢了。”
“为什么?”
“在某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罢了。”
交谈间,莫娜在暗中偷偷的启动了占星术,观测着律空是否在说谎。她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否定的,只是当她占卜了律空的那一瞬间起,他话语的真伪便不再重要。
“说话的时候占卜别人吗?值得被表扬的警觉心,但是……”
不知为何,莫娜不动声色的占卜被律空说察觉,被其反手握住了在悄悄操纵迷你星罗盘的右手腕,
“【至深之处】,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探查的世界。”
这一刹那,莫娜仅仅是和律空对视着,却亦觉深入骨髓的寒冷,颤抖不止,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无法呼吸,宛如被淹没在了漆黑的泥沼中无法动弹,无力,无助,窒息。
这并非律空身周释放的气场,而是莫娜触及他所说的【至深之处】的微弱气息时的感受。
那是超越恐惧,不,应该说它的存在本身既是恐惧。
见莫娜脸上的神情,律空明白了她已然了解【至深之处】的可怕,转身离开,留下还因恐虐的余味而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莫娜在夜风中凌乱。
然而离开的律空并没有走入某件建筑物,而是一路来到了西风广场,找到了条长板凳,直接躺下。
沐浴在洁白冷艳的月光下,看着璀璨到有些不自然的星空,慢慢的合上的双眼。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此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