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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里,最珍贵的东西是颜色。
家里人说我的眼睛得了一种罕见的病,虽然能看得见东西,却无法分辨得出颜色。
花的绿色,火的红色,天的蓝色……还有星空下的夜色。
在木棉的描述里,星星汇聚的天空,因为距离地球的远近、及其他关系,在澄澈的夜晚,就能看见五彩颜色。
而在他此刻所望着的星空下,存在着他认为世界上最美的夜色。
“……星空下的,夜色?”
我看向弯着腰看天文望眼镜的木棉,一时不能理解。
不管是星空,还是夜色,不应该都是一样的色彩吗?那种在我眼里,一尘不染的,虚无之色。
“对呀。”木棉站直身体,偏过头笑着说道:“星空下的,”
看见他的笑容,我忽然有些明白,他所指的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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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但因为比我早一年入学的关系,不管是上课的知识,还是人际关系的处理,都比我要懂得多一些。
他坐在我的身边,轻声告诉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时,我感觉,身边的世界,全部都充满了色彩。
即便我无法理解色彩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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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决定好了。”木棉一边收拾望远镜,一边轻描淡写告诉我,他要考到远在北国省份的重点大学去。
“可是……”虽然双方没有特别约束过,不过……不应该是一起考进同一所大学?一起毕业,然后、然后、然后……
“我想要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木棉忽然抬起头,望着星空。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内心也开始焦急起来。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木棉的离开,可能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我已经决定了。”木棉转过头来笑着想我说道:“我要去外面看更多的事情,然后将这些事情的颜色,告诉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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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在那个星空的夜色下,留住木棉。一如我的知觉,他再也没有回来,哪怕是毕业。
但每周,我都会收到一封信件,里面不仅装着木棉写的信,还有他用特殊方法标注的拍摄图片。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木棉与我约定,用猫代替金色,用鱼骨头代绿色,用狗代替黄色……
当我问起他为什么这么用时,他却故作高深起来。
每周收到的信上,他都会说这一周在哪里,碰见的新鲜的、好玩的、有趣的事情,都找了下来……然后用猫、鱼骨头和狗等等,标注了他给我讲的颜色。
直到最近这一个月,他再也没有寄来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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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间久了点,但终于还是找到了。”
一直致力于治疗我的医生,忽然兴匆匆地找上了我,说终于有人捐赠了一双视网膜。
“诶?可不是必须要……”
我有些奇怪,虽然治疗最开始的阶段,医生有说过换视网膜,就有可能恢复色彩。但经过进一步治疗与研究,医生才发现,不仅需要一对视网膜,还需要一种受过特别损伤的视网膜。
所谓的特别损伤,是一种在看过很多种颜色之后患上的一种罕见病例,症状为经常容易将颜色搞混。
“……真的会有这样的病症吗?”我一时难以理解,就如同无法理解我眼睛的病一样。
“恩,虽说罕见,但也并不是没有。其实,实际难度在于,得了这种病的人,还愿意将视网膜捐献出来……”
“那这个是……”我更加好奇这双视网膜的来源。
“听说是一个常年在外旅游的人捐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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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木棉遇难的消息,是在视网膜手术一年以后。
他在哪里遇难,因为什么遇难,所有人一听到我打听这个问题,都像是得了一种叫做缄默不言的怪病。
“……医生,我的视网膜……”我只有找到那个为我治疗的医生,询问他视网膜的来源。
但他也什么都不告诉我。
回到家里,我翻出六年来他给我寄的每一封信件,翻看他拍摄的照片。
照片上虽然有着五彩缤纷的色彩,我却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那用签字笔画的猫、鱼骨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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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今天晚上会有流星诶,我们一起去山上看吧。”
“可是爸爸今天会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呀。”我蹲下身子,摸着女儿的头无奈说着。
“不行不行,一定要去一定要去,爸爸不去,那妈妈就陪我去!”
“……真拿你没有办法。”
可能平时宠这孩子宠惯了,我虽然无奈叹气,却也只能站起身去收拾东西……当触碰到那架新买不久的天文望远镜时,我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片星空。
我收拾好东西,带上女儿出门,开车向山上那片空地驶去。不知为何,我心中涌起一股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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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地球的无限空间里,有着数不清的星星,由于波长的关系,当人类肉眼看到时,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当我和女儿下车时候,头顶的星空呈现出五彩的色彩。
这块空地,是木棉最后一次与我见面时的地方。
“这片星空下,有我认为的最美的夜色。”
木棉的那句话久久围绕在我耳边,让我忽略了远处有一个杵着拐杖的人向我走来。
直到擦身而过的瞬间,内心的那股悸动再次涌动。
我匆忙回头望去,只见整片星空横在下坡的山路上,星空的夜色里,一个男人的身影向前走去,好像走进了星空之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