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像一个夜空做成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星星般的愿望和月亮般的忧伤。
♤♡♢♧
齐谲将那袋德牧薇兰的袋装冰激凌放在餐桌上,多亏梁渡给的冰块,一路上没有怎么化开。
“谢谢哥哥!”齐雨砚拿着勺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着冰激凌露出甜甜的笑容。
“好吃!”
齐谲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坐在对面的妹妹一勺一个笑容的吃着冰激凌。
他甚至不确定齐雨砚有没有吃过冰激凌,每天只能想着基本温饱问题的他们来说,这是个奢侈品。
齐雨砚吐出一口一口结冰的水蒸气,将玻璃桌蒙上一层薄雾。
齐谲微微的笑了一下。
“怎么了,哥哥,有什么好事吗?”齐雨砚明察秋毫。
“啊,我被面试录取了,现在得到了一份新工作。”
“恭喜。”齐雨砚晃着扎了双马尾的辫子,“我也有个好消息。”
“什么?”
“我在网上给人做的店铺海报创意也被录用了,这样就能替哥哥分担一些生活压力了。”齐雨砚从怀里掏出一个画板,里面画着初稿。
齐谲对美术一窍不通,但能看出这是一副很温暖的画。
画中一大一小两个小人,牵着手走在起伏的大地上。
齐谲对这幅画作只能理解到表层这个地步,他的艺术鉴赏能力实在有限,但是他知道妹妹齐雨砚这幅设计创意就来自他们兄妹。
“挺好,冰激凌就当是给你的奖励了。”齐谲站起身,向厨房走去,“我去洗碗筷。”
水哗哗的冲洗着齐谲的手和并没多少油污的碗碟,如果不是特殊节日,每晚兄妹俩的晚餐都很简约,油水很少。
“哥哥,在想什么呢?”齐雨砚关上了水龙头,“盘子洗两遍就好了。”
齐谲正拿着抹布机械般反复的擦拭着锃亮的盘子。
“哦,没事。”齐谲敷衍道。
“哥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你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也许是没睡好。”齐谲将洗好的盘子摆好。
“不能和我说吗?”齐雨砚手捂着胸,看着齐谲。
“说了没事。”齐谲轻轻地说,欲快步离开厨房。
“我们是兄妹,哥哥,有心事的话告诉我好吗?我也会帮你想办法的。”齐雨砚忽然从身后勾住了齐谲的小拇指。
齐谲没有回头,“我会保护你的。”
“果然出了什么事吧。”齐雨砚担忧地问。
齐谲没答,只是松开了齐雨砚勾住的手。
“我累了,先回房间,你也早点休息,晚上画画别画的太晚。”他像日常一样叮嘱道,面色却很凝重。
门咔哒一声关了起来。
薄薄的一层木门,将兄妹的距离忽然拉的很远,目光不能对视,连心灵也无法相通。
这样的夜晚总是很难熬,却很稀松平常。
齐谲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昨晚的画面历历在目。
他抱着自己,蜷缩在椅子上,闭上双眼,数不清的黑暗向大脑拥挤。
狂奔的雨夜,嘶吼的声音,暴徒的高亢,他的卑微。
还有曾经的,记忆里的,白色的房间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刀划破皮肉的声音。
以及那个浑身像被大雨淋湿浑身湿漉的男人,笑的充满欲望,笑的邪恶异常。
“不,我逃出来了才对,都十一年过去了,应该……不会再追来了吧。”他自言自语道,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有很不好的预感,那些缠绕着他童年阴影的死神,仿佛再次执着漆黑镰刀,在雨夜时分站到了他的面前。
“水石会……是那些人吗?”
“哥哥!哥哥!”童年火红色头发的女孩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扎在他的心上。
“哥!”
他握紧了拳头,冷汗从额头上滴了下来,一颗一颗,把可怖的回忆滴落在地板上重新排演。
“该死!”他重重敲在桌子上,怒骂一句。
说不怕是假的,说习惯也更是逞能。他无法被杀死,但不代表不会恐惧。
从昨晚开始,他的大脑里一直在像看完恐怖片一样,反复的播放着自己雨夜被追杀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循环恐惧。
他只是强装淡定,用从容去面对世界,微笑着面试,认真的做自己的工作,假装一切没发生过。
但假装是有破绽的。
衣服已经在不经意间被汗湿了数遍。
路上遇到的每个成年男人,都好像会凭空掏出一把枪指着他,然后逼问他妹妹的下落,要把他们重新扭送回十一年前那个惨白的小屋子里。
还有不露面却一口一个保护的White Feather,他希望能相信,却真的能相信他吗?
过去积攒了太多恐惧,未来又荆棘丛生。他忽然间非常的疲惫,疲惫到想一觉睡死过去,不去想任何事。
或者就干脆这么死了算了。
可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个在只有一墙之隔屋子里的女孩子,她能怎么办?
她能保护自己吗?
她能好好的活下去吗?
她能……找到她要的幸福吗?
她还没有抓住她想要的未来,所以我不能死去,我要活下去,为了雨砚。
齐谲用手猛砸自己的脑袋。
忽然胳膊碰到桌上摆着的一个木质相框。
齐谲将相框扶了起来,慢慢安静下来。
相框里裱着一张陈年的照片,里面是一前一后一坐一站的两个小男孩。
前面的孩子坐在石阶上,有点怯懦的抱着一把小木刀,表情羞涩的比着一个剪刀手。
后面的孩子站在他身后,肩扛木剑玩具,摸着前面孩子的头,一副威武的大哥模样,自信的咧着嘴,头上的散发被风吹的飞扬。
照片的下面有一行字:孩子们都会找到自己幸福的未来,守护自己所爱。
“朋友……吗?”
齐谲用手抚摸着这张珍贵的旧相片,躁动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在那些数不清的被恐惧与不安包围的黑夜,他都靠着这张照片与金子般的回忆来抚平心绪。
他甚至想不起那个在画面里坐在他前方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但他却清楚的记得,那个孩子是第一个称呼他这个不死不灭的怪胎叫“好朋友”的人,即使那个孩子已经得知他是个不会受伤的怪物。
这是那个孩子的妈妈在广场里给他们拍下的一张合影,并留下了照片下的文字。
这些年,这短短的一句话一直成为齐谲保护妹妹的动力。
就像当年他在广场的阳光里,为那个弱小的孩子打抱不平后说的,“有我在我就会保护你,一直一直。”
“听听歌吧。”齐谲将照片摆好,拿出手机,插上耳机。
音乐是排解压力的最佳手段之一。
悠扬的乐声中,恐惧的黑暗正像退潮慢慢散去。
“等一下。”齐谲忽然放下了耳机。
他伸出被齐雨砚勾住的那个小拇指,一个刚才被他忽视的小细节突然放大在眼前。
在被齐雨砚勾住小拇指的时候,并没有向以往一样出现被火燎的灼烧感!
怎么回事?
♤♡♢♧(我是分割线,并且凑字数)
火羽Kitty:哥哥是笨蛋!大笨蛋!
寒冰布衣:这样说你哥哥被听见了也是让他很困扰的。这个年纪的男生也有各种各样自己的烦恼和想法,需要一点自我的空间。慢慢体谅他吧。
火羽Kitty:他看着很烦恼,我不想让他一个人承担太多,从小到大,哥哥一直保护着我,但背地里却独自受了很多伤。我不知道我能为他做点什么?我想成为哥哥的助力,而不是负担。
寒冰布衣:不会的,我想没有一个像你哥哥一样的人会认为妹妹是负担。你替我做的设计也是为了帮家里减轻经济负担吧。
火羽Kitty:是的。哥哥一边上学还要一边打工,我也想尽我的全力帮助他,哥哥听到我的创意被您通过的时候真的非常开心。
寒冰布衣:你的努力一定会被你哥哥看见的。预计店铺下周就会开业,如果可以的话,欢迎火羽小姐带着你的哥哥来做客,到时候一定会给你们最好的服务和最低的折扣。
火羽Kitty:谢谢您,但是……我想不行。
寒冰布衣:是因为学校太忙了吗?
火羽Kitty:不……总是有些其它事情要做,抱歉,我们去不了。其实我也很想看看寒冰先生您的新店,也很想看看我的设计在出现在您店里的样子……
我多想和哥哥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心想。
电脑的键盘上,簌簌落下两滴泪珠。
火羽Kitty:抱歉,原谅我不能出席。
寒冰布衣:没事啦,我会将新店开张的照片发给你的,你的创意一定会让店里的产品大卖。
火羽Kitty:真的吗?太好了,一定要多拍几张!
寒冰布衣:一言为定。但是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能来,毕竟这家店能开起来也是火羽小姐对我的鼓励,真的非常期待与你相见。
头像闪烁了几下,旋即熄灭。
齐雨砚拉过自己床上的彼尔德布偶,反复的看着最后一行的文字,将身体渐渐埋进去。
哥哥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去人流量那么大的店铺,自己的状况只会给哥哥带来更多的麻烦。
但是,我真的想去看看。
寒冰布衣先生是个好人,给我提供很多工作的机会,认真的帮我修改每一次有瑕疵的设计,给我讲过很多关于外面世界的新鲜事,会陪我聊天,还邮寄给我一本名叫《人类的群星闪耀时》的书鼓励我不断的向前。在那些冰冷的寒夜里,他是陪着我的唯一火苗。
哥哥,我没有见过他,我们的交流仅限在网络的文字,但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像你一样温柔的人,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这是他第一次邀请我,我知道,就像哥哥你说的那样,我没办法见任何人,也没办法触碰更多的生命,我会给他们带来恐惧,也会给哥哥你带来很多的麻烦,我不想这样。
但是,我相信,寒冰布衣先生一定不会在意。他说这个世界很大,所有的怪物都会容纳的下。
果然,我还是想去。
我想看看那张温暖的脸。
那个在没有你陪着我的寒夜里,在我生命里替你发光发热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