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这段摘自老路番外，插在这儿只是为了剧情关系）
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他和神界的离风帝君还有些交情，偶尔相约喝酒下棋。
彼时，离风刚刚登基，接管神族的一切事物，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
他在妖界，闲散逍遥，尽管地位在六界中已经是超然，却从来不过问六界的事情。
之前所有的信息来源都是离风，离风没来的数百年里，他对六界中的任何事都一无所知。
他喜欢喝酒，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小酌几杯。
这一天，他走出隐居的林中小院，淡淡的白雾飘散在林间，雾中散落着几点灼目的红色。
他走进几步，才发现是一棵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红梅开花了。
点点鲜红点缀在枝干上，令人惊叹那强大的生命力，竟然完全不惧妖界冬日的严寒。
他第一次注意这种不起眼的小花，像怜惜一种弱小的生命在顽强挣扎，竟然从心底里生出几分喜欢的感觉。
真是奇怪，他此生，还从未对什么东西有点儿兴趣呢。
除了喝酒吧，但这并不算兴趣，顶多只是一个无聊的消遣罢了。
他踏着地上厚厚的积雪，欣赏着绽放的寒梅，嘴角十分难得地出现了几分笑意。
“花花……”
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接着，他的衣摆便被使劲儿拽着。
低头一看，一个像雪堆成的小娃娃正抱着他的腿，努力把口水往他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上面擦。
一边擦，一边傻呵呵地看着他笑。
他见过世上所有的深海湖泊幽泉，但此后的余生，他注定在这双如海的眼眸中沉醉。
红红的棉袄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头上的绒毛抓起两撮，用红色丝带绑着。
粉嘟嘟的小脸，笑起来，眼睛里都是让人震颤的光芒。
如同黑夜里的光。
微微怔了一下，姬玥高冷地动了一下腿，轻而易举就把这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给推开了。
她向后滚了一圈，手脚并用爬起来，由于身上穿了太多衣服，导致身体臃肿行动不便。
但她还是非常敏捷地爬起来，嘴巴里咿呀咿呀的，好像不高兴，抬起头，小脸儿红扑扑的，眼睛也……
她的眼睛，变成了如血一般的赤红。
森冷的雾气在周围消散，那棵红梅树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
魔族……
这个奶娃娃竟然是魔族，胆敢闯入妖界来的魔族？
姬玥看了一眼，始终不敢相信，但既然是魔族的话，跑到他眼前，那便是自取灭亡。
他缓缓抬起手，那小奶娃似乎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竟然不感觉到害怕，反而张着长了两颗奶牙的小嘴，咿咿呀呀向他挑衅。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曦儿，不得无礼。”
林中隐约的雾气里，缓缓走出另一个白色身影，雪白长袍上绣着金色的云纹，高贵大气。
人未出现，那金色云纹便如同飞翔的火烈鸟，透过隐约的白雾扑面而来。
金色火烈鸟，便是离风帝君的标志。
那奶娃娃听到这个声音，一改龇牙咧嘴的形象，呀呀笑着，蹒跚扑向声音的来源。
片刻之后，离风便抱着她缓缓走出来。
她两只胖胖的小手勾着离风的脖子，亲昵地用脸蛋贴着他的，咿呀咿呀说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话。
离风温柔地笑着，面容之间荧光流转，似乎要将天地间的冰雪都融化。
特殊的紫色眼眸标志着他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
姬玥还从未见过离风如此温柔慈爱的一幕，作为神王的继承人，他从小就被培养成冷酷果决的性格。
所以这么温情的一幕，姬玥不仅诧异，还非常不解。
为何？
这个小女娃娃，是个魔族。
“姬玥君，好久不见了。”离风微笑着走过来，捏着小女娃娃的小手对他说：“这是小女华曦。”
姬玥的诧异更胜。
离风的女儿？
“帝君在开玩笑吧。”他不冷不热地说，只觉得荒唐无比，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何时开过玩笑？”离风满眼怜爱地看着小华曦。
小华曦胖嘟嘟的手，扯着他的头发，捏着他的鼻子，他也不生气，笑得那么温柔。
那样的眼神，让姬玥想怀疑都怀疑不起来。
“她是魔族。”姬玥终于说出口。
离风的眼神微微一黯，随即笑道：“没错，她是魔族。”
“她的母亲，不是玲珑王后吗？”离风登基之后，便大婚，迎娶了一位天赋卓绝的神女为后，琴瑟和鸣，幸福恩爱。
他曾经也见过玲珑，那个女子清冷孤傲，却美得令人窒息。
离风对玲珑的爱毋庸置疑，他怎么可能和别人生下孩子？
离风道：“她的母亲是玲珑。”
姬玥怔了片刻，便明白，气息冰冷：“玲珑背叛了你。”
“不，她没有错。”离风微微摇头，在眼眸的最深处，也看不到一丝怨恨。
只有一片苦涩。
姬玥知道不应该继续问下去，便说：“我这里，有一坛封存在寒冰深处上万年的佳酿，今日取出，与你同饮一杯吧。”
“此等美酒，自然要等良辰好景，今日来，我有一件私事，想请你帮忙。”离风微笑着拒绝了。
“堂堂神王，还需要什么帮忙？”姬玥别过脸，略微不满，这么多年，实在找不到能共饮的人了。
离风捏着小华曦软软的小手，温柔地说：“她还小，压制不了自身的魔性，放在神界，没人能容得下她，她的身份如果暴露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可以封印她。”姬玥不带一丝感情说。
封印魔族，对于他们神族来说，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我为她取名华曦，便是不希望她生活在黑暗中。”离风的语气终于有些哀伤，“她只是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没有犯过任何错。”
“粑粑！”小华曦咧嘴笑起来，那双血红的眸子里，似乎有星光要跌落出来。
“你看她。”离风的笑容再次温柔起来，“她怎么能生活在黑暗？她就是光……”
“可她是魔族。”姬玥还是坚持。
虽然在他心里，魔族并没有什么错，但是离风是神王，以他的身份，执着要养大一个魔族，不仅对他不好，对这个孩子也不好。
她会更加引人注目，会招来更多的祸患。
“我只是想让她平安成长。”离风微微蹙着眉，逗弄着小华曦的鼻子，惹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一笑，口水就狂流……
离风宠溺地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擦，一点儿都不嫌弃，满满的爱。
小华曦靠在他肩膀上，一副幸福的小模样。
姬玥移开目光不去看。
“花花！”
小华曦忽然指着他，小嘴嘟起来，似乎对于刚才抱大腿没有成功这件事还耿耿于怀。
姬玥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理会。
“花花！”小华曦就转头跟离风说。
离风抿着唇，笑道：“她说你好看。”
小华曦再次裂开嘴巴笑，口水哗啦哗啦……
姬玥淡淡的，被一个还流着口水的奶娃娃这么快，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何况他长得好看，是六界中人人皆知的。
自己的一腔热情没有得到回应，小华曦嘟起嘴巴，噗噗噗往外喷口水。
离风连忙捂住她的小嘴，笑得无可奈何：“曦儿，以后要和姬玥君好好相处，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可没有答应。”姬玥冷冷地说。
他怎么会不知道，离风这次亲自带着小孩来，就是要让他照顾。
跟随着他隐居世外的话，确实不会被人发现。
这世上，没有哪个地方比他身边更加安全了。
但是……他可没有兴趣带着一个还没长牙的小奶娃。
“我们两这么多年交情，你不能如此不近人情吧。”离风笑着说。
“不记得有什么交情。”姬玥无情地说，然而，一转头，就发现小华曦正用一种湿漉漉地小眼神看着他。
心里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整个六界中，只有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离风说，这并不是恭维的话，而是出自真心。
他与世无争，行踪隐秘，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姬玥暂时没有言语，片刻之后，离风将小华曦放在地上，让她一个人跑去玩雪。
“有些事情，我并不想让她知道。”离风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姬玥，如果我陨落了，希望你能代我照顾她长大。相信我，她不是纯粹的魔族，她的命格，注定了会打破六界的格局，你不是讨厌六界互相为敌，征伐不断，也许将来，她能给六界带来和平。”
姬玥看向那个在雪地里打滚的小娃儿，天真无邪，一点儿都看不出有魔族的邪性。
她是魔族，却被神族养大。
也许……她的身世，真的能为六界带来改变。
“华曦吗？”他淡淡地开口，“光为华，日为曦。”
“正是。”离风微笑，知道他是答应了，“我希望有一天，她会成为，照亮六界的那一抹光。”
“若真能这样便好，若不能，还是及早铲除吧。”姬玥不冷不热地说。
他是没有离风这样的包容之心，他向来冷傲，在六界中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离风笑了，“等你和她相处一段时日，便不会想着杀她。”
这一句话，初时，姬玥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后来，他知道离风说对了。
那天离风走后，他独自一人面对着那个胖乎乎白嫩嫩的小家伙时，第一反应只是头疼。
这是一种什么生物？
“花花！”她坐在地上，高高地仰着小脑袋，兴致勃勃和他四目相对，口水都快流到肚子上了。
对于这个称呼，姬玥冷冷地不屑一顾，“我还是你父亲离风的长辈，虽然和他是朋友，但和你实则没什么关系，你以后要叫我尊上。”
“花花！”小华曦咯咯地笑。
这个大美人跟她说了这么多话，一定好喜欢她！
“叫我尊上！”
“花花！”
她忍了一口气，又说：“念在你年纪小不懂事，准许你叫我一声伯父吧。”
他比离风的辈分高多了，做她的伯父算是将就一下吧。
“花花！”她哪里懂那么多辈分？
她脑子里只有两个事情：第一这个人好美。第二这个人以后就是她的饭票了！
“尊卑不分！”
姬玥眉心一蹙，扬起手，一阵风从小华曦身边吹过，她胖乎乎的身体立刻向后倒在地上。
嘴巴瘪了瘪，正想哭，忽然，一片红梅落花如雨，纷纷扬扬从半空中飘落下来，落在她脸颊上。
她张大了眼睛，本来已经皱起来的小脸立刻舒展开来，手舞足蹈笑起来。
姬玥愣了一下，他自然没想过要伤她，只是打算弄出点儿动静来吓吓她，让她知道尊卑上下。
谁知道弄巧成拙，倒把她逗得很开心……
“花花！花花！”小华曦拍着手，对那漫天落下的红梅欢喜不已。
咯咯的笑声回荡在这片幽谧的林中。
数千年都不会有人造访的地方，每一天，都沉寂如同劫后的空城，没有一丝声息。
但今天却破天荒地打破了平静，迎来久违的笑声。
姬玥听着她的笑声自空山的另一端回荡过来，不禁一阵恍惚。
这一瞬间他听到了鸟语声，流水声，甚至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的声音，都闯入耳朵里。
这片静谧的山林原来这么热闹，他此前竟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空寂的心，心无外物，忽然被不速之客闯入，却让他打破了沉寂。
姬玥怔忪一会儿回神之后，发现地上的小家伙已经闭上眼睛呼呼睡着了，雪白的小脸上还留着一丝浅笑。
几片红梅花瓣落在她的脸颊和发梢，衬得她小脸晶莹剔透。
他俯下身，从她脸颊上将一朵梅花拂开，却不想惊动了她。
她没有醒，只有抓住他的手，放在嘴巴里吧唧吧唧**起来。
姬玥起初有些抗拒，想将手抽走，但是一离开她的小嘴，她立刻瘪着嘴想哭，他忍了忍，心想反正没人看见，也不必计较什么，便虽她去了。
一只手将她抱起来，转身去林中小屋，好好地将她安顿在床榻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向来是孤身一人，现在身边却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人。
仿佛做梦一样，他觉得不太真实。
几天之后，当他在‘喂饱这个食量惊人的生物’和‘拉了臭臭还得他亲自动手清理’的折磨之下，他终于明白这真的不是梦……
这他么竟然是现实……
离风这个阴险的家伙，竟然给他送了这么一只活生生的小恶魔来折腾他……
“花花！”
早上还没睁开眼睛，恶魔已经精神抖擞了。
小恶魔期待地看着他，肚子饿饿，臭臭好脏……
姬玥懒懒地看了一眼，转个身，不想理会。
“花花！”
小恶魔立刻爬过去，整个身子都压着他的头过去，末了肉呼呼的小脚还直接踩上了他的脸。
姬玥瞬间炸毛，豁然起身，毫无防备的小恶魔就这么骨碌碌滚下床，抬起头来之后，忽然被半空中舞动着的九条巨大的白色尾巴惊得呆愣住。
九尾狐妖的原形，在盛怒之后露出来了。
他此生，从未被人这样亵渎过。
谁敢？
纵然九尾狐妖的原形也是没的不像话，但没有加过世面的小华曦还是被那一刻他的怒气吓得大哭起来。
“哇——”
姬玥一怔，没有想到这么小一个小家伙的哭声会是这么惊人……
简直要掀翻了屋顶……
“不准哭！”他严厉地说。
小华曦一听，哭得更加大声了，粉嫩嫩的小脸涨得通红，大颗大颗的泪水滚下来。
“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姬玥说，他从未接触过小孩子这种生物，哪里知道要怎么哄？
以往，只要他一个眼神，或者一个细微的动作，别人就知道应该要怎么做。
但是她，不但不懂，还处处都不合他的心意。
怒斥不管用，恐吓也不管用，冷漠已对也不管用。
听着她的哭声，嗓子都哑了，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害怕。
姬玥的心忽然一软。
“好了。”他也烦不胜烦，最终将声音放柔了一些，俯身过去，拍了拍她的小脸。
哭声立刻就小了许多，但还是抽泣着，瘪着小嘴，害怕地盯着他身后的九条尾巴。
吃软不吃硬的丫头。
姬玥也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没有深想之前，其中一根尾巴就伸过去，将她胖乎乎的小身子卷起来，然后托到半空中。
小华曦瞪大了眼睛，某种的恐惧还没有消除，眼看着嘴巴一瘪，似乎又要哭出来。
姬玥无奈地轻柔晃动着尾巴，带着她在半空中如同飞行一样。
小华曦的大眼睛生动地闪烁着星光，魔族的血红色不经意间又流露出来。
她这么小，并不懂得控制自己的魔性。
但这有什么？
他第一次发觉这双魔族的眼睛，笑起来这么动人。
“咯咯咯咯咯咯……”
刚才还惊天动地地大哭，这么一会儿，就笑得这么欢乐。
姬玥迷惑地看着她，这是一种什么生物？转变怎么会这么快？
而且他也没做什么，她为何就这么开心呢？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几条尾巴，带着她忽上忽下，逗得她一直咯咯笑个不停。
自己的九条尾巴，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运动过。
他用尾巴卷着她，拉近到眼前，企图好好看清楚这个小家伙。
她眨巴着大眼睛，欢快地手舞足蹈，好像自己真的能飞起来一样。
血红色的眸子如同两颗异样的宝石，闪闪发光。
“花花！”
她开心地笑，虽然口水还是滴答滴答的，但是粉扑扑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却真的很可爱。
姬玥看着看着，也忍不住抬起手，轻轻触摸她的小脸。
意外地，手感竟然这么好。
他捏了捏，她呆了一下，继而傻乎乎地笑。
“笑什么？”他的嘴角也不禁扬起来。
“花花！”
“没礼貌，叫我伯父。”他的声音已经不再那么严厉。
“花花！”锲而不舍的。
姬玥看着她，知道自己或许已经拿这个小东西没有办法了。
她这么固执，认定的东西就不会改变，不管怎么左右，她还是会一意孤行。
长大了，或许更让人头疼吧。
她将来要是喜欢谁，那个人可就惨了，一定会被她天涯海角地追着去，至死不休吧。
姬玥心里没什么所谓地想着，这时候他的心里，对于她会喜欢上谁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毕竟她这么小，要等她长大，还要等好多好多年……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在她面前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自从她发现这是一个如此有意思的玩意儿之后，就每天都要玩，而且觉得这是她的专属玩具。
睡觉的时候，她喜欢抱着他毛茸茸的尾巴，偶尔做梦，还啪嗒了无数口水在上面。
他想偷偷抽走尾巴，却只能迎来她歇斯底里的大哭。
她明明很好哄，只要给她尾巴，她就乐呵呵地。
所以，为了平静安稳的生活，姬玥决定牺牲自己尊贵的九尾。
大多数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生活，离风偶尔回来探望小华曦。
但小孩子就是这样，跟谁相处久了，就跟谁的感情最好，最黏谁。
姬玥带小华曦久了，就算离风来，她也会一步不离地黏着他，害的离风很吃醋。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姬玥君，你是不是偷偷把我的女儿拐走了？”
每当听到这种酸溜溜的话，姬玥总是满不在乎地一笑置之。
“你什么时候才能领走她，还我清净日子呢？”他倒是很惦记这个。
每次他这样说，小华曦就立刻充满危机感爬到他身边，死死地抱着他的大腿。
姬玥哭笑不得，呵斥道：“快松手！”
小华曦早就对他的呵斥没什么感觉了，反正就是不松手，只是口齿不清地说：“花花……坏坏坏！”
姬玥满头黑线，他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要把她丢掉。
离风则玩味地看着他们，依旧是满满的醋意。
“曦儿，不跟父王回家了吗？”
小华曦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姬玥，两边都很不舍呢。
她小小的脑袋想了想，决定拉着姬玥，跟离风一起回家。
这个主意真不错呢！
离风不禁笑起来，感叹地说：“曦儿很少粘人，连她母亲都不黏，他跟你很有缘。”
姬玥不置可否，但低头看一眼小华曦，心里还是不知不觉有几分柔软。
“她的天赋很好，根骨清奇，将来必定会不同凡响。”姬玥淡淡地将话题移开。
这个小家伙确实很黏他……
似乎知道他正在夸自己，小华曦立刻咧开嘴巴笑了。
“她……”离风的声音顿了顿，手指爱怜地在她绒绒的头发上抚摸着，“她的命盘……我看过。”
“如何？”神族有司命之神，可以参透命运。
华曦的身份和血统，将来必定会不凡吧。
离风这么宠爱她，为她费尽心思，也许会为她铺好一条路。
但是，她问了之后，便发现离风紫色的眼眸变得十分黯淡，悲伤的情绪在他身上缓缓流转。
姬玥的心里，也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小华曦什么都不知道，专心在他脚边玩得很开心。
离风站起来，走到外面。
大雪刚刚停歇，地上又被铺的雪白，红梅傲然绽放，红得如同一片烈火。
自从上次他发现梅花很漂亮之后，他在周围种了几棵，转眼就长大开花了。
可是华曦还是那么小小一个，神族和魔族的寿命，跟人族毕竟不一样。
姬玥见状，也跟着走出去。
两人并排站在屋檐下，清冷的风穿透了屋檐冷冷洒下来，从雪地中卷起阵阵寒意。
“玥，怎么会这样呢？我已经想尽了各种办法，却不能避开她的命运，她没有犯过错，为何会……”离风看着苍白的雪地，茫然地说。
他的话，已经多少让姬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死亡吧。
想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会死，他心里，也飞快地掠过一抹钝痛。
“死亡并不是终点，轮回又是新生。”姬玥说。
“不。”离风摇摇头，“不是死亡，是灰飞烟灭。”
姬玥怔了一下，一向平静的眼眸中，也出现了一丝丝裂纹。
像是冰绿色的玻璃开始一点点开裂……
灰飞烟灭……
他长久地咀嚼这四个字，觉得怎么都参不透。
“花花！”
一双小手抓住他长袍的下摆，使劲儿拽着。
他低下头，看见那个小小的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砸吧着嘴巴。
肚子又饿了吧。
他把她抱起来，然后对离风说：“你是神王，我相信，你会想到办法来救她的。”
离风看着他，但是他已经抱着小华曦进去了。
他知道，自己会想到办法的。
在往后的数千年里，他一直在想办法。
小华曦就一直跟在姬玥的身边，一点一点长大。
他们隐居在妖界，姬玥虽然神秘低调，但是偶尔妖界有重大的事情，依旧会请他去做决断。
每当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甩掉她，只能被她跟着。
众多妖界重要人物在场的情况下，他如同神祗降临，一步一步从容地走进来，高冷神秘，一群妖族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可是正因为低着头，他们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咦？姬玥大人的腿上那圆乎乎的是什么？
等到姬玥慢慢走进来的时候，众妖才发现，那是一个裹得圆乎乎的小孩子，脑袋上扎了两个乱七八糟的丫髻，还戴了两朵花。
不知道什么奇葩人士给她梳的头。
怎么能把小孩子的头发弄得这么奇怪？
那么土，毫无美感，穿衣服的审美也太奇怪了，花花绿绿！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穿着打扮毫无美感小家伙，是他们最尊敬的姬玥大人亲自抚养的。
她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他一个人在负责……
所以……
小华曦抱着姬玥的大腿，直到他在长长的桌子尽头坐下来，然后将她拎起来，放在桌子上。
没有人敢坐下来，这虽然是会议的长桌，但只要有姬玥在，他们都只能站着。
但是今天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小家伙，气氛就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尴尬地沉默了一瞬之后，姬玥淡淡的声音响起。
“有事快说。”
众妖一个哆嗦，心想还是姬玥大人的命令最重要，于是便将要禀报的事情快速上报了。
如此严肃沉闷的会议中，小华曦就在长长的桌子上爬来爬去，一会儿翻翻桌上的卷宗，一会儿拎起毛笔来挥舞两下。
爬着爬着，被那个说话的人吸引了，就优哉游哉爬过去，坐在人面前，大眼睛盯着那人一动不动地看着。
那名老者头上很快就冒出了压力山大的汗……但看到姬玥大人闭目听着，不敢停下来，只能一本正经地继续禀报。
但是，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的光芒，实在是无法忽略啊……
旁边的人，也都觉得怪异尴尬，旁边一个人悄悄对小华曦挥挥手，希望她去一边儿玩儿去。
怎奈小华曦一看到这么无聊的人里面居然有一个对她有反应，以为要跟她玩，连忙乐呵呵地爬过去。
那人心道不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长着长长的胡子，一直垂到桌子上，小华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哎哟！”
他低呼一声，打断了那名说话的老者。
姬玥也张开眼睛。
那人面红耳赤，连忙好声好气对小华曦说：“放放放开……快快……”
“咯咯咯！”小华曦不禁给逗乐了，一直拽着那人的胡子扯啊扯，嘴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欢呼声，开心的不得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同情的目光投到那个人身上。
谁让他长了那么长的胡子？
谁让这个小娃娃偏偏就喜欢胡子呢？
“哎哟哎哟……”那人被小华曦拽的实在可怜，眼看一把辛苦养成的长胡子都快被拽断了，姬玥这才开口。
“曦儿，放手。”他一贯是冷静而简单的，不说太多废话。
小华曦对他那是言听计从，乖乖地松开手，还咯咯笑着，小屁股一撅，朝着姬玥爬过去。
“花花！”
姬玥额头上黑线一冒，却还是不动声色地一手揽住她，让她在自己旁边玩耍。
众妖心中越发惊疑不定，纷纷在心中猜测着小娃娃是谁？
姬大人低调神秘，几百年才出来一次，这孩子难道是……
看着那孩子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似乎很有可能是遗传自姬大人那惊人的美貌。
这场会议持续了很长时间，小华曦一直无聊地玩玩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在姬的臂弯里睡着了。
“尊上……”
正好一名长老又出老禀报什么，却被姬抬手打断。
那长老一脸莫名，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正忐忑惶恐，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更让他们觉得忐忑。
只见姬大人动作轻柔地将臂弯里张着嘴巴呼呼大睡的小家伙抱起来，放进怀中，加了一个结界，将外界的声音屏蔽，这才示意那人继续说。
整个动作自然得不得了，没有看出半点儿违和感。
似乎已经是……相当熟悉了……
想想姬大人每日亲力亲为照顾这样一个小奶娃的画面，似乎有点儿**呢……
冗长的会议结束之后，有些好奇的长老似乎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但没有等到开口，姬便站起来，身影一晃，便消失无踪了。
留下一群满脸迷惑的妖族，继续迷惑着……
那个小奶娃究竟是谁？
为何能得到姬大人如此宠爱？
这个谜团一直都没有解开。
******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小华曦在姬的照顾下，一点一点长成一个小姑娘。
神族和魔族的寿命是无限的，所以他们的幼年时期，也格外漫长。
她长到人族小孩五六岁的时候，也花了上千年时间呢。
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她跟着他隐居在尘世之外，朝夕相处，她以为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就是他。
她的花花，永远不会生气，会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把她托起来，会教她打猎，读书，修炼。
她会跟着他，偷偷喝他的酒，被他抓到之后，只要假装醉倒就万事大吉。
他会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把她抱起来，放进她的小床里。
花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为什么我没有尾巴呢？”华曦天真地养着小脑袋问。
“等你长大自然会有。”姬看着手中的书，一眼也不看她。
“我会有几条尾巴？”华曦兴致勃勃，十分好奇。
她在姬的身旁，全身滚在他九条雪白的尾巴中，抱着其中一条，享受又羡慕。
“想有几条都可以。”他眼皮也不太一下早就喜欢了她这么活泼爱动，像只小狗一样，喜欢追着他的尾巴跑。
“真的吗？”华曦的眼睛亮了，好开心，伸出手来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要八条尾巴！”
“为何要八条？”姬终于看了她一眼。
华曦开心地说：“因为不能比花花多啊！父王说，如果我长大了，比你厉害，你就会很伤心！”
“胡说。”他冷哼，他巴不得她赶快长大，然后离开这里，还他清净逍遥的生活。
“父王说，我长大了就会离开花花。”华曦抱着他的尾巴，一脸自己也不知所谓的忧伤，“我不要长大，我只长八条尾巴，一定不会比花花厉害。”
姬的目光又转回书本上，神情淡淡的，但是嘴角边还是不知不觉露出一抹浅笑。
她已经习惯了黏着他，不离开，千年相处的时光，她把他当成最亲近的人。
而或许……他也舍不得她了吧。
听不到她在耳边叽叽喳喳，看不到他在眼前上蹿下跳，恐怕真的会不习惯。
过了一会儿，华曦离开了，姬也不问她去了哪里，反正很快就回来。
很快，木地板上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她赤着脚跑回来。
裙子高高地卷起来，系在腰间，库管卷到膝盖以上，腿上湿漉漉地，但是手里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花花，今晚烤鱼吃好不好？”她好兴奋。
外面下着雪，冰天雪地，她又跑到水里去抓鱼。
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孩。
姬尾巴一卷，就把她卷到身边，毛茸茸的尾巴将她包裹起来，立刻就让她暖和起来。
她眯起眼睛，满足地抱着他。
“花花最好了，曦儿永远都不要离开花花。”
姬对永远并没有什么期待，他知道等她长大了自然会离开，现在只不过还小。
何况她的身份，不会永远留在妖界的。
离风让她留在这里，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到离别的时候，他必定也会不舍，但是，很多事情，顺其自然便可。
“就算你跟你父王离开了，我也准许你常常来妖界玩。”姬看着书，淡淡地说。
“我不要！”华曦固执地说，“神界有什么好？我就是喜欢这里，这里自由自在，还有花花，我才不要离开呢！”
“任性！”姬给她两个字回应。
“那是因为花花对我最好！”华曦摸着他毛茸茸的大尾巴，无比满足，“等我长出八条尾巴，冬天的时候，也给花花取暖。”
姬情不自禁抿唇一笑，天真的孩子，她并非妖族，怎么可能长出尾巴来？
不过看见她这么高兴，他终究是不忍心破坏她心里的美好想象。
就让她以为自己真的会长出尾巴来吧。
之后某一天，离风又来了。
他来的时候是深夜，华曦早已经酣然入睡，离风无声无息地去探望了她之后才出来，和他一起坐在临窗的矮桌旁。
姬给他倒了一杯热乎乎的煮酒。
“深夜前来，有大事？”姬问。
“什么都瞒不过你。”离风将整杯酒喝下肚，身体中顿时生出暖意，情绪放松了许多。
“说来听听。”
“关于华曦的事情。”离风捻着空了的酒杯，笑了一声，接着又叹息了一声。
姬知道，他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只是……
“有什么阻碍吗？”
“你可听说过，十恶化生池里那一朵不会绽放的红莲？”离风淡淡地问。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吧。”姬确实有印象，“随天地初开，那朵红莲就在了，听说，数千年之前，他已经被佛祖点化，下凡去了。”
“正是。”离风放下酒杯，“他下凡历劫之后，开花了，是因为一个女子的鲜血浇灌。”
“哦？这是缘分吧。”姬笑了一笑，“红莲本是无心之草木，既得了鲜血灌溉，铸就了灵魂，如此大恩，按照命盘的规律，他应该要报那人的恩情吧。”
像他们这样的资历，在六界中地位超然，知道的事情远比一般人要多。
命盘不会无缘无故生出一段缘分来的。
六界之中，因果轮回，循环往复，从来不会出错，也能找到一定的规律。
他们活了这么久，对某些规律，早已经是了然于胸了。
离风微微笑道：“他要报恩的人，正是华曦。”
“你的意思是……”姬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似乎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自从他有了灵魂，便降生到神界，因有佛祖的点化，所以聪明过人，血统高贵，从星光中诞生，天生的紫眸。”离风一口气说完，似乎有一点点激动。
姬听着，却觉得心惊：“你是说，他将来会是神王？”
紫眸，是历代神王的标志。
神王并非代代相传，而是由诛魔神剑认可。
但是血统的传承问题，也相当严苛，基本上诛魔神剑认可的神王，也必定会拥有一双紫眸。
紫色是神界中最尊贵的颜色，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纯净皇族血统。
“没错。”离风点点头，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喝下去，“他自转世开始，一直在寻找那个用鲜血浇灌了他，给他灵魂的人。我找到了他，告诉他命盘中注定的一切。”
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自己倒酒。
“命中注定吗？”离风苍凉地笑了两声，“你信吗？”
“信也可，不信也可。”姬并不在意，他的生活，除了华曦到来的这几千年，其余都是波澜不惊。
命运在他面前是一条太过平静的小河，根本不足为惧。
他是这样，但是这世间的大多数人，都在命运的长河中挣扎扑腾。
包括离风也是这样的，虽然他一向这样云淡风轻，但姬知道命运也对他不公平。
离风笑着看他：“姬，有时候我羡慕你这样的生活，永远没有牵挂。”
“不觉得太过平淡吗？”他缓缓喝了一口酒。
也许是生活这么平淡，日复一日，没有波澜，所以他喜欢喝烈酒。
烈酒的口感，能让他暂时忘却生活的平淡。
“很多人，一生祈求平淡却不可得。”离风苦笑。
“那朵红莲，他知道自己最终会迎来什么下场吗？”姬问。
离风凝重地点点头：“他说，他自有了灵魂以来，眼中只能看到她，耳中也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他是为她而生的，因此不管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这样的人，倒是少见。”姬抿唇微笑，“也许华曦注定不平凡，希望那个人不会白白牺牲。”
“我这样做，是不是很自私？”离风有些担忧。
“世间万物，哪有不自私的？”姬并不在意。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华曦揉着眼睛走出来，赤着双脚，睡眼朦胧的。
“花花……”她睁开眼睛，看见离风在，眼睛不禁睁大了一点，“父王来了。”
两个男人的表情都瞬间柔和起来。
姬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为何不穿鞋？”
这个季节，地上很凉。
华曦低头看看自己光光的脚丫，睡意醒了大半，天真地一笑：“不穿鞋，花花才会抱着我呀！”
说着张开双手，理所当然地等着他来抱自己。
在离风面前，姬并不想表现出自己对她那么宠溺，因此冷淡地说：“你已经长大了。”
这是自己的要求第一次被拒绝，华曦觉得不可思议，说道：“我没有长大，我还没有长尾巴呀！”
离风轻嗤一声：“谁告诉你，长大了就会长尾巴？”
“花花说的！”华曦指向姬。
离风看向姬，后者轻轻咳了一声，无奈走过去，将华曦抱起来。
她满足地笑了，在他怀里晃荡着双腿，一派天真。
离风看着他们的相处模式，心中掠过一片暖意，但见华曦如此依赖姬的模样，又不禁有些担心。
“曦儿，父王想接你回家，你愿意吗？”他忽然开口。
姬和华曦都同时一怔，但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倒是华曦吃了一惊，立刻问：“花花也跟我们回家吗？”
“我的家在这里。”姬淡淡地说。
离风也摇摇头：“父王想带你回神界。”
“我不要！”华曦嘟着嘴，“花花会想我的！”
姬淡淡地哼了一声，华曦只好说：“我不要和花花分开，我答应过他，等我长出八条尾巴才走，父王，我还没长大，尾巴都没有一条呢，你等我八条尾巴都长好了，再来接我好不好？”
听着她如此天真的话，离风和姬都哭笑不得。
她年纪太小了，又在这与世无争的安然地方长大，因此天真烂漫，让人不忍心让她难过。
八条尾巴……
她是神族和魔族混血，怎么可能长出尾巴来？
离风看向姬，一副：我的女儿已经成功被你拐了。
“曦儿，人生之中，免不了分离。”离风语重心长地说。
华曦搂着姬的脖子，忽然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竟忍不住哭了。
“不要，花花不要让父王带我走……”
离风为难地看向姬，用眼神询问他该怎么办？
姬轻轻叹息一声，最后说：“暂时让她留在这里吧，她现在还小，也不懂事。”
离风一想也是，他虽然找到了能让华曦不灰飞烟灭的办法，但她始终是魔族，而且年纪这么小，万一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魔气，露馅了对她也不好。
等她再长大一些，懂得控制自己了，再接她回神界吧。
“那好吧，曦儿，你要听话，也要勤加修炼，懂吗？”离风临走之前这么吩咐。
华曦连忙不住地点头，知道自己不用和花花分开了，整个人都放松了。
离风走后，她还依偎在姬的怀里，恋恋不舍，不想离开他温暖的怀抱。
“花花，为什么我一定要跟父王走呢？”华曦单纯地问。
因为你不属于这里。”
“那我属于哪里呀？”华曦更加不解。
看着她小小的脸庞和闪烁着星光的大眼睛，姬第一次认真地对她说：“你属于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那个地方。”
她注定不是平凡的。
但华曦不懂，她偏着头，更加迷惑：“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地方，那是哪里？”
“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华曦还是不懂，但却没有去深究。
她知道这一次花花让父王留下她，其实也是很舍不得她。
“花花，等我变得很厉害，就带你一起去那个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地方！”她靠在他怀里说。
姬淡淡一笑，并不在意，对于她现在说的任何话，都觉得是小孩子的话。
他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对一个小孩子的话抱有幻想？
她是离风的女儿，将来，必定会远离妖界，也迟早会离开他。
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家伙，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样子的感觉，让他很无奈。
但他习惯了波澜不惊的生活，所以觉得没有所谓。
只是相处的时间久了，对她的感情也慢慢深了，所以希望她能变得强大，他也会竭尽所能去教她。
在妖界相处的几千年里，华曦一直都黏在他身边，不管他去到哪里都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
她出生没多久，就被离风送到他身边，这么多年来，她接触到的人只有他一个，因此在潜意识里觉得他是最亲近的人。
等她去接触了外面的世界，遇到了更多的人，就会发现，有些人，只是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在此后的数年，他像从前一样，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
原本院子那些梅花树她跳起来都够不着，但现在，已经能轻而易举就抬手摘下来。
他藏在酒窖里的酒，她都能偷偷找出来偷喝。
被她发现之后，竟然理直气壮地把责任推给玄冥神龟。
玄冥神龟是北海中的神兽，因他和北海之神有些交情，就把玄冥神龟送来给他镇守山门。
“那丫头酒量还不错呢。”玄冥神龟偶尔会这么说，心里是大大的不服气。
姬通常不置可否，但还是会有些由衷的高兴。
跟着他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酒量这方面，像他。
“花花，什么时候咱们来较量一次喝酒吧！”
最后偷酒喝的责任实在不能推卸给玄冥神龟了，华曦便大方地承认了。
她性格天真烂漫，不知人世险恶，一腔热血和正气，浑身都充斥在光明中，让人想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玄冥神龟这样挑剔傲慢的神兽，被她陷害过好几次，也没办法讨厌她。
“等你长大一些再说。”姬淡淡地说，她还小，他不会鼓励她去喝酒。
“可是要等好久啊，我都没长出一条尾巴来呢。”华曦失落地说。
“嘿嘿，傻瓜，你怎么可能长尾巴，你又不是……”玄冥神龟不禁乐了，正想说她不是妖族不可能长尾巴。
“玄冥，你下去吧。”姬及时制止了他的话。
“花花，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华曦好奇地问。
“没什么。”姬看见她又把袖子和裤管卷起来，知道她又要去顽皮，便说：“曦儿，你的修炼怎么样了？”
“我每天都很用功在修炼啊。”华曦抓抓后脑勺，眼角余光瞥见窗外林间一只兔子飞快地跑过去，自己的心也跟着跑了。
兔子啊……今晚可以吃兔肉耶……
“曦儿。”姬严厉地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我很勤快修炼的！”华曦连忙说，“可是我觉得灵力怪怪的，前几天是黑色的，昨天慢慢的，似乎变成金色了呢。”
姬波澜不惊的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惊诧：“什么？”
“金色的灵力啊。”华曦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她现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姬怔了一下，随即便对她挥挥手：“你出去吧。”
“嗯！”华曦立刻喜上眉梢，转身就跑出去，比兔子还快！
刚才那只兔子，她一定抓回来！
姬在屋子里做了一会儿，便拿出一张传讯的符咒，通知离风前来。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他的意料。
也超乎离风的意料。
金色的灵力，在神界也从未出现过。
那代表着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只是觉得不寻常。
难道是魔族和神族混血的原因？
“她的天赋非常出色，是我见过最好的，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的魔性了，然而金色的灵力，恐怕不是我能教授的。”
姬淡淡地说，她知道金色的灵力非比寻常，和神族有渊源。
而他是妖族，在灵力上，他对华曦没有任何帮助。
他知道，离风得知之后，也会希望将华曦带回神界去。
她现在，已经快一万岁了，相当于人族孩子十二三岁的年纪。
近万年的相处，这个孩子，好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想到她很快就要离开，他心里竟会这么难过。
明明他早就知道她肯定会离开啊，可就是没有办法看透……
离风道：“姬，我很感谢你这么多年抚养她，我现在把她带走很自私，你……”
“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姬平淡地说，“我习惯了一个人。”
“我知道你很疼爱她，若不是神族和妖族有隔阂……”
姬笑了一声：“六界中的隔阂，也许很快会消除呢，华曦是神族和魔族混血，又被妖族养大，这样的渊源，或许对她以后影响很深。”
离风也想到这一层，便也笑起来：“真希望她能打破六界的隔阂，从此不再有猜忌和敌对。”
“离风，带她回神界去吧。”姬已经下定决心。
“她如果不愿意走呢？”离风微微锁眉，看到华曦对姬的依赖，他知道华曦不会乖乖跟他走。
“我自有办法。”
说话之间，华曦果真拎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兔子进来，开心地说：“花花，父王，你们看，我们今晚可以吃兔子了！”
她脸上的笑容，像是满溢的湖水，怎么都挡不住。
如同阳光，任何人都拒绝不了。
怎么可以吃兔兔？兔兔辣么可爱_
离风温柔地道：“曦儿，你怎么还是这么淘气？”
华曦嘻嘻一笑，大大咧咧地说：“我好久没吃肉了！”
姬微微抬起眼皮，道：“胡说，前天不是才吃了吗？”
“那是鱼！”华曦狡辩，“鱼是鱼，肉是肉！”
离风也忍不住笑起来：“傻丫头，想吃肉，还是跟父王回神界去吧。”
华曦眨眨眼睛，又看向姬：“花花不去我也不去。”
“我去。”姬微笑着，出乎意料地说。
离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华曦欢呼一声，把手里的兔子都扔了：“太好了！我要跟花花一起去神界了！”
“去把你最漂亮的衣服换上。”姬淡淡地说。
“嗯！”华曦哪里会怀疑什么，像只欢快地小路，飞奔去自己的房间，寻找漂亮的衣服去了。
“你……”离风隐约猜到他的意图，但是没有说破。
姬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站起来，走去酒窖中，片刻之后，拿着一坛很小的酒进来。
打开封泥，一股浓郁的梅香便散发出来，令人心头一震。
“这是……”离风看向那坛酒。
姬笑了笑，随手将一枚如同红豆般的丹药放进去。
“只希望她能为六界带来光明。”姬微笑着，看着红色丹药，在醇酒中缓缓溶解。
离风沉默不语，只是心头有一股沉重的压力。
“许多事情，或许都是我做错了。”离风喃喃地说，“我想要保护她，但是不是，会让她失去更多东西？”
“离风，所做之事，无论如何，都不要后悔。”姬说。
“可是……”
“只希望她一世无忧。”姬缓缓闭上眼睛，“一世无忧。”
“一世无忧……”离风喃喃地重复，真的能一世无忧吗？
“花花，父王，你们在干什么？好香啊！”
换好一身漂亮衣服的华曦跑出来，曳地的长裙是一身薄雾般的烟色，灵动飘渺。
姬微微一怔，在之后的数万年，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
等到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如他所说的那样，坐上那个全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位子。
可是……真的会有一世无忧吗？
“你们在喝酒吗？”华曦闻着那香气浓郁的酒，眼巴巴地看着。
好香啊！她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酒。
“这是为你准备的。”姬微笑着，亲手为她倒了一杯酒。
华曦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眨眨眼睛说：“花花，你给我喝酒吗？”
“仅此一次，为了庆贺你去神界。”姬说。
“是我们一起去神界！”华曦义正言辞地强调说，要和花花一起，不然她就不去了！
“嗯，是我们一起。”姬点点头。
华曦搓搓手，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花花酿的酒，都是好酒呢！
她接过酒杯，毫无防备地一口饮下，入口甘甜，微微有一点辛辣，但是却回味无穷，香气四溢。
唇齿之间，仿佛开满了红梅。
她闭上眼睛，瞬间犹如置身于曼妙无穷的花海之中。
“花花，真好喝……”她陶醉地说，浑身都轻飘飘地。
姬扶住她摇晃的身体，最后一次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等光明照临六界，你我必定还会再相见。”
“嗯，光明……”华曦懵懵懂懂地，并不知道这酒的后劲这么强。
姬在她额头上浅浅地印下一个吻。
“你是我的光……”
***
华曦睁开眼睛时，觉得头很疼，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敲过一样，脑海中模糊的身影决然离去，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眨眨眼睛，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那身影很模糊，一闪即逝。
“公主殿下，今天是神王陛下的生辰，请公主起身换上礼服，奴婢帮您梳妆。”
捧着宫装和饰品以及梳洗用具的侍女默默地垂首站在她的床边，看见她睁开眼睛便立刻说。
华曦茫然地看着他们，眼睛被周围的金光刺得不敢睁大。
公主？神王？
这是……
思绪慢慢从远方飘近，她想了想，是了，她叫华曦，是神界离风帝君的女儿。
她……她在神界长大，有极高的天赋，父王十分喜欢她。
可惜她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所以她性格内向，不喜欢和外人接近，常常躲在没人的地方的修炼。
所以她对神界也知之甚少。
是这样地……脑海中的一切记忆都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华曦却感觉到一丝丝茫然，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吗？
“公主殿下？”神女看着她茫然地起床，赤着脚踩在光洁的地砖上，不禁惊呼，“殿下，地上凉！”
“没关系。”华曦大步走出去，外面刺眼的阳光一瞬间扑面而来，她慌忙用双手挡住眼前，微微皱着眉，从手指的缝隙里看着外面的世界。
神界……光明笼罩的世界，好亮，好热……
为什么她忽然感觉自己和这个光明的世界如此格格不入？
她记忆中似乎有一个地方，常年笼罩着厚厚的雾气，只要下雪，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只有一个地方，红梅绽放，宛如烈火。
华曦使劲儿地眨眼睛，不想让记忆中那大片大片的雪白消失得太快，但是无可奈何。
最后，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被直刺下来的阳光冲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神界，是了，神界，她是神界公主华曦。
“花花！”
身后有神女大声呼喊。
这声音像是将她心里埋藏着的什么勾了出来，她遽然转身，目光期待地搜索着什么。
花花，花花……
“参见公主殿下。”一个神女抱着一条浑身斑斑点点的小兽跪在她身后，满脸惶恐。
华曦看了她一眼，在看看那只小兽，不禁开口问：“他叫花花？”
“回公主殿下，这是奴婢的召唤兽，才刚刚结契，不听话到处乱跑。”神女忐忑地说。
“哦。”华曦也不知道自己在意些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地说：“花花这个名字不好听，改了吧。”
“是，奴婢立刻就改了。”神女哪里敢违抗公主的意思？
华曦点点头，便挥了挥手，让神女离去了。
她赤着脚站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怅然若失地看着神界的一切。
明明是熟悉的地方，为什么感觉这么陌生？
“曦儿。”
离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华曦转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便扑进他怀中。
“父王，我害怕。”她有些委屈地说。
离风怔了一下，便说：“傻丫头，怕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感觉周围的人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华曦低声说，她好像只认识父王。
其他的人，好像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乖，没事的，前几天你生了一场病，大概是还没好妥吧。”离风温柔地说。
华曦也只能这么认为，因为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只是觉得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想一想，今天是父王的寿辰，她不应该给父王增添烦恼。
华曦整理了思绪之后，便笑着抬起头来：“今天是父王的寿辰，一定很忙吧，父王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离风看着她，笑容里不知道是宽慰还是苦涩。
“真是懂事的曦儿。”在姬那里，她天真烂漫，淘气任性，那才像个小孩子。
“因为曦儿长大了啊。”华曦偏着头，认真地说，“是我父王的女儿，怎么能让父王失望？从今天开始，曦儿一定会勤奋修炼，将来为父王镇守山河！”
离风点点头，说：“你还小，不必太辛苦。”
“不行呢。”华曦摇摇头，脸上第一次有了属于神族公主的骄傲和尊贵，“我要做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这样才可以……”
话说到一半，忽然茫然地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
她要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这样才可以带着花花去那个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敌方。
她曾经许下的诺言，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华曦脑海中一片雾水，愣怔了许久，才说：“这样才可以去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地方。”
她的花花，被她弄丢了……
离风欣慰地抚摸着她头顶的发，“光为华，日为曦，你是父王的希望。”
“嗯！”华曦郑重地点头。
“对了，今晚的宴会上，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人来，父王希望你能多像他学习。”离风说。
“哦？是什么人这么重要？”
“他是六界中，血统最纯净最高贵的人，你见了他，千万不能失礼，明白吗？”
华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比父王还高贵吗？”
离风笑了：“嗯，他是星辰之子。”
“星辰之子。”华曦喃喃地念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至此，脑海中所有的茫然，都消失了……
*****
两万年之后，神王离风进入涅期，华曦公主以神族武力最强的战神之尊登上神王之位。
她违背了众多神族长老的意思，甚至没有得到诛魔神剑的认可。
但是，纵然如此，却没人敢说一句反对的话。
所有人都畏惧战神的武力，知道她杀伐决断，心狠手辣，不像她的父亲离风帝君温厚仁慈。
登基大典上，六界都来朝贺。
破天荒的，妖族中那一位地位超然于任何神族之上的万妖之祖竟然也亲自前来，还带了贺礼。
光明神圣的九重天上，他从容不迫地从无数神族面前走过，比任何神族都高贵。
论血统和资历，如今的整个六界中，只有站在神王华曦身旁的那位重夕上神，才有资格和他一较高下。
他带来的贺礼只是一坛酒，带到之后，没有停留，只是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他说：“恭贺你长大了。”
华曦不明所以，这个人，她从来都不认识，为何他会来为她庆贺？
带着诸多疑问，在登基大典结束的时候，也没人能解开这个谜团。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身为妖界的万妖之祖，他的实力可谓是出神入化，随意出入神界，谁都不能阻拦。
这样的实力，想想就令人害怕。
当天夜里，法尊来求见华曦，对此事做了一番揣测，但却没有任何结果。
“不如帝君也送一份回礼，并约见他，看看是何反应？”最后，法尊试探着提出一个建议。
华曦想一想，觉得可行，便答应了。
法尊便准备了一坛上好的神界佳酿，她也派人去妖界，提出约见的请求。
原本谁都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就连重夕都说：“姬此人，神秘淡泊，不会轻易与人见面的。”
可是，第二天使者就传来消息，姬答应了她的约见。
一时之间，整个神界都震动了。
那个从来不理世事的万妖之祖，竟然答应了神王的约见。
这预示着什么？
神族和妖族的关系，会因此而进一步融洽吗？
这一次会见，并不是小事，六界之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部分妖族都在期待着，神界和妖界中两个最至高无上的人见面，会造成什么样的改变。
第二天一早，华曦便换上庄重的服饰，带着法尊那坛珍藏的佳酿，前往妖界。
他们约见的地方，在妖界的深处，群山环绕，绿水隔绝，白雾蒙蒙在四周，寒气袭人。
正是冰雪融化的季节，这里还有一些冷，河水泠泠淙淙，泛着清亮的光。
她看见朦胧的雾气之中，有一片妖异的红色，不知道是什么，走进了才发现，那是一片开的正好的红梅。
只是，已经到了落花的季节，所以落英缤纷，说不出的梦幻优美。
一座木制的房屋，置身于梅花之间，雾气飘渺，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华曦站在这里，脑袋仿佛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隐隐作痛。
这里……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可是竟然觉得好熟悉……
华曦抱着酒坛子慢慢走进去，一片薄雾擦着身体而过。
穿过薄雾之后，仿佛穿过了季节，这里梅花盛开，芳草萋萋，一条清澈的小溪从不远处泠泠流过。
虽然从来没有来过，但华曦似乎知道，那条河里，一到冰雪融化的季节，就能抓到又肥又大的鱼。
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上万年的时间。
或许，世界上的小溪，都是这样的吧。
清风拂过，梅花疏影中，一片雪白如同薄雾一样缓缓滑过眼前，片刻之后，一个白衣男子便站在不远处的梅花下，负手而立，浑身清冷，仿佛那些中年不散的冷雾一样。
从他身上，似乎只能感觉到和外界无法融合的淡漠。
他很美，淡绿色的眸子，粉色的唇，肌肤莹白，五官偏阴柔却又多了几分冰冷。
华曦见过六界无数美人，连重夕那样的风华绝代，她都已经见惯了。
姬的容貌，相比重夕来说略逊一筹，可是却莫名地让华曦感觉到很亲近。
重夕是遥不可及的，但是姬，好像随时随地都能陪在她身边。
看着那微微舞动在清风中的雪白长袍，华曦的鼻子有些泛酸。
“华曦帝君，请随便坐吧。”姬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
地上有几块光洁干净的大石头，看得出来，有人经常坐在这里，石头的表面已经十分光滑了。
华曦轻轻吸了一口气，便将那坛酒放下，她毕竟见惯了大世面，一时的迷惑并不能让她长久迷茫。
“父王在的时候，跟朕提起过万妖之祖的辉煌事迹，今日有缘得见，实在是朕的荣幸。”
华曦并没有太过狂傲，她知道父亲离风对姬一向称颂，而自己是晚辈，不应该放肆。
对于她礼貌的话，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瞥了一眼她的酒，唇角微扬：“神界的酒，没意思。”
“谁说没意思？”华曦被激起了斗志，“此酒，是花神采百花酿制而成，汇聚百花精华，千年才得这么一坛！醇香浓烈，非一般酒能比。”
姬还是笑得有些不在乎，淡淡地问：“你喝过妖界的酒吗？”
“我……”华曦说不出话来，她确实从来没喝过。
“妖界的酒，一杯就醉。”姬说。
“神界的酒，闻一闻都会醉！”华曦不甘示弱。
“哦？”姬挑挑眉，嘴角的笑意加深。
华曦眉梢一挑，便笑道：“不如，我们来比一比，看看是喝妖界酒的你厉害，还是喝神族酒的我厉害！”
“赢了如何？”姬居然没有拒绝这样的无理取闹。
也许是看着她长长这么大，心中宽慰，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他就习惯了顺着她。
是他把她宠坏了。
“我赢了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华曦雍容一笑。
“我赢了也一样吗？”这丫头太过自信。
“当然！”
“好。”姬招招手呢，一个小妖童从屋子里将储藏的美酒都搬出来。
“就比一比谁喝空的坛子多吧！”华曦豪爽地说。
她在神界，酒量也是数一数二的，红线都喝不过她！
姬没有拒绝，已经举起一坛喝起来。
像他们这样地位的人，早已经没有小人物的勾心斗角，一切都随心而至，讲究一个痛快！
两人一坛接一坛地喝酒，一边喝，一边谈笑风生，当真是快意无比！
酒量果然是不分上下的。
华曦抱着一坛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脸颊晕红，笑看着他：“虽然我第一次见面，但我似乎觉得，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
姬只是笑而不语。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缘，以后可以交个朋友！”
“我是妖族。”姬淡淡地说。
“妖族怎么了？神族也不见得多了不起。”华曦想起一些心事。
她登基为神王的事情，整个神界都在反对，虽然没人敢说，但她都很清楚。
那些人看不起她，就算她实力再强，但因为她没有得到诛魔神剑的认可，还是一个女人。
神族很虚伪，她到现在才发现。
“等你有一天，消弭了神妖之间的隔阂，我们便能毫无阻碍地一起喝酒了。”姬微笑着说。
华曦抱着酒坛子，重重地点头：“这一天一定不会远的！”
两人干杯，再次畅饮。
酒坛已经渐渐空了，姬抓起华曦带来的那坛酒，笑着说：“看来，今天真要尝一尝神界的酒了。”
“愿君喜欢！”华曦笑看着他打开封泥，倒了一杯酒出来。
血红透明的杯子里，那酒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香气四溢，如同一个梦境，令人沉醉。
姬喝了一口，便笑道：“果真好酒。”
“你若喜欢，改日我再多送几坛来！”华曦说。
姬微微眯起眼睛，感觉到一丝丝晕眩。
“帝君华曦的酒量，让人佩服，本君……醉了。”他低语。
“听说狐妖一族擅酒，难道竟是骗我不成？”华曦挑挑眉，不相信他这么轻易就醉，方才还好好的呢。
莫非是为了让她高兴，故意装罪？
华曦露出几分揶揄的笑。
纤细的手指优雅地端起血红色酒杯，盛满了琼浆玉液，微微晃动，似乎要溢出来。
姬微微蹙了一下眉心，这酒的劲头好大，有些不对劲。
但是，这是华曦亲手送来的酒，不可能有问题的。
一丝浅浅的疑虑很快便被他抛开。
“酒不醉人……”他的声音有种醉人的华丽，入耳。
落花纷飞，满天满地，远处有红梅绽放如同一阵妖雾，而那红梅之间，隐隐有舞动的九条雪白尾巴。
九尾狐妖……
他竟然不知不觉露出了自己的本来形态。
九条尾巴在梅花中舞动。
若非醉了，怎么会如此失态。
他眯着淡绿色的眸，喃喃地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曦儿，你何时回来？”
华曦愣怔了一下，一刹那，他以为这是幻觉。
“姬阁下……”她刚刚开口，便见姬的眉头狠狠地蹙起来，继而，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她大惊，连忙站起来：“你……”
话还来不及说完，一只巨大的乌龟忽然撞进来。
“你竟敢在酒里下毒！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丫头！”
是玄冥神龟！
华曦怔了一下，立刻说：“我没有下毒！朕怎么可能下毒！”
她涨红了脸，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姬艰难地站起来，身后的九条尾巴怎么都隐藏不住，但是他拦住了玄冥神龟。
“让她走。”
“姬大人！”玄冥神龟难以置信，怎么能放过她？
“让她走！”姬重复了一遍，玄冥神龟这才作罢了。
“我没有下毒。”华曦没有立即走，而是望着姬说。
“你走吧。”姬没有说什么，按着胸口，似乎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
“我帮你疗伤！”华曦说。
但是姬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空气中只留下一道雪白的残影，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华曦茫然地看着，究竟是怎么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那坛酒……
对了，那是法尊给她的酒！
那酒里，被他们动了手脚！
卑鄙无耻！，她要回去找他们算账！
另一边，中毒之后的姬，虚弱地靠着软垫，额头上都是大颗大颗的汗水。
尽管已经用符咒在驱毒，但这是针对他的毒药，自然会不简单。
“神族真是卑鄙无耻！您的天劫就快到了，这种时候竟然对您下毒，不可原谅！”玄冥神龟恨恨地说。
“不是她。”姬喃喃地说。
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了解她的本性，她不会下毒的。
“您相信她？”玄冥神龟却不信！
姬露出虚弱的笑容，说道：“玄冥，我不能死，我一死，她身上的封印会解除，她魔族的身份会立刻被人发现的。”
“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为她着想？”
“一世无忧啊……”大口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来，“我愿让她一世无忧……”
“姬大人！”
“从今天开始，我会把自己封印起来，你把我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封印中，毒素会慢慢被驱除，记住了，不要去对付她。”
“是。”玄冥神龟不敢违逆他的嘱托。
姬最后露出笑容，目光看向外面纷纷落下的红梅。
“梅花落了啊……”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刚好是梅花绽放的时节，而现在……
花落了……
他沉睡之后没多久，十恶化生池里的无疆叛乱，神魔之战开启。
华曦诛杀了魔王迦夜，在身负重伤，返回神界的时候，被重夕杀死。
三千年之后，当他被祭渊惊醒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华曦。
可他知道，在六界中的某个地方，她还在，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只是他不知道哪个是她。
又过了几千年，他没有渡过天劫，陨落为凡人，十世轮回，受尽苦难。
最后一世，当那个少女折梅相赠，对他说‘一世无忧’的时候，灵魂深处的某根沉寂良久的弦便被触动了。
是了，那就是他的光。
千帆过尽，尘埃落定。
少女红杏问他为何喜欢喝酒。
“因为……喝醉之后……梦很美啊……”
他常常会梦见她小的时候，抱着他的尾巴，天真地说着孩子气的话。
“花花，等我变得很强大，带着你一起去那个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地方！”
童言无忌，他却信了一世又一世。
可是，十世情缘，并未开花结果。
从此，你的生生世世，都和我无关了。
愿你一世无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