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欠缺
我的出生,毫无选择。从没有人问过我,是否要选择出生,或是就这么死去。我真的很羡慕河童,却也很庆幸我不是河童。我的选择必定会是,不出生。从未出生的我,与痛苦的事无缘。深陷无的幸福。得到与失去的不对等。这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所谓的公平,天平永远都只会倾斜向某一方,于小数点之后。我存在于此。肉体上,精神上,受尽折磨。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对任何人都饱含着恶意相待。着实恶劣。所谓幸福,只是某种程度的自我妥协,自我满足,从没人能够安于现状,人类就是这般贪得无厌的丑陋怪物。不断的索取,自己所没有的任何。有限的生命是必需的,为了不再受苦受难。啊!为何世界上有如此之多的眼泪?我们生来便是错误的,为了寻求幸福而存在,不,除了生存意志,我们什么都不是。
家是怎样的呢?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个纯白色的方形盒子。就如同是书中外星人囚禁人类的观察室。现实也确实如此。饲养者是我的监视者,它有怎样的目的我并不清楚。在来到这外面的世界之前,我一直都自愿被囚禁着,生活在这狭小的方盒里。无欲无求,那肯定是不正常的事。饲养者为我制定了每一日的行程,无需担心明天的安心感,相当舒适。进食,睡眠,排泄,满足求知欲。如此这般的生活持续着,直到饲养者的死去。规律被毫无预兆的破坏,一度让我陷入了逐渐步向死亡的困境。一切都乱了套。不曾存在的情感喷涌而出,人偶的脸上有着笑脸哭脸撕裂,破坏,血液飞溅,骨折,断裂,自残。
啊啊啊,真想听一听披头士乐队的歌曲,或许结果就不会这样了啊。《Abbey Road》的专辑封面,我倒是有在书里看过。时常能在各种书籍里看到有关于披头士的作品,故事中的角色们弹奏着,哼唱着,用文字去描述,感受。似乎非常美妙。许多人都被其拯救。我却无法感受。方盒子里的我,能够接触到的物品相当有限。而音乐却并不在其中,仅为了能够集中精神去阅读书籍,全身心的投入,记下每一个真实的,虚构的故事。饲养者不允许我接触音乐,认为那是禁忌的,它会荼毒,杀死我的意识,终将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腐烂死去。着实有够可笑,饲养者的想法,陈腐得无可救药,又不是在世界大战时期。音乐不过是一种艺术形式。愚者听着吵耳的噪音笑得乐呵拍手叫好。那些传说听着会让人有想要自杀的音乐,难道不就是个谎言吗?我可不觉得听朋克乐的人们,所有人都会在下一刻突然拿出刀子割开动脉,或是用绳子狠狠勒紧自己的脖颈,做这类过激行为。人们总是喜欢以几个标签来定义有意识或无意识,不断改变着的事物。真的想自杀,就算只是早晨起床刷牙途中,有这个念头就去履行,那也几乎和刷牙这件事没多大关系啊。人的意识是不可控的,这我之前早已提到,书中也多是对此方面的描述。无知是最为可怕的。不可能是最幸福的。
陷入疯狂的我,回过神来时,已是毫无血色,面带倦容。随后才意识到时间把我独自抛下,逃得远远的。我挺感谢饲养者的,在各种方面。它教会我的事,在它死后,也依旧能够拯救我的性命。颤抖着指甲脱落断裂沾满凝固血液的纤细手指,处理好肉体各处不同程度的大小伤口。方盒子中有着几乎能够提供人类正常生活到死去为止的任何资源,这是饲养者告诉我的,在我还是对任何事物充满不安时,安慰我的话语,这其中当然也理所当然的包括医疗用品。一直活在方盒子里,活在家里不是挺好的吗?就算饲养者已经死去,规律被打破的现在。我想过这件事,得到的结果是如何,不用猜也知道,我选择了离开,来到外面的世界,怎样的原因,也早就明说。知识,我需要更多。我活着的意义,暂且可以说是学习。饲养者的目的我是不清楚啦,可那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就是。它既然只赋予我如此的使命,让我意识到,活下去仅是为了学习更多。那么,就顺其自然吧。列侬在1980年12月8日被枪杀也好,科本于1994年4月8日在家中饮弹自尽也好,都已是无法挽回的事。我不希望自己存在的意义被否认,尽管那或许并不是我,而是饲养者想要的。我是谁?旅程还未结束,我希望能够找到。
饲养者的肉体,肉块,尸骸,尸体,我完全无法认知它,搜寻脑中的知识,毫无任何匹配。它是什么?不像书中记载过的任何。言语无法形容。直到它死后,方盒子被打开,我才得以见到其容貌。外面世界存在的幻想,也终于被证实。在饲养者还未死去的日子里,我能够得知它存在着的,就只有从脑中传出的话语。它教会了我语言,与我交谈,并观察着我的一切。我是有怀疑过,它是否真实存在,实际上它也立刻就回复了我,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一张写满问候词汇的纸张被摆放在半空中悬浮着,在我的面前。这像是念力般的不可思议之表现,是饲养者所为,它在那之后多次为我展示了这项能力,只为取得我的信任,以及消除我的不安?当时我一度认为自己发疯了,看到的尽是些幻觉,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擅自猜测患有人格分裂,或是其他什么。可那终究只是一时的胡思乱想,没有任何逻辑性可言。我是我,饲养者是饲养者,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我吃掉了它遗留的肉块,细细品尝,急切的想从中得到些什么。除了那不太愉快的用餐感受外,我还是什么都不了解。请不要批评我说什么吃掉饲养者的肉体,不合伦理什么的。吃掉逝者的遗体,曾经在非洲某些部落当中不是常见的习俗吗?我与饲养者并不是同种类的生物,这一点我还是有确认过的,也在食用前检测是否有毒性,以及解剖遗体研究过。真要担心,还请担心我吃下后是否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好吗?并没有哦,请放心。不幸的是,它并没有复活,那真的相当遗憾,在决定要食用前,我刻意去等过它,人类时间的一年,而不是三天。或许,当初我应该试着用书中的神秘学知识做些什么,冥想?灵修?借助海伦娜小姐的知识,来与饲养者的灵魂对话。可是,我有什么想说的吗?询问其死因,以及那虚无缥缈毫无定数的未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它的控制,我就不能好好的,听从自己心底的声音活下去吗。我不清楚真实的自己是什么。表现的一切,都只是仿照书中所写。我仍旧很迷茫。活着,死去,所有的一切。
耳鸣般的声音不舒服的持续回响,方盒子不曾开启的门被打开,冰冷的血红色光线照射进来,我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被打破的规律,毫无防备的露出丑态。所幸的是没人看到,只有我还记得这事。门后是饲养者它那毫无温度的肉块,外面的世界。我很高兴,世界不只是这个方盒子。我很悲伤,饲养者的死去,不安感在心底扩散,充斥大脑。我该怎么办?从今往后。陷入疯狂,临近死亡。我是个胆小鬼,害怕许多的事,以至于没办法好好活下去。寻死又能怎样。我惧怕死亡。镇定下来后,回想起饲养者的话语。我选择继续待在方盒子里生活,尽情嘲笑我吧,我就是这样的家伙。遭到最为信任的人背叛,我这一生只经历了这一次,况且它也不是人,人类,它是饲养者。什么能够提供人类持续生活到死亡为止的资源,根本就连一年都差点撑不到。真是个混蛋。谎言,尽是满嘴谎言。活该被我解剖吃掉。还难吃得要命。低劣到连血肉都不美味。难吃的程度,就连那些偷偷溜进来的爬虫,和长满墙壁的藤曼汁液都完全比不上。
食物的问题这一点确实很麻烦,但我最为担心的是知识。我并不是第一次外出,来到外面的世界就没头没脑的找准一个方向就往前冲。毕竟我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必需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制定计划,慢慢探索才是明智的选择。我不想死。这很简单。从方盒子附近小范围开始,逐渐扩大远行,察觉到不对劲,或是对自己有害的事物,就立刻折返。谨慎得不能再谨慎的我,还是犯了那样愚蠢的事啊,可笑。我真的很后悔,杀死‘猪人’什么的。要我重复多少次都行。我会反思的。今后再也不犯。大概。说真的,我不确定。未来什么的。不想去多想。来回看过往吧,陈年往事,老生常谈。
我的出生完全是个谜,饲养者死掉的现在,又更加的雪上加霜。我询问过它,关于我自身的信息。饲养者隐瞒着我很多的事,这一点不用猜也是清楚的,至于隐瞒的都是些什么,我可就不好说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谜题。方盒子的存在也是。我的存在也是。外面世界的存在当然也是。这个世界满是未了解,未解开的谜题。
就我记得的,饲养者说过的话语。它教会了我一千九百八十四种不同的语言,其中半数以上为人类的语言,这当然不会是全部现今已知的所有语言,所幸方盒子能源方面并不欠缺,设备都好好运作着,我也从书中学到了许多这方面的知识,就算饲养者不在了也没多大问题。学到一半的德语,如常依靠设备来学习就可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够听懂‘猪人’的语言,以及与审判官交流的原因,我知道并学会了它们的语言,在进入那个满是怪物的城镇之前。可是啊,就算学了那么多种语言,外面的世界也尽是些长相怪异的生物,总有几个说着我完全没听过的语言。语言不通真的相当麻烦,这时候就必需依靠翻译设备,之后再找时间先把那种语言学会。以语言不通为由,引发的惨剧可比比皆是。方盒子内所记载的语言其实相当落后,这是我在外出探索,多次遇到其他生物与其交流后意识到的严重事实。就算学会那一生物所说的语言,有时也只能听个半知半解,甚至会因说出那陈旧的语言而遭到对方穷追不舍的疯狂猎杀。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有思考过,其最主要的还是对方的文化历史。像是某个‘国王’死掉后,新的‘国王’上任,语言也会有所修改的事件数不胜数。有时,好的词语,也会变成坏的意思。为此,在遇到新物种,得知新语言之后,必需花费大量的时间潜入观察对方的所有。‘猪人’的城镇也依旧还在观察当中,是目前最主要的项目。对方的外型与人类极为相似,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不愿接受就是了。或许它们是早已消失的人类,某种基因突变的远亲?为求事实,我多次潜入,都相安无事,直到这次。我真的是犯蠢了。还一度陷入混乱当中,把往常压抑住的恶劣情感全都吐出口。
我快受不了了,所有的一切。自从来到外面的世界,我所熟识的,从书中了解到的世界观渐渐崩坏。是我最期待的冒险没错,曾经。现在给我的感受,就像是在某个体型庞大,永无尽头的怪物身上爬行。我开始思考自身,以及做这些事的意义。当然,没有意义,思考后立刻就得出了这个结论。意义什么的,仅限于存在与否。我会死吗?我还不清楚,但我的现状明显就是还活着的特征,那么我就有可能会死掉。我死后,方盒子会怎么样?设备损坏了怎么办?书籍,资料,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时间摧残,化作尘土消亡。
从现在开始,我要及时行乐。在杀死‘猪人’之后,我在脑子一片混乱的状况下,做出决定。什么寻求知识,什么我的同类,什么饲养者的同类。我不在乎了,全都不在乎。我说真的,就是这样。那时的我,确实是这么想的。现在却只是不断的后悔,在心底斥责那时自己的愚蠢。那时的我,不是此时的我。‘猪人’城镇的观察项目暂且终止,逃离城镇为首要目标,在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的状况下,许可使用任何携带装备。我真的不想就此死去,我可不会被审判官逮捕,审判,处刑。我会顺利出逃的,无论如何。就算是杀死审判官,与审判庭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