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脱离这个冰冷也温暖的世界独自生存，我们不是怪物，我们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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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牧薇兰冰激凌店里，齐谲坐在像酒吧一样的柜台前，面前是一个高脚杯，里面盛着缤纷的冰激凌，但是今天他的心思显然不完全在冰激凌上。
一只眼随着齐雨砚的移动而移动，就像一台微型跟踪器。
“你妹妹已经拍了快半个钟了，我都有点担心她手机的内存了。”梁渡靠在柜台前，将托盘抱在胸前，半倚着。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店里的其它店员大部分都走了，只有罗复和少数几个店员还留在店里，除了齐谲以外店内也没其他客人，人少的时候总会让齐谲宽心。
齐雨砚对店里的一桌一椅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拿个手机像入了景区一样啪啪啪拍不停。
冰激凌专营店，在齐谲印象里他一次都没带齐雨砚进过，这种人多的地方他是不敢随便带她逛的。
“休息一会儿，来一点冰激凌吧。”梁渡大方的将一杯草莓味冰激凌端到齐雨砚的面前，“很甜的哦。”
“谢谢谢谢。”齐雨砚捂着帽子，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儿 她才反应过来拿手去接。
“你妹妹好像有点怕生。”梁渡送完冰激凌，又靠回到齐谲身边。
“嗯，她平时不怎么见人，可能有点社交恐惧症。”
“那怎么上学啊。”
“辍学在家。”齐谲将冰激凌送入口中，“你们认识多久了？”
梁渡想了想：“至少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听我妹妹说，一直是你在给她介绍工作。”
“她在设计和画画方面很有天赋，那些海报都是她亲自设计的，我只是不想让她才华就这么浪费罢了。”
“她说你们在网上是朋友。”
“嘛，是啊，其实别看我这样，我平时在生活中朋友很少的。”
“我以为帅哥都会有很多朋友围着他转的。”
“怎么会呢？又不是小说情节。”梁渡笑笑。
“这家店是你自己开的，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梁渡勉强笑笑，“家里开公司的，可能比一般人家要富足一点吧。”
“真羡慕，年纪轻轻就能当老板。”齐谲托着腮。
“比起当老板，我更羡慕像你们兄妹这样的感情。”梁渡低下头，“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也会相对应的失去些什么。”
“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什么，怎么样，冰激凌味道如何？”
“很棒，多谢店长的款待，又吃了一顿白食。”齐谲擦擦嘴。
“你应该谢谢你的妹妹。”
忽然齐雨砚大叫一声。
两个男生听到立即像弹匣中的子弹，一跃而起，冲到齐雨砚的面前。
“怎么回事？”齐谲关切地问。
梁渡望着她吃了小半杯的冰激凌，“是味道哪里不对吗？”
齐雨砚摇摇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像星星般投射出珊珊的光，“哥，太好吃了！比你上次带回来的那袋还要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甜食了！”
齐谲抿着嘴，翻着白眼的训道：“白痴……公共场合不要大声喧哗……”
梁渡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妹妹好有意思啊。要是你觉得好吃，今天这里剩下的所有冰激凌你都可以免费品尝！”
“真的吗？”
“当然！”
“适可而止啊，冰激凌吃多了会把肚子吃坏的。”齐谲训诫道，“吃完这杯就不允许再吃了。”
“别这样嘛，当哥哥的，大度一些啊喂，让妹妹吃个冰激凌又不会怎么样的。”
齐谲虎了他一眼，“吃坏肚子你负责吗？她肠胃没那么好的。”
“这样啊，那太遗憾了。”梁渡耸耸肩。
“没事的，哥哥。”
“听话！”齐谲说。
“如果肠胃不好还是少吃点冷的，你哥哥说的也没错，这是我们店的会员卡，送给你，下次想吃的话带卡来就好了。”梁渡递过一张小巧的黑卡。
“谢谢梁渡店长！”齐雨砚双手接过，一双精心修剪过的指甲非常好看。
“喂，别随便拿人东西啊……”
“不要紧，我和齐雨砚现在可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偶尔也要促进促进关系的。”
齐谲警觉的望向他：“什么战略？”
“大概就是特聘齐雨砚作为我们店里长期的海报设计师，如果可以的话还能当我们店里的平面模特。”
“诶？我吗？”齐雨砚一惊，“模特？”
“我反对，这样让她太为难了。”齐谲一口回拒道。
“是啊，模特，我做不了啦，我只会画一些画。”齐雨砚小声地说，脸上不断泛起红晕。
“我开玩笑的。”梁渡嘻嘻一笑。
这时罗复副店长跑到梁渡的耳边，一阵耳语。
齐谲注意到他的脸色正逐渐凝固，仿佛一道道黑线从浓密的发丝中蔓延下来。
罗复说完话就走了。
“抱歉，虽然还想继续招待你们，但是出了点事，今天要关店了。”梁渡直白地说。
“没关系，今天多谢你的款待。”齐谲朝齐雨砚使了个眼色，然后低声凑到她旁边是，“要关店了，抓紧吃好，我们就走。”
“诶？这就关店了吗？”
齐雨砚往梁渡的方向瞥了一眼，梁渡也同样朝她点点头。
“好吧，谢谢你的款待。”她抓起自己的包，“今晚吃到了世界上最棒的冰激凌！”
“啊，有空欢迎再来。”梁渡的语气明显不如之前大方缓慢，有些急促。
“对了，送你这个。”梁渡将一个银色与红色交替的小手链拿出来，“最近店里的一个活动，前500名到店的女生都会得到这个礼物。”
“哇！谢谢！”齐雨砚受宠若惊。
“拿好。”梁渡将手链放到齐雨砚手上的那一刻，手猛然的一缩，手链倏地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齐谲问道。
“可能是静电。”梁渡拾起手链，重新交给齐雨砚。
齐谲立马反应过来，用手接过手链，“我先替她收了。”
梁渡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指起的燎泡，心中疑惑。
他当然能确定那不是静电，因为那种烧灼感不可能是普通的静电造成的，但一时半会儿又解释不清。
他将起泡的手放在衣服上擦了一擦，他现在没心思去胡思乱想。
告别进行的很仓促，但梁渡还是尽可能的平静下来和齐谲与齐雨砚说了再见。
“下次见，梁渡店长！”齐雨砚招招手里的手机，里面存了很多今天拍摄的照片。
最好是没有下次了。齐谲心想。
梁渡微笑着，送走了最后的客人。
转过头，脸色就像被黑漆刷过一样，“罗复，赶紧，关店了。”
罗复从外面刚回来，手机里还有一条刚发来的短信，“可能来不及了，二少爷已经到商城门口了。”
“嘁！”梁渡随口朝地上吐了口痰，表现的十分厌恶。
齐谲从商厦出来的时候，望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班长梁琰和他的小团体成员在谈笑风生，身后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其它人。
这么晚了还往商城里跑吗？齐谲纳闷。
齐雨砚很开心的往自己的手中缠那条梁渡送给她的手链。
齐谲推测这手链大概是铜一类的导热金属做成的，梁渡把它递到齐雨砚的手上时被齐雨砚身上传导来的热量烫伤了，好在他没反应过来。
齐谲想拉着妹妹赶紧离开的原因也在于此。
齐雨砚的火凤凰体质也会随一天的时间变化而变化，有时温度不会太高，有时则会非常滚烫。
“好了，别玩了，看路。”走在路上，齐谲提醒道。
齐雨砚的体质没办法搭乘人多的交通工具，齐谲和她只能步行回家。
“看了看了。”齐雨砚用细长的手指轻抚着那个手链，好像猫咪摸着怀中的毛线球。
“不过是一个手链而已，还是赠品。”齐谲小声嘀咕道。
“可是哥哥你又不会送我。”齐雨砚听见了，嘟哝道。
“如果我们家能开得起店，我能成为大老板，我可以送你一车不同款式的。”齐谲说。
“尽吹牛，有你也不会送。”
“等这个月工资发下来我给你买一个更好的。”
“不用了，我已经有一条手链了，闪闪的。再说了，哥哥是你自己说的吧，钱不能用在没必要的地方。”齐雨砚举起手腕朝齐谲晃一晃。
齐谲明显的感觉到一向腼腆在他面前就像个温顺的小兔子一样的齐雨砚仿佛忽然长大了一样，开始变得更加自主，说起话来也有点扎耳了。
走到南徐市的回环大桥上，人烟渐渐稀少，齐谲忽然开口道：“下不为例了。”
这时齐雨砚也意识到今天偷偷跑出来的不对，低下头，轻轻地说道：“对不起哥哥，我今天没有听你的话……但是梁渡店长盛情邀请我，我一直不想拒绝……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认识了很久……他也是很好的人，你看他今天请我们吃好吃的冰激凌，还送了我好看的手链……”
齐谲迎着微冷的风，听妹妹静静地诉说。
“哥哥，以前你是不是说过。我们是怪物，所以没有容身之地，但我想不是的，世界这么大，即使是怪物，也会有个家。我们的身边不会总有迫害我们的人，一定会有帮助我们的人，只要我们对他们好，他们一定也会非常真诚的对待我们。”
齐谲目光望向一片灯火阑珊的夜城，喃喃道：“或许吧。”
“所以，如果可以，我还想再见梁渡店长！”齐雨砚说出了心中的愿望。
“不行，没有下次了。”齐谲说。
“为什么，哥哥……你心底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对不对？”
“不是人品的问题，在他给你手链的时候，他被烫伤了。”
“啊？”
“悲剧会重演的。”齐谲转过身，看向妹妹，“小时候那么多事，别忘了，那些称你为朋友的小孩子，在得知你的火凤凰体质后那种从真挚突变的厌恶，嫌弃的眼神，以及疏远。”
“哥……我……”
往事又在一一浮现。
“滚开，你个身上冒火的魔女，谁是你朋友啊？”
“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阿姨说碰你会烫伤我们自己的，你离我们远一点。”
“请问……”
“不要！”
“我们不是朋友了，绝交吧，我们不和怪物做朋友。”
泪水一下就像夜色蔓延上来，染上回忆的漆黑。
“认清现实，雨砚，就让他对你的好印象，你对她的好印象留在今天，你们还会是朋友。不要再有下一次相见了，说不好下次就是伤害。”
“但是，哥哥，我……”
齐雨砚上前，轻轻抓住齐谲的衣服，湿热的感觉淌进了齐谲的胸膛。
齐谲拿出餐巾纸擦拭齐雨砚的泪水。
与皮肤接触的那一刻，餐巾纸带着火星，一点点的烧灭在风中。
甚至连无生命的物质都开始受影响了吗？齐谲叹息的摇摇头。
烧了整整一包餐巾纸，才终于拭干齐雨砚的泪水。
齐雨砚望着一地还有火光的纸屑，忽然蹲下来抱起头，大喊道：“我不要！”
齐谲只能像以往一样，忍着被烧伤的痛苦轻轻摸着齐雨砚的头，手上不断翻起燎泡，又被不死鸟体质自动修复。只有这样，才能让妹妹受伤的心灵渐渐恢复。
“是我说了多余的话，原本应该让你好好享受这个快乐的一天的。”
“哥，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找梁渡店长了……”
齐谲的衣襟被抓紧，冷风灌了进来。
“我只想一直和梁渡店长，做朋友……”
“这样就好。”齐谲松开了手，说。
今晚城市的灯火异常清冷，原本是有温度的。
齐谲在楼下便利店多给妹妹买了一袋曲奇饼。
是梁渡的建议，曲奇陪冰激凌口味更佳。
梁渡还送了他们两袋袋装冰激凌。
回到家，齐雨砚先冲了澡，手链被放在了一个精巧的花色纸盒子里，这个纸盒是她亲手叠的，外面画着她喜欢的火鸡和火烈鸟的小漫画，里面放着一些她喜欢和珍藏的小物品，基本全是齐谲送给她的。
今晚，这个漫画方盒里多了一个全新的来自外面世界的他人物品。
一个普普通通的手链。
说不清是好是坏。
齐谲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一个封闭的不想被他人搅扰的微小世界正在逐步瓦解。
无论是他也好，他妹妹齐雨砚也好，都在有意无意的与这个世界重新接触。
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呢？
齐谲靠在椅子上，冥想着，直到睡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