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感觉自己在黑暗中漂浮了许久许久，终于才来到光明的彼岸。
她缓缓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这是……哪儿？
她观察了一番，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装修得洁白无瑕的房间里，而自己的床边，睡呼呼地趴着一个年轻的天使女孩。
那是她的学生艾勒。
所以，我这是被救了么？
“好疼……”
凯瑟琳从床上坐起来，却感到脑袋传来一阵痛楚。
“嗯？……啊！导师你醒了！！”
床边的艾勒被凯瑟琳的痛哼惊醒，抬头望见凯瑟琳已经醒来了，立马扑过来抱住凯瑟琳。
“呜呜呜……导师……你没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凯瑟琳先是愣了愣，然后笑着拍了拍艾勒的后背，“好啦好啦……多大的天使还哭成这样……我这不是还没事吗？”
“呜呜呜……导师，对不起。”
艾勒松开怀抱，泪眼婆娑地道歉，“我……我没劝住护卫团……我都和她们说了……您还困在里面……可是她们还是发动了【弑神阵】……对不起，我真没用。”
“啊……这样么……”
凯瑟琳惊讶了小会儿，但还是宽慰地摸了摸艾勒的头发，“没关系，这不怪你，魔神出逃滋事体大，护卫队发动【弑神阵】也是情有可原的。说起来，我的探测器没被弄坏吧？”
“呜呜……探测器在这儿……”
艾勒擦了擦泪水，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来一堆……白色碎块。
凯瑟琳眼神凝固了。
“对不起……导师。”艾勒小心翼翼地观察凯瑟琳的表情，“我们在废墟里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是这样了。”
“……”
凯瑟琳眼角跳了好几下，最后扶额叹息，“没关系，只要不死鸟被捉住了就好……”
“导师……其实呢……那个……”
艾勒支支吾吾地对手指，“护卫队她们，并没有捉住不死鸟……”
“啊？”
凯瑟琳大惊：“那不死鸟呢？逃了么？”
“不死鸟，已经……”
“咔嚓。”
话说到一半，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面容高冷的四翼天使。她身上穿的铠甲是比寻常士兵精致得多的银底金镶边战甲，战甲的贴身设计非但没有遮掩身材，反而使她的身姿显得更为曼妙。
她走到床边，冷冰冰地问道：“我是天国护卫军第一军团的军团长，主天使齐亚纳，请问你就是大天使凯瑟琳么？”
凯瑟琳还算淡定：“没错，我就是。”
齐亚纳面无表情地鞠躬：“关于这次意外，我代表全体军团向你道歉，但形势所迫，还望你理解。”
凯瑟琳大度地点头，显然没把这事放心上：“没关系，我理解你们。”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
但艾勒不干了，气鼓鼓地站起来和齐亚纳对峙：“导师她差点死了耶！！你说对不起的时候就不能有点诚意吗？？”
齐亚纳瞥了她一眼，“如果你们没有违反规定偷偷潜入，那这一切也不会发生了不是么？”
“唔……”艾勒被这句话呛住了。
“这件事情，一切责任在我，不关我学生的事。”凯瑟琳面色平静，“所有的惩戒，由我一人承担。”
“导师……”艾勒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但我这次来主要是代表天国执法者宣读对你这个主谋的惩罚。”齐亚纳语气依旧冰冷：“最下级的见习天使没资格听证，出去！”
“……”
艾勒虽然不爽，但也只敢不满地扇了扇小翅膀，出门前还冲齐亚纳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齐亚纳听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挥手给这房间布置了个隔音结界，再去窗前将窗帘拉上。
最后，她面朝凯瑟琳，单膝跪下：“罪臣主天使齐亚纳！参见公主殿下！这次事件是我的失职！请公主殿下降罪！”
凯瑟琳面色依旧平静，语气里却带着淡淡的威严：“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齐亚纳没敢抬头：“公主殿下，我当时得知您在里边时，下的命令的确是‘停止攻击’，但士兵们并没有听从我的命令依旧发动了攻击，后来我盘问了组成弑神阵的士兵，她们却说接到的命令是‘立即攻击’。”
“哦？”凯瑟琳皱起眉头，“你认为有人传假命令？”
“所以，我又去寻找当时负责传音法阵的士兵，当我到那里时，她已经在自己的营房死去了，死因……是堕天症。”
齐亚纳小心翼翼地开口，“公主殿下，会不会……是隐藏在天国暗处的堕天组织想对您不利？”
“……”
凯瑟琳陷入沉思。
她明白齐亚纳说的堕天症是什么东西。
在两千多年前，创世神还在的时候，旧魔界不宣而战，大举入侵伊甸天国，占领了天国最外围的弦月天，创世神率领天国军队花了几十年才打退魔族收复弦月天。
但是，由于魔物们在弦月天停留时间太长，残留的魔气与天国的神圣气息交汇下产生了变异，变成了一股奇异的瘴气。
任何天使，若是沾染这种瘴气时间太久的话，就会染上奇怪的病症——羽翼变黑，光环消失，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最后神力衰竭而死。
而稍微弱一些的天使，在病发后会立刻死去。
这种病症，天国学者们称之为“堕天症”。
所以，这股瘴气就被称为“堕天之息”。
虽说大部分天使染病后都会慢慢死去，但有一部分天使在“堕天”之后会精神失常，无差别地攻击周围的一切，最后力竭而死。
也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天使不仅不会虚弱，也不会精神失常，反而获得了黑暗的力量，就此叛出天国，成为地狱的使者。
这些天使，就是堕天使。
伊甸天国最出名的堕天使，是曾侍奉创世神的炽天使长——路西法。
也是新魔界的现任魔王。
如今，天国本土的“堕天之息”已经基本上净化干净，但“堕天症”至今无法可治。上级天使如果发现得早还有可能靠自身神力净化掉。
但如果中、下级天使一旦染上堕天症，就只能被天使护卫军带到水晶天的监狱隔离起来，在那里等待死亡的到来。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些堕天使伪装成普通天使潜藏在伊甸天国中，四处散布“堕天之息”，诱使天使“堕天”。
这些堕天使归一个组织指挥，便是“堕天组织”。
一直以来，身为执法者的天国护卫军都致力于拔除堕天组织，虽然取得些成效，但依旧没法根除他们。
在齐亚纳看来，这次事件应该是“堕天组织”威胁了那名士兵，让她传递虚假命令，以此来暗害公主，而事后为了封口害死了那名天使士兵！
这手法，不可谓不歹毒！
但是，凯瑟琳却摇了摇头，“不，不是他们。”
“啊？”齐亚纳惊讶地抬起头，“您觉得不是他们？”
“齐亚纳，你们护卫军追捕堕天组织多长时间了？”凯瑟琳忽然问道。
“嗯……大概有一百三十五年了。”齐亚纳有些疑惑，“公主殿下，您问这个干什么？”
“你觉得这群堕天使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凯瑟琳接着问。
“嗯……狡猾，很狡猾，每次搞破坏都不留痕迹，很难抓到他们。”齐亚纳很认真地回答。
“所以你觉得，堕天组织会留下这种显眼的线索么？”凯瑟琳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杀死一名中级天使的方法很多，为什么要使用这么招摇的‘堕天之息’？这不就是在光明正大地告诉你主谋是谁了么？”
“啊？”齐亚纳惊讶地抬起头，“可是……天国之内，谁还掌握着‘堕天之息’呢？”
“呵……堕天组织能在天国存活几百年，不是没有原因的。”凯瑟琳冷笑道，“如果没有位高权重者的庇佑，这群叛徒早就被一网打尽了。”
“啊？！您是说天国里有人与堕天组织勾结？！”齐亚纳大惊，下一刻她便反应过来了，“莫非是那群旧神派？！！”
“对母亲抱有敌意，又位高权重的上级天使，只能是她们了。”
凯瑟琳摩挲着下巴，“先前我只是怀疑，但现在我能确定，与堕天组织有勾结的就是那群天使……
如果这次她们阴谋得逞，身处前线的母亲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那时候魔界若大举反攻，整个凡间将会再次沦陷。而母亲就会因为这次失败被弹劾，被迫让出煌天使的神印……
就算不成功，她们也能将罪名嫁祸于‘堕天组织’，自己则完全置身事外，我们没有证据就不能指证……哼，这么天衣无缝的计谋，真不愧是她们。”
“……”
齐亚纳听完这些推理，背后全被冷汗浸透了。
这波她以为自己在第五层，实际上公主已经在大气层。
位高权重者们的较量，真是比一局焦灼的昆特牌还要复杂。
“公主殿下，如果真是这样，您的处境将会很危险！”齐亚纳进谏道，“请您赶紧回神殿吧！神殿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
凯瑟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撇过脸去：“不要。”
“公主殿下！这不是闹着玩的啊！”齐亚纳大声道，“如果您出了意外，神大人……她一定会崩溃的！”
“我不想回去……”凯瑟琳嘟囔着嘴，“我还有好多论文没批呢……”
“公主殿下！！现在不是闹性子的时候了！！”
齐亚纳急了，“当初神大人答应让你隐瞒身份出来学习，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现在天国已经不安全了！您还是听属下的，赶紧回归神殿吧！！”
“……”
确实，当初母亲同意她外出闯荡，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如今母亲不在，那群人开始对自己下手了，为了大局着想，自己应该回去……
但是……她心爱的恶魔学怎么办？她的学生们怎么办？
一旦回到神殿，她就会再次被锁在那孤寂清冷的寝宫中，没了自由，没了一切。
况且她还没有解剖过不死鸟呢！怎能甘心？？
对了……
不死鸟！
不死鸟怎么样了，还没来得及问呢！
凯瑟琳语气急促地问：“齐亚纳！我问你，你们捉到不死鸟了么？”
“不死鸟？您是在说那只魔神么？”
“没错！快告诉我！他现在状况如何？？”
齐亚纳只当她在关心天国安危：“公主殿下不必担忧，弑神阵威力强大，即便那只魔神拥有不死之身……也已经灰飞烟灭了。”
“！！”
凯瑟琳如遭雷击。
齐亚纳依然在没心没肺地微笑：“呵呵呵……说起来，公主殿下您真是运气好，弑神阵抹去了建筑，毁灭了魔神，却唯独没有波及到您。怎么说呢？这应该是创世神的庇佑吧……”
凯瑟琳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她只在想一件事。
不死鸟，灰飞……烟灭了？
死了？
死了？？？
她想起来了，弑神阵袭来的最后一刻，就是那魔神用身体护住了自己。
如果不是他，自己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也就是说，他牺牲了性命，就是为了……保护我？？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舍命救一个天使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么？
难道……
他真的喜欢我？
仅仅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吗？
但是，但是……
死了的话……不就再也不能告白了嘛。
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齐亚纳不知所措，“公主殿下你怎么哭了？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啊？”
“啊啊！！没、没事……”
凯瑟琳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大惊之下急忙擦干眼泪，“你、你做得很好，杀掉不死鸟……不光是为了天国的子民，还是为了凡间的未来……你做得都很好，我会和母亲说的，让母亲好好嘉奖你的！”
“可是，您为什么哭成这样啊？”齐亚纳依旧在疑惑，“难道……您在为那只恶魔伤心？”
“！！！”
凯瑟琳一惊，咳嗽了一声，“咳咳……我、我只是不舍得这么一个完美的样本罢了！不死鸟死了，对天界恶魔学来说是重大的损失！嗯，绝对不是为他伤心！”
“……”
齐亚纳面色凝固了半晌，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公主殿下，您还是这么喜欢研究恶魔啊……甚至还迷晕身边的护卫，多次潜入博物馆……真不知道这种邪恶的生物有啥研究价值……”
“你管我！”
凯瑟琳一声怒喝，齐亚纳顿时惶恐地低下头。
凯瑟琳深呼吸调整了下心态，冷淡地说：“好吧，我回神殿就是了……”
“公主殿下您答应了？”齐亚纳惊喜地抬起头。
“但是我得先把这学期课上完了！至少还得两个月呢！”
“啊……这……”齐亚纳面露难色。
凯瑟琳冷冷地看着她，“你觉得不妥？那等母亲回来我就告诉她，你了毁她最爱的博物馆，还差点把她女儿杀死……”
“不不不！我觉得很妥！……那，要不要在您身边多安排些护卫？”
“……”
凯瑟琳心想你安排的那些护卫一个个笨得可以，我都能多次迷晕她们逃出来，就算安排得再多都没用。
不过算了。
“行吧，随你便吧。”凯瑟琳打了个呵欠，“天使之日快闭目了，我该回家了，你先出去吧。”
“是。”
齐亚纳走了。
屋子里只剩凯瑟琳一人。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宽大的羽翼遮掩自身。
她想起了在昏迷前看到的那道赤红……
想起了这些天，自己独自来到博物馆偷偷观察不死鸟的日子……
如今，不死鸟死了……
为什么感觉，这么难受啊……
凯瑟琳抱紧了膝盖，不甘心地咬着红唇……
然而她没注意到，在那洁白羽翼间，一根不起眼的羽毛不安分地动了一下，仿佛在说……
这地方真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