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如现在很后悔。
为什么会在这么重要的细节处犯错?
她和杨禾关系很好,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警方不可能想不到杨禾是为了她才制造骚动的!
可惜说什么都没用了,结局已定。
杨禾用生命换来的……是一个失败的现实。
到最后还是没能救下姐姐,自己也赔了进去。
我怎么这么差劲……杨禾为了自己,连命都搭进去了,自己却完全辜负了她的寄寓。
对得起谁啊?
“云如同学,再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也不是唯一被流放的人。”
那声音再度说道,
“整个事件的处理必须综合考虑你们在事件中的行为表现还有后续处理,市长需要一些人到镜头前代表伤者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不在那之中。一方面你、还有其他几人已经是无亲无故的独身状态,杀了的话会面临尸体处理方面的问题,但是流放到下层……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被牵扯到我们。”
“另一方面,你和同伴合谋欺骗执法人员,潜入案发现场企图私自带走涉事人员,审讯中也谎话连篇,你的信誉值在我们这边已经归零。假如放你回去,你会招惹是非的概率很大。”
“我不会的!”云如急忙自证清白,道,“我保证不会胡言乱语!放我回家吧……”
“没机会了,早老实点不好吗?现在后悔,晚了。”沉重冷冽的声音无情地宣判了她的死刑,“和你一样没通过审讯的还有五个人,你就和他们一起下去吧。”
下去……
地下区……
云如只在网络新闻和各类论坛上了解过关于地下区的情报。
朝歌的平民区和贵族区都只是俗称,并不是正式区划,但地下区在地图上的区划就是“地下区”,地下区直接建造在地面,依托旧时代的城市废墟改建而来,作为上层区的垃圾和废水的排泄场,那里就是肮脏的代名词。
朝歌全城的1300万人中,有超过900万人都拥挤在庞大臃肿的地下区,那里不仅充斥着暴力和犯罪,而且被上层的钢铁穹顶笼罩,又没有像平民区那样安装覆盖整片铁穹的投影设备。
因此在那里哪怕是虚假的阳光也看不到,抬头看到的只有钢筋,低头则是横流的污水和脏乱差的街道,以及永不落幕的夜晚。
而现在,她要被投入到那种地方……只因为审讯中说错了几句话。
“不要……我不要去那里……放我回家吧……”
云如怕了,她止不住颤抖。
把她扔到地下区……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死了至少就是死了,但是丢到地下区,谁也说不清在那里会遭遇些什么。
在那里,抢劫、强 奸、毒 品、走私、枪击的新闻每天都能从头条列到末尾,甚至据说地下区还有人体器官买卖的交易,还有奴隶交易,外加时不时的自然灾害以及地面世界各种基因变异的“异兽”的袭击,那种地方……在上层世界眼中,就是活地狱。
或者说,她脚下的空间……都是做梦也不想去的地方。
那种地方的人怎么腐烂都是他们的事——但她不想被丢到他们的群体里!
“我不要!放了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保证乖乖的!求求你们了……”
恐惧,歇斯底里,云如几乎可以想象到落入地下区后她会被那里的乞丐和罪犯如何**致死,或者像传闻中说的那样被解剖、器官被挖走贩卖……她不想要那种结局。
单单只是想象,就把她击垮了。
她彻底屈服了。
“让我见市长先生一面……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放我回去吧!我想回家……”
“我……我再也不敢了……”
砰,在铁门再度关上三小时后,云如被带出了审讯室。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知到自己被送上了一辆轿车,左右都有人,她能听到枪械上膛的声音,不清楚是警察、亦或是市长本人的私人保镖。
从上层进入下层,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有空中路线,乘坐飞行载具从地面直接进入上层,比如飞机、飞艇、直升机或最新投入生产的实验性反重力技术;二是通过连通上下层的大型电梯,因为上层和下层之间几乎没有往来,分布在城市各地的上百个大型电梯足够上下层的运输需求。
外部极少有噪声,云如推测押送她的人员走的是某条私人渠道,大概是市长提前安排好的,毕竟这次事件确实是市长处理不妥,总归要他自己下场解决。
感受到自下而上的轻浮感,她知道车子已经进入电梯,而且正在下降。
她会怎么样?会怎么死?
只能等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因为失去了视觉,她无法判断外界的高度,也就无法直观了解到当前状态,失去感官带来的无力感将早已爆发的恐惧再次激化,云如坐立不安,后背浸满了冷汗。
最残酷的不是死,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伴随着一阵落地的实感,电梯抵达地面。
“终点,地下区。”
一阵机械化的提示音在电梯内响彻,汽车引擎再度开始响动,往前驶去。
“我在哪里?”
“你们要送我到哪里去?”
“放我回家吧……”
云如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恳求了多少次,头发垂散,她看不见周围的状况,只能凭感觉不停点着头、喉咙里发出低声下气的讨饶,她忽然感觉自己像极了街边捧着饭碗求人的乞丐,蓬头垢面,摇尾乞怜。
而且没人搭理她一个字。
车子似乎穿行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车速慢了不少,而且奇怪八绕,车子的惯性把云如左右甩动,因为没有右手外加失明,她找不到可以攀扶的东西,只能任由脑袋被撞得七荤八素。
过了多久?十分钟?半小时?还是一小时?
一声“到了”结束了这段漫长的处刑,铡刀最终落下。车门打开的声音,云如只觉后领被一道蛮力拉扯,对方把她粗野地从车里拖了出来,随手一扔。
“多亏了有地下区啊,不然杀人都不好使。”
对方感慨了一句,根据声音和脚步声,云如判断这里是一个大型的地下空间。地面凹凸不平,有些地方还能摸到粘稠的液体,似乎堆满了各种金属物品和生活垃圾。
“地下垃圾处理站,杀完人直接丢进焚化炉,倒是方便。”
杀、杀她?
“不是说……流放……”
“哈?你还真信啊。”声音的主人充满戏谑,“流放只是个说辞,骗骗外人罢了。虽说是把你丢到了地下区,万一你活下来了,还是可能带来麻烦,以前不是没有过那种生命力顽强的人……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带来了,为什么不顺手杀你?”
“诶等等,先让兄弟们……爽爽?”另一个声音。
“虽然人的性癖是自由的,但我还是建议你去看医生。她连眼睛和手都没有了,绷带绑得跟木乃伊似的,还在流血……你下得去dio?”
说罢,云如只听见对方径直走向自己的声音,还有刀拔出刀鞘的摩擦声,声音只响了一瞬,却如雷贯耳。
一直到冰冷的刀锋架到脖子上,云如才终于切实感觉到那个从识字起就无数遍读写、却从未真正触及过得词语,那个仿佛遥不可及、却在一夜之间身临其境的词语。
死亡。
——
下一章【The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