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一骂,我脸拉长得跟兰州拉面似的再也笑不下去了。难道我真的傻得那么明显那么无药可救了吗?
我跑进房间,连灯都没有开就上了床。回想在街上被人嘲讽打骂的日子,比如歌这句轻轻的“傻子”的叫骂来得更尖锐更汹涌澎湃,何以我会为后者的无心叫骂难过得如此心慌?
难道我忘记了肆,爱上了如歌?这是爱吗?又或者只是想要一种归属?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白天黑夜,我又怎么分得清这些爱恨情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天差不多要亮的时候吧,如歌轻轻把我叫醒。
“走——跟我来。”她小声的呢喃道,我想张口问她去哪里,却被她捂住了嘴,松开的时候示意我不要出声。我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也不知道她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紧张,只是很迷糊的就这样跟着她从偏门跑了出来。
下雨了,天冷得像深冬的第一场雪。我们冒着细雨,迎着咧咧刺骨的风就这样在黑暗里奔跑,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终于,我的头一旋,摔倒在地上。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累得一字一顿的喊道:“如歌——我好累,我跑不动了......”
她也累得说不出话,跟我一同跌坐在潮湿的地板上大口喘着气。
“那么匆忙,我的家当又忘记拿了”想到在这大冷天里起码要辛苦工作一个月左右才能够重新办齐,不觉有些懊恼的哼哼道。
可是正在这时,如歌不声不响地拿出我的项链,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
这家伙倒是想得挺周全,我的家当没了不要紧,这项链总算找回来了。我暗地里一阵高兴。
“这东西被各路人马盯上了,早晚都有人在我们家门口探风,只能选择这个时候带你离开。”
“啊,这东西真的那么多人想要?”
“值钱的东西谁都想要,更何况这个东西不止值钱那么简单,因此人人都想拿。”
“我们出来了大爹不是很危险?”
“没事,他能照顾自己,这也是他出的主意。”
“我们应该选择报警的。”刚刚安定下来,又要奔命天涯,梦想又狠狠地被击碎了。
“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走,我带你去另一个城市,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看着美丽的如歌如同天神般护佑的眼神,我感动得深深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空气很清新的小城市,没有原来那个城市的灯火辉煌,没有那里璀闪的夜晚,这里一尘不染,看起来安逸且自由。
下了车,我们在车站的旅馆住了一晚,旅馆很残破,漏雨,通风,床单被子受潮,一夜未眠。
“现实就是那么残酷,残酷得让人没有做梦的机会。”安静里突然传来如歌的话语,这语气带着无奈和茫然,她是后悔跟我跑出了吗?还是不忍就这么抛弃了大爹?
“这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如歌看着我脖子上那条精美的项链,好像看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似的。
“你的意思……”我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难道这东西真的会引来灾祸?
“卖,或者不卖?”
“卖?为什么要卖?”那是爷爷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多少年的风风雨雨过来我都没有丢弃过,现在说到卖,叫我怎么舍得。
“卖掉,往后的日子叫生活;不卖,有可能就是不尽的折磨。你想过生活还是想被折磨?”
“也想生活也想不卖。”
“这道题目只能有一个正确答案,要么选1要么选2。”
“不卖。”
“好,那收拾收拾,明天天亮走人。”
“为什么要走?”
“因为没有钱。”她回答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除非你爹是赵本山,不然你就得不断地滚蛋。
“去哪?”
“找屋檐,或者通风的水泥管道。”
“那卖。”
“那收拾收拾,明天走人。”
“为什么卖也走不卖也走。”
“卖掉,住好房子,这叫生活。”这个绝美的、瘦弱的、性格无法定格的女子做出了改变我一生的决定,她让我卖掉过去的悲惨,换取未来的光明。这个决定不但挽救了我残缺的人生,让我得到重生,还让我抛下了繁重的心灵重负。
人是要不断放下才能够直视未来的不是吗?我曾经不是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出人头地吗?不是想着要一个家吗?我不也想要一个完整的人生以致就算将来死时,不至于会像爷爷那般孤独无依吗?既然所有的理想和愿望都在这副碗筷上,那么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如果爷爷还在,他也一定会鼓励我这么做的。
“卖!”我大声的喊道,忽然感觉内心无比豁达。
如歌给我上了户口,办了身份证。那些办公官员有时候也是真为人民服务的,在这一点上我受惠了。
一个月后如歌在别墅区买了一栋依山傍水的房子,独门独院,有树有花,有亭有池。如歌还买了黑色如镜般的车子,而所有的证件上均是我王简的名字。这一切看起来就像身在梦幻中一般,以致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一直受尽冷落与折磨的我一时无法适应,我竟然因此病了。
我住进了医院,这次我竟然感觉不到害怕,因为一路有如歌如影随形。
医生的诊断是脑震荡后遗症,我受到的刺激越大病情就会加重,如果不及时手术,往后病情将会越来越恶化。
“必须动手术,这是你重生的唯一机会。” 这个拥有多重性格的女子总是变换着角色在开导我、鼓励我,相比于肆空头的承诺,如歌更愿意用行动表达她的内心想法。
“万一…….”
“没有万一,我会为你请来全市最专业的脑科医生主刀。你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态,全力配合医生的治疗,知道吗?”
如歌虽说得如此决绝,可是她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吧,这个手术,一旦做,也许生,也许死,醒不醒得来苍天都未必知晓吧。
可是死了就不会心痛了,就怕醒来以后,再也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曾经答应要让我过上幸福生活的女人可以如此悄然的离我而去,此后如同阴阳相隔般再也渺无音讯,那么如歌呢,她不曾说过要让我过上幸福的生活,她会为了这样一个我而留下来吗?
最后我还是乖乖听了她的话,答应做这个手术。
走过长长的走廊,阳光透过玻璃洒到冰冷的地面上,心里突然闪烁着一些莫名的悲伤。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下午,这样的阳光,这样的走廊和这样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更记得那次我闭上眼睛做的祈祷——一切都只为肆。然而如今,我又是为谁走上这条充满阳光与期待却异常艰难的路呢?为我自己?为如歌?还是为那未知的将来?
门被缓缓关上,透过门隙看着如歌在给我做祈祷,看着她在充满阳光的走廊上向我招手,我感觉有些难过,这会是永别吗?
还是那白的没有一丝阴影的灯吊在我头上,还是那张白色的床,所有的一切我已熟悉得害怕。我不知道这项叫做脑部修复术和整容术完成后,当我再次醒来又将会是多少天以后;我也不知道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在乎的并非我的健全或者美丑,我的愚昧或者聪明,我只希望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如歌会守侯在我身边,像上次那样在我床边沉沉睡梦。
天神护佑,福泽天下。我醒来的那天,睁开眼就看见如歌趴在我的床沿边酣睡,那一刻我感动得全身颤抖,我在心底暗誓,就算舍弃生命,我也要给你一个温暖的世界。
手术似乎也很成功,因为我能强烈的感觉到我是那么真实的存在,触、闻、望、听都那么的清晰,脑子里那层隔着这个世界的油纸似乎被抽出来了。我彷佛回到了八年前,动可以武,思可以谋,一声怒吼,君临天下。
我很惊喜的紧握着拳头,在心里暗道:“丫头,哥哥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输,未来我们一定辉煌。”
我的激动惊醒了沉睡的如歌。臃肿的眼,带泪的笑,激动的话语,她对我的所有言行举止比任何的山盟海誓来得更真实,更贴切。
“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吗?饿了没有?”
“如歌,醒来看见你,真的好幸福。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的,好好的照顾你,我重生了不是吗?”
“恩,醒来就好,医生说,只要你能醒过来,以后就不会有事了。”是什么原因,竟能让她感动、激动得哭出了声?
我们十指相连,默认白头偕老的约定。
肆给我的承诺,在如歌身上实现了。回顾走过的这二十年坎坷路程,发现人生真的有太多太多的阴差阳错,总结后你会发现,曾经在意的不一定要执着,重要的是眼前的必须要珍惜。
在如歌的精心护理下,我渐渐康复起来,我就像风暴过后的小草,在倍尝痛苦之后开始逐渐成长,我想我将会有一天能长成参天大树。
看着这美丽的世界,呼吸着世界上最新鲜的空气,听着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记忆着世界上最美好的时光,我哭了,哇哇地大哭了一个上午,这压抑的哭声和泪水蠢蠢欲动了二十年,今天终于可以任意狂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