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落幕(下)
A
“我的老朋友啊,看到你如此落魄的样子,我感到万分的心痛。”
“牧师,收回你的心痛吧。我并不觉得自己落魄。”
乔·威尔逊慢慢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你觉得我输了吗?”
“我不认为你还能做什么。你甚至连操作轨道炮的机会都没有。”
“是这样吗?”
老人掀开了自己沾血的外套。
一捆捆的塑胶炸弹围在他的腹部。
“当我摁下这个按钮。我就会变成一朵烟花。”
他用食指的关节轻轻叩击他依靠着的轨道炮炮身。单手举起控制装置,在空中摇晃。
“我可不能保证,这颗核武器安然无恙。”
“哦,还有后手吗?我还以为你会殊死一搏呢。”
“哦?你很冷静啊。”
“说句实话,乔·威尔逊先生,我很钦佩你的思想。打破病态的社会,逃脱和平的诱惑。这远比安于和平以及自我了结更需要勇气。你说的没错,我们没有必要隐忍,我们没有必要担起世界和平的大任。我们不是高尚的人。然而同样的,我们也没有必要去成为公正大使不是吗?”
“你是想说,我才是那个自大的人吗?”
“我只是提出一个疑问,为什么像你这样如此能正视自我的人会不愿跟随和平的浪潮?你自视自己仅仅是一条臭虫,却没有选择在黑暗中随波逐流。反而是站住来担起公正的大任,这不符合逻辑。如你所说,我们只是黑暗中的垃圾,不该踏足彼岸的文明社会。一切的行为都该限制于黑暗中。可是偏偏是这样的你,却将矛头直指彼岸。”
“或许自大的必然后果就是违背原本的自己。这点我不否认。看来我也是个半吊子。”
“不,老朋友,你只是麻木了。麻木了彼岸的界限。就算是这样,你还要继续吗?”
“呵呵,当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这样问你吧,老朋友,你真的是你的主观意志吗?”
“咕……你究竟想说什么?”
“或许你还不了解。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只是被咒术所操作了而已。”
“牧师,你装神弄鬼的本事真是有趣,但是是不是太儿戏了,这是在小瞧我吗?”
“你真的认为,这颗核武器,是你自己获得的嘛?”
牧师用大衣的内袋中翻出一个显示终端,在空中展开了一个数字投影。一个个清晰的字符出现,牧师缓慢的念道。
【2068年,马德里之战前夕。
奥米茄安保雇佣兵公司收到委托,支援一支联合国人道主义观察小队。目的地位于摩洛哥以西40公里处的战区。】
“这次行动是你担任的指挥吧?”
“是又怎么样?”
“经验老道的你看出了其中的破绽吧,并且遇上了那个人吧?”
“哼,连这个你都查得到?我还以为记录早就被欧洲的清洁工们销毁了。”
“要不是退居欧洲的安布罗斯主教参与了后勤,这份情报光凭我可拿不到。”
“真是没想到那个老狐狸居然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是我失误了。”
乔·威尔逊摇了摇头,有些自我批评的韵味。
“安德鲁,把话说清楚了,这可不光是你们之间的对话。”
身负3处枪伤的处理人正依靠在枪伤,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听着我们的谈话。
“处理人,这就是一切的开始,你眼前的这位老人在那时遇上的人,正是这位花屋女士的女婿,格雷·沃夫。”
处理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反应,只有紧紧的皱着眉头。
“人道主义观察只是一个幌子,格雷·沃夫的部队作为海克斯这种贪腐组织的下属怎么可能参与这种事物呢?格雷·沃夫的队伍仅仅是为了借以联合国之名在执行一项上级的秘密任务。只是在摩洛哥遇到了地方势力的阻挠,才紧急调遣了你前往支援。我说的没错吧?”
“那孩子并不擅长演戏,我很快就识破了。发现他们正在押运一颗便携式大威力杀伤性武器。”
这不难理解,魔女所掌控的海克斯组织在2066年末期就开始受到了政治风暴的席卷,临近倒台的局面。主要的原因就是幕后的靠山纷纷遭到迫害。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她们正需要一个能震慑住其他人的重要手腕。而这枚装在轨道炮中的小心核武器就足以。
“作战直至深夜,你们成功撤离,在几小时后到达了马德里。不凑巧的是,那场悲剧发生了。”
乔·威尔逊从死人堆中爬了出来,一夜间失去了3000名弟兄。他复仇之心从那时被点燃。
“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一场针对马德里的报复性袭击,会使得奥米茄失去3000人,这3000人的规模堪比一支正规国家军队。难倒他们也是一起参与押运的嘛?显然不可能。押运并不需要这么多人,更何况试一次秘密行动。”
人数过多会暴露,这是常识。
“参与一线支援以及押运的实质上只有20人,其余人员全是在三天前就已经调遣到位的,为了配合马德里的宪兵队在郊外进行保卫工作。正因为距离较近,所以我们才接受到了支援任务。”
“乔·威尔逊,难倒你没有怀疑过?这一切过于的巧合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
“就是这枚核武器害死了你们所有人吗?”
我的言下之意在我这位老友的脑海中很快就浮现了出来——敌人的目的是夺回这颗微型核武器。
“这……怎么可能……这枚核武器最后到了一名委内瑞拉的军火商手里。是我亲自向他回收的。如果说那是一切的焦点,那为什么那些屠杀马德里的中东疯子没有抢回来?”
“因为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咒术,所有人都被这一简单的咒术耍的团团转。”
“咒术?”所有人又开始议论纷纷,面容有些惊慌。
“说得这么神乎其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处理人不耐烦地大吼,她是一个不愿承认非科学的极端分子。然而如今却也面色恍惚,半信半疑的发问。
我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阐述这一切都真相。
“很简单,他们所要抢夺的东西和你所认为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东西。对吗?魔女。”
这一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这个女人的身上。
“什么?”乔·威尔逊惊讶道。
“你知道这颗核武器的来历吗?它是从摩洛哥郊外的一处实验室掠夺来的。而这个实验室是由两个势力共同自助的,一个是中东叛军供奉的宗教团体,一个则是海克斯。”所有人听闻后都脸色剧变,用余光打量着魔女。
“战争时期腐败不堪,国家内外勾结的事件屡见不鲜。而海克斯也是其中一类。他们向中东提供科研人员,而宗教团体则提供大量的资金以及物资。就是这样一个结构简单的事情,海克斯却在这个上面耍了花样。宗教团体需求的是洲际集束核导弹,而海克斯事实上却在研究生产便携式核武器弹头。由于技术层面全全又海克斯的专家负责,没有人能组织他们的秘密作业。即使有相关视察,由于技术手段相似,在开发初期的一段时间内也不会遭到怀疑。更何况海克斯还从事地下军火生意,宗教团体甚至相信海克斯是为了发军火财才帮助宗教团体研制洲际集束核导弹拖延战争局势。”
“你的意思是说,马德里的屠杀是宗教团体为了抢回他们的洲际集束核导弹,但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导弹不存在?”
“正是如此,他们不可能找得到本身就不存在的东西,而海克斯则轻而易举的骗过了所有人,将便携式核武器弹头带回了欧洲。”
“这和我的兄弟们又有什么关系?无论原因如何,那也都是政治斗争所引起的!我的复仇依旧不会改变!”
“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问你,你真的认为这是以你的意志在执行吗?”
乔·威尔逊狰狞着自己的双目,猩红的双眼移动到了在一旁精神已经时常的魔女身上。
“我思故我在。那么如果说你的思想从一开始都是有他人在肆意操纵呢?你还是你自己吗?你的所作所为还是为了你的公平和正义吗?”
“即使……即使真的被什么人肆意钻了空子,我也是收到了影响才有了自己的思想,我就是我!”
“你不是你!至少现在的你只是别人利用你的人格制造的另一个人罢了!你只是一个裹着乔·威尔逊外皮的魔女花屋·福克斯罢了!”
“这……这不可能!我,我……”
处理人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发出“咕”的一声,大声打断道,“等一下!你所说的福克斯……难道是……”
“没错,花屋·福克斯,和多米尼克·A·福克斯有着直接的血脉联系,多米尼克借助在政坛中如日中天的花屋女士的能力才一路走到了今天,而花屋女士正是多米尼克的独生女。花屋女士……”我将余光移动向了跪倒在旁的魔女,她依旧毫无动静,就像是死人一般。面孔上毫无血色,也毫不理会周围的环境,只是沉浸在自我崩溃中。
“等等!那么杰西卡……”处理人话说到一般便停了下来。
事实太过残忍。
“为什么?花屋……你……她可是多米尼克的孙女啊……”
魔女毫不吭声。
空气凝固了。
众人的情绪被这不伦的罪恶吞噬了。
然而这仅仅是个插曲。
我自顾自的说下去,“根据安布罗斯主教的调查,多米尼克·A·福克斯,30岁时依旧还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空运兵。某一天起就突然飞黄腾达了。出于这个理由,我们就试图从这个线索入手调查了一番,一开始我们并没有什么收获。于是我们换了种思考路线,我们寻找他的一些交易对象,而最为可疑的就是花屋女士,多米尼克究竟为什么要和花屋女士做交易呢?明明他应该知晓海克斯在政坛已经失去了影响力,仅凭借一些色情交易根本不能获得什么利益。于是最终,我们获得了这个出人意料的结论。多米尼克渴望着掌握核武器来增强自己的筹码来震慑整个新突尼斯以及地中海周边国家。”
我的视线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满脸困惑的老人,并用语言给与他最后一击。
“她答应了这笔交易,而你,则是她的运货人。那个所谓的委内瑞拉军火商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即使你不找他,核武器也会自动送上门。即使没有你,自然也有人会替你完成这一切,因为这个世界上收到战争创伤的人多如牛毛……我的老伙计,你只是在自作聪明罢了。”
“你放屁!”
“最好的证据就是,你并不能启动这台轨道炮。”
“我不信!”老人踉踉跄跄的靠近轨道炮的操作板。
几个下属正准备掏枪制止,我栏住了他们。摇头示意他们静静地看完这场可悲的闹剧。
老人输入了一串激活码,在一系列程序完成后,操作界面上浮现出掌纹扫描装置。
【解锁成功,启动倒计时!】
“牧师!”马尔蒂尼急促的催促道,仿佛是要我做出行动,制止那个老人。
但是,那是徒劳的。
“你们都疯了吗?”处理人大吼一声,理性几近边缘,她的双眼泛红,处理过的伤口又开始逐渐渗血。几名医疗兵死死地按住她不放,才得以控制住她。
终于忍不住了的马尔蒂尼不再等待我的指示,冲向老人,一把将他推开,然后使劲摆弄着机器,试图要其停止工作。
“哈哈哈哈,没用的!马尔蒂尼!牧师,你看,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你猜错了!哈哈哈!我还是我!我将继续完成我的夙愿!”
我沉默不语。
然而,就在倒计时的最后1秒时,机器……停止了……
“怎么会……”
老人疯了,有站起身子来,扑向轨道炮的操作板。
一连试了数次,却已经无法启动。
“可是,即使这样……是我委派她的女婿杀了多米尼克!这场交易是失败的!我毁了她的计划!”
“大错特错了,我的老朋友……她从一开始就想杀了那个男人。”
“怎么会……”
“看来就连你也不知道吗?老伙计,可悲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居然会被这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别快玩笑了!你说句话啊女人!说句话啊!”爆发了的乔·威尔逊毫不顾忌事态,冲向魔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来回的摇晃。“你说啊!说啊!”
失去了自我。
老人彻底失去了灵魂。
一具空壳开始垂死挣扎,不肯面对现实。
马尔蒂尼一把将乔·威尔逊拉了回来,一脚踹倒在地上。并且顺势夺走了老人手中的遥控器。然而老人却毫不在意般,他的脑中早就没了他的计划。
马尔蒂尼用可悲的眼光看着这个满地打滚的疯老头。
“我……我,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年来的一切居然只是一个女人的阴谋?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求你了,至少告诉我,你不是为了挑起战争,至少你告诉我你和我的诉求不同!求你了!”
“呵……”
笑了。
“呵呵……呵呵呵……”
就如按下了奇怪的按钮。
一个美如傀儡女人,用如同傀儡般的恐怖声线,发出可怕的笑声。
魔女展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好吧,那我就满足你,你和我的诉求并不同。”
“咳唔,真的吗?我还是我,我还是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萎靡不振的老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断地确认着自我,生怕一瞬间就失去一切。
“只不过我的诉求必须经过你的诉求才能完成,你的诉求是我的诉求的一部分。”
容不得乔·威尔逊做出任何反应,魔女犹如施虐一般吐出恶语。
“来吧,为了我,继续完成你的诉求吧。提线木偶。”化为暴虐的魔女张开双臂。
咒术,又一次发动了。不详在我心中爆发。
“乔·威尔逊!冷静一点,咒术……”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乔·威尔逊已经捡起了一旁尸体的枪械。
无法阻止,开枪误射到他身上炸弹的话就会引爆;肢体阻止的话,时间不够。
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慢镜头一样。
枪眼慢慢对准魔女的额头。
手指逐渐按下扳机。
嘶哑的怒吼咆哮着。
但是……
一瞬间,乔·威尔逊的眉间就像是一颗爆米花一般迅速膨胀。膨胀到达极限……爆开。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白色脑浆从一处喷洒出来。老人脑袋,被贯穿了。
随后我才意识到剧烈的枪声回荡在空气中。
寻着射击轨迹,我抬头看向最合理的射击角度……那个男人……
“格雷·沃夫!”
处理人咆哮着,摆脱身上缠绕的医疗设备,推到挡在她身前的医疗兵,先人一步冲向格雷·沃夫。
“那个女人必须由我来终结!”
格雷·沃夫发疯般的咆哮着。
“我的女婿啊,我,已经崩溃了!我的世界,也已经完蛋了!自从父亲将我卖给那些狗屁政府的垃圾们时,我的人生就注定将要迎来崩溃的这一天!杀了我吧……”
牧师欲图靠近失控的魔女,可是格雷·沃夫的枪口死死地控制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明白,依他的枪法,想要杀死任何一个在场的大人物都是轻而易举的。只有等待先行一步的米歇尔了。
牧师开口道,“魔女,我至今为止都不能将这个故事圆满的修补完,也换过很多的嫌疑对象,然而万万没想到其罪魁祸首就是你。说吧,补完这个悲剧吧。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犹如拼图的故事,到了这个地步就仅仅缺少最后一块拼图了。
而魔女也顺其自然的,慢慢道出了这块拼图的原委。
“10岁那一年,我被我所谓的父亲卖给了那些有恋童癖的政府高官。只为换取他自己的前程。于是我在性暴虐下度过了11个年头。”
魔女用凄冷又癫狂的尖锐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过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空气凝结了。
“终于,通过努力我攀附上了一名政客,之后不久我便爬上了上流世界。我们生下了我们的骨肉,杰西卡。然而不幸的是在杰西卡2岁时,他的父亲就死去了。死于一场敌对党派的刺杀。从此我们母女两人流离失所,用那男人留下的财产又攀附于另一名政客的旗下。在那里我看到了与我经历相仿的女人们,而那政客也和其他变态一样,想对我的女儿下手……终于,我明白,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必须自我强大。否则我什么都守护不了……”
“所以,你带领着她们组建了最初的海克斯?”
“没错,在他对我女儿动手之前,我们堵住其口鼻让他窒息致死。这是我们第一次反抗命运。接着我们贿赂了一名医官,通过医官伪装出了心脏病爆发的假象。最后我们利用那家伙的钱财组建起了我们自己的理想乡。”
魔女的脸越说越不对劲,她的表情开始扭曲,不自然的开始发笑。
直到她的面容化作如同圣母般的微笑,然而与圣母不同,她散发出的是死的气息。刺骨的寒意涌动着。
“你们能明白吗?我,救了那些女人……我终于在那时起意识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经历过无数苦难的我,也能赐予他人幸福,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我可以引领所有人前进!”
说道此处,魔女的嘴角甚至流下一丝唾液。脸上开始泛出红晕。
“你把自己当做圣母了吗?”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赎……”
“甚至是牺牲自己的女儿?你为什么要把她赠与福克斯?”
“那个畜生不光想得到我手中的核武器,还妄图从我这里剥夺更多的利益,甚至还想夺走我唯一的骨肉来继承他的商业帝国。为什么不是选择我?而是杰西卡?是不是利用完我的人生就可以彻底抛弃我?我要报复他,这11年来的苦难……我要让他痛不欲生!用我这肮脏的身体诞生的孽种!你们根本不知道他得知真相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哦,不……我……不……我,我是为了拯救剩下的那些女人们……那上千人的未来……啊啊啊啊,杰西卡的牺牲是值得的!啊啊啊!不是报复,没有报复!那是高尚的!绝非丑恶的!”
女人开始嘶吼,她的意识在濒临破碎。
圣母的自我幻想与现实的阴暗开始互相撕扯,原本的平衡被彻底摧毁。
“啊啊啊……是我,是我救了那些人!没错,是我!我……还不够,我还要拯救更多的人!没错!我要拯救那些人!这丑恶的世界中,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社会会剥夺你的点点滴滴,而这该死的世界规则却又要我等安于苦难!这些丑恶的法则则根深蒂固于我们的心中。凭什么我要忍受这些苦难?又凭什么要我们安于苦难?”此时魔女张开双臂面向众人,“只要引爆了这颗核武器,无论在哪里引爆,禁忌的枷锁都将会解放!全人类的不平等都将被剥夺,剩下的只有相同的生命本质罢了。”
核武器的释放,象征着的是禁止使用核武器的默认规则被打破。那么接下来世界将面对的是核战争的来临,新的威胁将席卷整个世界。人类的故居将会被颠覆性的毁灭。这时,人类将互相掠夺直至一无所有,剩下的只有求生这一充满动物性的本能,然而这单纯的本能也正是人类最初的公正。
这不禁让人思考,去除那些浮华后,人类还剩下些什么呢?
众生将会回归平等吗……
就在魔女大声宣扬自己的救赎论时,远处,另一场对峙已经展开了。
米歇尔正用枪指着格雷·沃夫的头,而格雷·沃夫则把枪眼对准了魔女的脸。
“不要阻拦我!”隔空传来了格雷·沃夫的怒号,他与负伤的处理人的对峙变得愈加激烈。
“没错,我的女婿,来吧,杀了我吧!我是个罪人!杀了我,一切都会归于平静!你和我都会!全世界也都会!”
等等……
救赎……
世界?
此时此刻,牧师的所有疑惑仿佛都得到了解答。脸上的眉头忽然展开。
“住手,格雷·沃夫!如果你杀了她!她就彻底得逞了!”
牧师一只手指向魔女,以近乎全力的摆臂,仿佛袖口能扇出飓风般。气势如虹。
“我终于明白了真相,花屋!我终于明白这个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咒术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体内有联动装置?对吧?”
联动装置?
难倒……
“引爆核武器的关键不在于那台轨道炮或者是操作的人对吧?那把钥匙一直在你的手中。你就是那枚钥匙!如果你一死,核武器就会爆炸对吧?新突尼斯作为联合国下属的企划项目之一。就如一片试验田一样,象征着地中海战役后的自治和平是可能的,实验的目标是证明地中海地区的新社会构架是可以行的。可以说新突尼斯是连接了地中海南北两方和平新秩序的纽带之一。如果这片试验田上一旦有核武器被引爆,那么作为和平的象征也将被击垮……但那都不是你的最终希望对吧?”
在场的所有人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这……只是仪式的一环吧?作为自我欺诈咒术的一环……你想死在自己的谎言下吧?”
格雷·沃夫的双眼则瞪得巨大,充满血丝的眼球仿佛要蹦出来一般。而魔女忽然不说话了,双瞳开始显得呆滞,就像被人撤了发条一样。
“我终于明白了……那么花屋,现在的你究竟是谁?”
“等等,我根本听不明白啊!魔女不就是魔女吗?她只是疯了,崩溃罢了……”
“不要打断我!”
牧师大声制止住了马尔蒂尼的嘴。马尔蒂尼不禁一颤。
“花屋,在我们面前的,究竟是谁?是母亲,还是魔女,亦或是圣母?”
发条随着话音的落地,再一次插入花屋的体内。
而这一次,上的却是狂舞的发条。
“啊啊啊啊……我……我……”魔女发出锐利的尖叫声。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花屋了,或者说花屋只是三个身份的总称而已,母亲、魔女和圣母,现在的你究竟是哪一个?”
相同的血脉……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是这孽种?凭什么我为父亲饱尝了这么多苦难……好,那我就把她还给你,用你这一生最不想看到的方式还给你!
——母亲
数千条同胞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牺牲小我,才能拯救大家……海克斯必须生存下去……杰西卡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魔女
救赎……那些可怜人需要一个人来引领她们……而那个人就是我……然而我亦是罪恶的,是这世界无法容忍的丑恶,我需要受到制裁……用我的死,来救赎这个世界!
——圣母
“我……不……我是……哈哈哈……哈哈哈……没错!没错!哈哈哈哈!不!我不是!啊啊啊啊!”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格雷·沃夫,你听好了,你在这场故事中的作用不仅仅是用来杀死多米尼克·A·福克斯。你还是一个‘稳定器’以及‘钥匙’!”
远方的格雷·沃夫彻底愣住了。处理人欲图趁机突袭,却被回过神来的格雷·沃夫又用枪指了回去,枪眼死死地抵住了处理人的额头。
“不要靠近我,女人!”他的目光有落回牧师的身上,“给我说清楚!”
“对这个女人来说,她的人格有三种矛盾的人格,他们相互冲突又相互共存。所以她需要三种不同的稳定器来控制三种自我的存在。母亲的人格用她的女儿杰西卡,魔女的人格则用海克斯的众多成员,而你则稳定着她的最后一个人格,圣母。同时,你也是达成这一人格最终目的的钥匙。”
“钥匙?”
“是的……她的妄念促使她需要通过一个仪式来完成自我与世界的救赎,而这个仪式就是由你来终结她的生命。”
颤抖了,格雷·沃夫不自然的开始颤抖。手中的双枪在不断地摇晃。
而处理人则毫不畏惧,伸出手,慢慢搭在格雷·沃夫的肩头。
“冷静,格雷……”
“在这个女人眼里,格雷·沃夫,你就是正义的象征,你是一挣脱黑暗欺辱的存在,你是一个为了爱而勇往直前的男人。她的内心需要一个正义的象征来制裁她自己。由于其母亲人格对于人性的黑暗认知,她将自我和自己的女儿以及整个海克斯组织都看做是世界黑暗构架的象征。强烈的自我鄙视让其自我难以容忍。于是她需要用魔女的身份来牵制这种自我排挤,赋予自己一个领导人的责任,把一切丑恶都归于一种崇高的牺牲。然其最终也明白,这种平衡无法永远对立存在,她需要一个解脱,从自我排挤中解脱,从海克斯的压力中解脱。她需要一种能满足自我高尚的方式终结自己。在她的妄念中,圣母将代表一切罪恶去死,以此解放自己,甚至解放人类。她已经彻底沉醉于自我幻想之中……”
“所以……我……杰西卡……”
男人的眼角开始涌出泪滴。
“很抱歉,格雷·沃夫你的复仇是失败的,我想你所杀害的所有海克斯干部都是这个女人刻意安排的吧?她故意让你窃听到她们的位置,然后借由你的双手摧毁能支撑着海克斯的几个头领,彻底让海克斯——这个象征着战时的政界阴影走向毁灭。目的仅仅是为了实现她的自我满足……”
这就是这个名为花屋的女人的妄念吗?
纯粹的自我欺诈……欺诈的咒术。
源自纯粹,却又归于复杂……最可怕的,终究是人心……
“格雷·沃夫,你已经知晓了一切!即使这样,你还要一意孤行吗?你还要成全这个女人吗?”
“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了我啊!格雷!我已经崩溃了!我面对现实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扭曲又丑陋的怪物!杀了我啊!啊啊啊啊!”
花屋彻底的自我毁灭了,她的灵魂在尖锐刺耳的咆哮中彻底灰飞烟灭。她不断地颤栗,就像是狂舞的提线木偶。她撕扯着自己的脸,在脸上划出数道伤痕。就仿佛假面龟裂。而与此同时崩溃的还有另一人。
“不……这不是真的……我……”
“你也只是这个咒术的受害人之一罢了。格雷·沃夫!收手吧!这样下去,只能创造更多的苦难罢了……”
“不!不不不不!”
格雷·沃夫高举手枪,向着花屋射击,然而十多枪没有一枪是击中的,只是擦过花屋的身边罢了。片刻后,他双膝跪地,双手的枪垂于膝盖上。将脸埋藏在阴影中,想必他的表情是崩坏的,是破碎的。
双眼已经失去了焦点……
空虚,无尽的空虚。
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
“杰西卡……”
他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颚。
“你这蠢货!”处理人当机立断,一脚蹬向格雷·沃夫那紧扣着扳机的手。与此同时,砰地一声枪响,子弹射偏了,手枪也从格雷·沃夫的手中脱离。处理人一把将其制伏。而格雷·沃夫也没有丝毫的挣扎。他的脸上只呈现着一片虚无的表情。
结束了。
这场闹剧终于临近尾声。
花屋的咆哮伴随着她的昏厥而消散。
凝结的空气也开始急速的流动,犹如狂风般席卷人们的心灵。
人们僵直的动作忽然开始运转。
快步靠近,戴上手铐,这一连串娴熟的动作后,破碎的人偶与沉默的萨德一同被新教的人收押,没有一丝反抗……
D
当我听完这些故事的时候,我还躺在病床上。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脑袋中一片空虚。
当然,我不是一个人,与我做伴的还有瓦伦丁。他是我的邻床。
而邓肯则意犹未尽的复述着我被“射杀”后的那些事。而梅根则坐在一旁削着苹果。
是的,我没有死。
米歇尔当时对我射出的是装有假死药剂的子弹,多亏了她我才捡回一条命。
我很庆幸没有经历当时的场面,否则我想我可能会发疯吧……那是米歇尔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吧……
最后还是她保护了我啊……飞蛾最终在火焰中重生了……
“对了,前辈,话说新一任的局长选举就要开始了。很多势力都在幕后支持你呢!尤其是新教的牧师先生。”
“啊,那还拜托你替我感谢他吧。”
乔·威尔逊的死使得整个M.S.U.在联合国的施压下分崩离析。警局的势力被大幅度削弱,这个时候需要一个人来抗下责任。显然,诸位大佬选择了我。这并非是一份容易的差事。所以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比起这个,花屋与格雷·沃夫后来怎么样了?”
邓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花屋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新教通过手术摘除了联动装置。核武器也被移交给了国际组织进行销毁工作。在花屋醒来后不到2个星期就咬舌自尽了。而格雷·沃夫嘛……完全丧失自主能力,如同植物人一样,每天都在呼唤着他妻子的名字……”
我无声的叹息着。
或许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一场妄念可以创造如此多的悲剧,而这些悲剧有真的只是这妄念的持有者所创造的吗?
又或者说,持有这份妄念真的只有其一人吗?
人们在战后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遁入黑暗中渴求的希望?
探求光明时坚持的正直?
摆脱混沌所探索的理想?
接受洗礼后寻求的宁世?
沉浸于惨剧之中渴望的复仇?
还是……眼睁睁看着失去一切却无处讨求的公正?
亦或是崩溃之前所仅剩的那一点点最为单纯的自我满足?
阴影从未离开过……
究竟创伤何时才能愈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