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过父母的影子,真的。
自我懂事以来,就一直无法记住父母的模样,十几年了,我从来没有听过他们的声音,见过他们的笑容,也从未像其他孩子们一样,低下头甜蜜笑着,接受他们温润的手掌抚摸在自己头上那最是令人欣喜的柔和。
『爸爸妈妈……』
这四个字,我不曾对他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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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爸爸妈妈吗?』
『傻孩子,当然有了!只是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好久以后才能回来呢!』
小时候,当我问起这个问题时,廷步叔叔总会轻轻摸摸我的头,再拍下我的肩膀,蹲下来,微笑着回答我。
廷步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生死相交的朋友,我知道自己是由他抚养长大的,因为我记忆里的场景,不知何时已经是一座偌大的道场,一个清幽的庭院,一汪澈洌的池塘,一片充满生气的绿草地——那是月家,也是我的家。
但我不姓月,我姓秦,我叫秦夜伤,是月廷步叔叔一个至交好友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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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的父亲。』
在我3岁生日那天,廷步叔叔第一次把我叫到他的大书房,我还记得房间里弥漫着熏香的味道,我脑袋好乱,不知道该往哪里站,也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只听见廷步叔叔充满磁性的好听的嗓音——我不禁抬起头,看见了他脸上肃然的表情,然后听见了那句话。
『小夜,我并不是你的父亲。』
说这句话时,廷步叔叔认真得有些吓人,我盯着那金丝眼镜后透出的厚重目光,感觉好象有一片本来混沌浑浊的东西一下子清晰起来了。于是我听懂了,我点点头,我眼眶突然湿起来,我视线突然模糊不清,有一点小东西滑过我的脸,很痒,我伸手想抹去它,可是两只手都抹不完,所以我眼前多了一双温暖厚实的手掌。
『傻孩子,怎么哭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应该展开笑颜啊!』
那双大手温柔地拭去我眼角那些讨厌的东西,我笑了,我知道『笑颜』是什么,我应该笑的,今天是我的生日。
『小夜,我不是你的父亲。』
廷步叔叔又笑了,他又说了一次。
『嗯!』
我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能哭。
『你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
『他们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一定会回来的,这是他们的承诺。』
我感觉眼睛里又有热热的东西流出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不应该哭的,可我忍不住,因为在我生日那天我没有了爸爸妈妈,尽管他们正站在我面前,尽管十分钟以前我还叫他们为『爸爸妈妈』的,可他们明明去了很远的地方,为什么?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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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好了,别哭了好吗?没事的,我们都在,你是我们的一分子,你还是我月廷步的儿子啊!』
是啊!我为什么要哭呢?哭是因为担心,不是吗?那我在担心什么呢?大家都在啊,我也在。
所以我伸出手接过廷步叔叔递来的手帕,将眼泪擦干,很快乐地笑了。
『走吧!』廷步叔叔站起来,拉起我的手。
书房的门被打开,我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妈妈和姐姐。
不,现在应该叫做……习沐烟阿姨和……阑真。
我朝她们笑着,廷步叔叔也在笑,于是她俩的担忧也化成笑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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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真一大步跨上前握紧我双手,『小夜,原来你没事啊!太好了,我还以为爸爸要惩罚你的调皮捣蛋呢!』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来,『咦小夜,你刚才哭了哦!爸爸啊,你真的打小夜了吗?』
『不不,我没有啊!阑真可别冤枉爸爸哦!』
廷步叔叔举起了双手,表情很无辜,所以我赶快擦干了泪痕,『才没有呢,阑真!我才不像你……刚刚只是担心一点事情,现在不担心了!』
『那就好了!爸爸妈妈,快点啦!蛋糕已经摆上了哦!小夜,我们快点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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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岁那年的生日,是最令我开心的。
只是那天以后,『爸爸』变成了月廷步叔叔,『妈妈』变成了习沐烟阿姨——脑海中有个倔强的声音,将他们的身影与那些概念区分开来,当我叫他们『叔叔阿姨』时,我看见了他们脸上那我怎么也读不懂的表情,还有笑容。
阑真呢?
她还是那个喜欢装大人却也总是爱哭鼻子的比我小的姐姐,没有变化。
变的只有我自己吧。
『小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