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就此沉沦，谁去捍卫你渐行渐远的青春？
♤♡♧♢
齐谲和尹影早上在小摊边各自吃了一碗馄饨后就告别了，关于那份委托，尹影没有听进齐谲的话放弃掉，但他的面色一直在犹豫。
一份保护委托，交由一个高中生来做，听起来就可笑，那个White Feather先生脑子大概也少根弦。齐谲摇摇头。
还有他为什么要保护自己呢？
因为自己算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稀物种？其实White Feather先生是珍惜动物保护协会的人，而自己应该属于快要光荣濒危的珍惜保护动物？
不不，这怎么想都太扯了吧。
在公交车上，齐谲一直在胡思乱想。
不过只要尹影答应不把自己的事到处乱说应该算是一种保护吧，齐谲相信他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他打心底不认为尹影能做什么？昨天的事就当没发生吧。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
车上人很多，因为今天是周末，又逢雨后初晴空气清新，齐谲被挤在车后门边，几乎紧贴着门。
“嗤”的一声，齐谲感觉手指一阵剧痛。
原来是自己不经意间扶到了禁止扶手的车门后，被打开的车门夹了一下。
他连忙缩回手。
“孩子，你没事吧。”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大叔看到齐谲捂着的手问道，“要不要纸巾，是不是夹流血了。”
“不不……我没事，谢谢叔叔好意。”齐谲遮住自己受伤的手，然后赶紧提前一站下了车。
下了车，他伸出手看了看，刚才那一下的确是被车门夹流血了，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恢复如初。
如果那个大叔看到自己流血的手迅速的愈合，一定又会无比诧异。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只能赶忙躲开。
这样的桥段在他的生活中到处都是，每一天他都尽量过的小心谨慎，即使这样，依然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而一点点的疏忽可能就决定这他和妹妹与齐雨砚要辗转一个新的地方过新的生活。
还好这几年终于在南徐市安定了下来，追杀他们的坏人大概也被甩开了。他认真地上学，就快要读到高中毕业。
他倦了，妹妹齐雨砚也倦了，两人就像飞翔的蒲公英，渴望在某个地方生根，最好就是脚下的土地。
如果真的有人能帮忙让他这株蒲公英生根在这里，为什么要拒绝呢？对于那躲在幕后却熟知他生活一点一滴的White Feather先生还有尹影，是不是也不该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这个问题他没有立即得出答案。
齐谲缓缓的走在小路上，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我回来了。”齐谲打开廉租房的房门，轻声喊道。
这是一间小而破旧的廉租楼房，墙体还是世纪初的模样，二十年风雨的洗刷已经把这栋房子折磨的不堪直视。
一栋房子原本有八户人家，但现在只有齐谲和她的妹妹住在这里，其它人都因为房屋老旧搬走了。
齐谲留下来的理由是房租很便宜，而且房东秦姨人很温和很善良。
在齐谲十七岁的生命中能给他留下好印象的人屈指可数，秦姨可算一指。她不会催着齐谲交房租，时常还会给他送来一些新鲜果蔬。
秦姨是齐谲不想搬走的理由之一，如果换个地方他不确定还能遇上这么好的房东。
廉租房两室一厅，齐谲把最大的那间卧室让给了妹妹，自己去挤那个小的像一般厕所一样大的小卧室。
齐谲更喜欢空间大一点的客厅，至少能躺一躺破布沙发，那个沙发经常被他拿来当床使。
他伸了个懒腰，躺到棕色的沙发上，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他能自由自在的，放下拘束的休息。
“哥。你没事吧。”一张精致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女孩披落散发，眼神里充盈着不安的怯懦，怀里抱着一只火鸡似的布偶。
齐谲的妹妹，齐雨砚。
实际上这并不是齐谲的亲妹妹，他们不过是羽焰山核事故里侥幸存活的不同的两个家庭的孩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但齐谲一直把她视为自己的亲妹妹。
怪物与怪物待在一起才会有安全感，只有怪物才能温暖怪物。
齐雨砚在媒体的报道中被称为“火凤凰”，与之相配的，除了会烧灼接触到的生物体的特殊体质，还有她的头发呈微暗的红色，发梢处呈火红色，张开来就像火凤凰的麟羽。
自从火凤凰的体质出现以后她的发色就开始由纯黑色向红色转变，在普通人群中也显得格外扎眼，好在齐雨砚能听话的做一个家里蹲，让齐谲宽下不少心。
“还好吧。”齐谲回答。
“发烧了吗？”齐雨砚伸出纤长的手去摸齐谲的额头。
“别碰！烫烫烫！”齐谲大叫一声，蹦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尽管他拥有不死鸟体质不会被烫伤，但那一触即发的灼烧痛感还是让他非常苦恼。
“对不起，我不该碰你的。”齐雨砚小声地说。
“……没事。”齐谲摸着头，“没发烧，就是有点累。”
齐雨砚坐在齐谲旁边，间隔一米的距离。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齐雨砚问。
“没有。”
“你出去的时候穿的不是这套衣服。”
“衣服被雨淋湿了，放在同学家晾着在。”
“男同学？”
“总不会有女同学看上你呆滞无神的老哥的。”齐谲站起身，不耐烦地说，“动动脑子想想啊。”
“周末有什么安排吗？”齐雨砚又问。
齐谲想想，起身往水杯里放了几块冰块，“下午赶学校的作业，明天要去新的打工店面试，中间还要出去买一次菜。”
“买菜的时候我能一起去吗？”
“菜市场人那么多，算了吧。万一擦到什么人把人烫伤了又会惹出一堆麻烦，你就乖乖待在家。”
齐雨砚低着头：“嗯……”
“还有啊。”齐谲眼珠看了眼妹妹身上轻薄的吊带裙随即往其它地方移动，脸色泛红，“虽然天气蛮热的，但在家也别穿的那么清凉，还有一年你也就成人了，有些事情还是注意下的好。”
“喔……”齐雨砚木讷地点点头。
“我回房了，有事叫我。”
齐谲一直在家主导着家庭地位，身为长不到一岁的哥哥，自然肩负着全家都重担，兄妹间的对话也一直由齐谲的嘱咐做开头以及齐雨砚的“嗯。”“知道了。”做结尾。
“嗯，哥哥……”
尔后是房门不轻不响的关闭声，小小的客厅又回归了昔日的肃静。
两间封闭的屋子里各自发出一声喟叹。
兄妹间的对话早已被时间磨合的异常平淡。
广泽事务所。
“抱歉White Feather先生，在百忙中打扰您，关于这项委托，我还有一点疑问，请问……您觉得我真的能接下这份工作吗？我想保护别人的工作交由更高级的事务所完成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会选择我们这种小事务所呢？”尹影捧着电话，昨晚齐谲的话还萦绕在耳畔，他想找委托人White Feather聊聊。
电话那头，White Feather懒懒的回答道：“说实话，这项工作交由更高级别的事务所或者保镖公司去做的确更安全，不过你们市里上层的事务所大多都和地下的组织势力牵扯关系，不免其中有些和水石会暗中勾结，我并不能保证这项委托会如约进行。齐谲兄妹两人在地下网站被标榜的价格可是天价，即使你们市里最高规格的委托收费也是小巫见大巫，利益面前，很难保证他们会不会被出卖。选择一个小点的事务所或许还更可靠点。”
White Feather想想又说：“关于你们家事务所的一些背景我还是仔细调查过。之前也是市里很有名的一家事务所，办事能力一流。虽然你的老妈现在沉溺编造一些子虚乌有的小营销号文章，而你的老爹整天去捕风捉影些花边新闻，而你基本也就过着正常的学校生活碌碌无为，一家事务所没落到连房租都在拖欠的地步，但你们仍然在努力。这份委托并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这是一份递向你们一家的委托，你拿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委托，向我推荐接受这项委托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父母。”
“我的……爸爸妈妈？”
“他们很相信你。”
“但是，我……”尹影哽咽道。
“啊，我知道，你想说那件把这间上流事务所一夜摧毁的'烈焚的向日葵'事件吧。”
“嗯……White Feather先生了解的还真清楚呢。”尹影低着头。
White Feather用极为平缓的语气说道：“如果一直在过去的阴影里徘徊走不出来，只会停滞不前，我明白它在你内心留下的创伤，也懂它给你家庭带来的巨大的打击。但你不能看着它毁掉你家庭的未来一次又一次。”
尹影心头立即又燃烧起那堆雄烈的大火。
“这项委托对我来说很重要，对齐谲兄妹来说很重要，同时，对你的家庭来说更重要，你是不是今天一个人在家，你的父母也久违的离开了事务所，他们在为这项工作努力，我希望你也是，如果真要我回答你是否能接受这项工作，我只能说，我希望是。”
“希望是吗？”
“啊，我也不确定你能不能做的好，我没有无条件绝对信任你的理由，但如果不先信任你，这项工作你也一定没有信心去做吧。总之，试着走出过去的阴影，放手一搏吧。”White Feather语气恳切。
“谢谢您。”
“当然你实在觉得自己无法承担这个任务也可以提出单方面放弃，不过按照我和你父母的书面约定，你们一家会因为你的退出支付我500万的违约金。”
“500万违约金？”
“是哦，骗你干啥，如果任务失败了，也还是按照这个价格赔付哦，当然你们一家现在的存款可能不足以支付这么多。”
尹影听完冷汗直冒，“这不是完全没有退路了？”
“所以嘛，破釜沉舟咯。”White Feather狡黠的说道，“我的处事风格一贯如此，想要做好的事一定会做，不会留下任何退却的后路的。”
“这……”尹影瘫倒在椅子上。
“还有一条可以共享的情报，盯上齐谲兄妹的水石会成员右手手腕上会有一个墨蓝色的水滴纹身，你和不死鸟同学可要多多注意身边的人哦。就说到这了，我还有事，拜拜。”
电话挂断，只留下一串嘟嘟声。
尹影的瞳孔微微收缩，想起那场灭顶之灾般的大火，以及飞蛾扑火般无法喊回的黄裙少女，他的心口在隐隐作痛，但同时耳边又震人耳聩的响起刚才White Feather说的话。
你不能看着它毁掉你家庭的未来一次又一次。
他长长的喘口气，披上了自己外出的衣褂。
一直以来充满脏乱差的的小事务所里，难得的清净与整洁了许多，房间里没有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也没有哗啦啦的翻杂志报刊的书页声。平常乱如狗窝的小事务所难得的整洁了一回，父亲尹泽母亲仓雪早上应该做过一次大扫除了。
“小影，我和爸爸久违的要出去工作啦，自己出去找吃的。”
“爸爸，妈妈……”尹影轻轻的抚摸着那张粉红色的便条，上面留着妈妈仓雪亲手写下的字体。
颓废，败落，没有生气，这些年这个家庭一直躲不开的字眼，好像随着这份委托突然间消失不见。
那个烂醉如泥的父亲，那个为一点蝇头小利而自满的母亲，全都在一夜之间替换了角色，也许并不能说是替换角色，他们只是找回了之前的角色。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曾经坐在高楼大厦间忙碌的样子，眉间一直跃动着运筹帷幄的灵气。
这份委托，诚如White Feather所说，它会是将两个家庭重新塑造的契机。
原来爸妈并没有“烈焚的向日葵”事件彻底沉沦，或者早就走出了阴影。他们等待翻身的机会已经到来，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抛下全部的颓废。
终究是大人，早就看开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就准备好大干一场了。
他望着那一抹透进地下室的阳光，将水池的水面反射的透亮。
“是啊，我也有我要做的事，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走出来了。”尹影沉下眉心，低低的说了句，眯缝的眼瞳张开，里面绚烂着无数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