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一个流泪的夜晚都会辗转反侧,有时会带着香甜流入梦中安然入眠。
♤♡♢♧
月桥口,星光斑斓,流水从桥下潺潺而过,流淌着夜的寂寞。
一个成年女子拍拍少女的肩膀,又轻轻搂了搂,像诀别。
“就送你到这,拿上这点钱,如果他们叫你做什么不好的事,一定要打电话报警。”
“我知道了。”
舒珺将口红在舒流杨的嘴上一抹,摘掉了她头上的兔子发卡,看着这个被打扮的失去纯真的少女一点点向月桥那头迈去,迈过了青春的底线。
“他妈的来的好慢啊。”月桥那头,一个中年胡子拉碴的男人满嘴的酒气,揪起她的头发。
“爸,放开我,疼。”舒流杨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
“走,跟老子去酒吧。”
“我不去。”舒流杨抱着头,“爸,这些钱给你,我不想去陪酒,我想回家。”
舒流杨挣扎着,奋力从这个男人手里挣脱开。
舒岳从舒流杨手里抢过票子,“就这么点?那圣母**也是不会做人,这点钱够干个屁。”
“爸!我不想去酒吧,求你了!”舒流杨撕心裂肺的哭着。
“喝两杯酒,陪个笑脸,大把钞子就来了,你个臭丫头说什么蠢话,走!”舒岳一拽舒流杨的头发,像牵着一头母驴任性地拉扯着。
“爸!我不缺钱,求求你了,我要回家!”
“你不缺钱?老子还缺钱呢?臭娘养的,讲你妈的鬼话呢?别逼老子动粗。”舒岳一把将舒流杨摁在桥头,扼住她的脖子。
“好……难受,爸,你松开,……我求你,我去。”
舒岳这才松开,“叽叽歪歪啥的,这年头还有几个女的还像你一样搞得干干净净的,还不如趁年轻出去接接活挣点钱快活几年。反正早晚也不是给哪个男的推了?蠢东西。”
“爸,不要这样。”舒流杨大口的咳嗽,面容扭曲。
“怎么,我讲的有错?我认识的老板那馆子,有个你们学校还讲是个校花啥的,人会做事,活也好,一个月挣得一辆车,你看人家这脑子,你怕是读书读傻了。”
“我不想这样的生活……”舒流杨蹲在地上,泪流不止。
“起来!哭个什么劲哭,老子教你挣钱你可还得谢谢老子,今晚去酒吧转两圈,老子给你接个大单,光是陪酒来钱也太少了。”
“爸,我不要!我不要做那种事!”
舒流杨一听惊恐地往后缩,企图拔腿就跑。
“跑?你跑哪去呢?”
衣领被舒岳一把拽住,紧跟着一个耳光扇下来,毫不留情的,舒流杨被扇倒在松软的草地上,差点失去知觉。
“女儿”这个词被扇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工具”。
这一声真够响亮的,把一声当父亲的尊严打的粉身碎骨。
但舒岳不在乎,他的眼里没有女儿,只有钱。
无论舒流杨喊了多少声“爸”,他都权当是一个人称代词。
和“你”一样。
但“爸”和“你”是不一样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这样称呼对面一个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这么喊。
舒流杨感觉今天会死,要么会抗拒打死,要么会在那个香艳酒色的地方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几乎没了知觉,只有彻骨的痛从脸部蔓延到全身。
“爸……”
舒岳没有听见。
好像生意已经做起来了。
因为身边似乎又多了其它的声音。
“听说这女孩能陪酒?我们哥俩喝的不够尽兴,来个人一起玩玩?出吗?”
“出啊出啊,你们开多少?”
一句“出啊”,简直反胃。
躺在地上的是活生生的商品吗?
“300陪个酒,不过分吧。”
“嘁,才300,你们两个小子到底拿不拿的出钱啊。”
“喝个酒而已,300已经不少了。”另一个人说,“这女孩都这样了,看着也就那样,谈不拢就算了,一口价,350能陪不?不能就拉倒了。”
“这……得吧得吧,不过我有话在先,也就喝个酒,你们可别想搞其它事,不然可得另加钱。”
“放心大哥,玩那种的,还不至于。”
票子一出,手一划,成交。
“喂,别装死,接活了。”舒流杨肩头又被狠狠踢了一脚。
“这女孩交给我们就行了。”其中一个男的说道。
“随你们便,只要钱够想干什么都行。”
想干什么都可以?钱够就行?
舒流杨听完就昏了过去,眼眶只有伤心的泪滴,我只是个工具是吗?如果赚不来钱我就只能被欺凌地扇耳光到昏是吗?我不是你女儿吗?
然后一左一右的,被人架了起来,身上却没有烟酒的臭气,反而有种熟悉的香味,她说不上来,全身已经没了力气,也没思考的余地,他们真想动手动脚的,她也只能屈服。
雨好像又下了起来,这几天的南徐市总是阴雨连绵,和心情一样。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舒流杨感到自己置身在一个昏黄的熟悉的空间,那是她见过的,很多次的,充斥男性亢奋味道的酒吧。
但是身旁没有以往嘿嘿哈哈的戏谑声,也没有吵闹,甚至连酒味也是从很远的隔壁飘来的。
他们在整个酒吧最边缘的最低档最小的卡座里,几乎不用什么太多消费,相对应的,没有气氛,没有灯光,甚至也没有服务。
只是安静就足够了。
“先生对不起,刚才有点昏过头了。”舒流杨苏醒后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不然的话一定会被客人告到舒岳那里去,甚至被投诉,那之后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她连忙起身,端起桌上的壶往黑暗里的酒杯中倒,不能怠慢。
稀溜溜的只是落下茶水,没有酒。
灯光很暗,她看不清对面坐的是谁,几个人。
黑暗中一只手摁住了她的手腕,很快便放下。
“不用了,我自己倒就行了。”
似曾相识的声音。
“你……你是?”
那张黑暗中的脸浮现出来,有点书生气,面庞干净白皙,刘海盖过半个额头,她见过。
“我叫尹影,也不是初次见面了,之前在奶茶店见过。”尹影笑道,“你叫舒流杨吧。”
“嗯……”她点点头。
“请问……要倒酒吗?”她没想到接下这个服务的竟然是齐谲的朋友。
“我不是来喝酒的。”尹影摇摇头,站起来,朝门口的某处招招手,“算了,有问题问他吧,他叫我来的。”
随后一个熟悉的沉稳身躯和尹影交换了位置。
“我去门口看看那个男的跟来没,你们认识的先聊着。”尹影拍拍他的肩膀。
“齐……齐谲?”舒流杨几乎失声,难以置信在这个地方居然会见到他,“你不是下班回家了吗?”
“回家实在是太无聊了,不如找个酒吧点一个小姐来陪我喝两杯。”齐谲将一杯清茶递给舒流杨,“不可以吗?”
“你是在开玩笑吗?”舒流杨拿着杯子,不知是喝是不喝。
“是啊。不好笑吗?”齐谲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喂……”舒流杨被呛的说不出话。
“喝吧,里面没下药。”齐谲自己喝了两杯,吐槽道:“这酒吧里的茶比我们自己做的茶差了五个档次都不止,价格却高一倍,坐在这种地方竟然会错认为这年头钱真好赚。”
“喔……”舒流杨小口抿了两杯。
突然想起昏倒失去知觉之前发生的事。
“难道……你们就是来找我爸的客人?”
“是啊,350块买了你一晚,够贵的,没想到你这么值钱。”
“喂,你这是损我吗?”
“没有,只是客观陈述事实。如果你爸把价格再抬高一点,我们就买不起了,我们两个能凑起来的家当也只有这么多了。”齐谲将一个空瘪的钱包打开给舒流杨看。
“嗯……你都知道了吗?”
“那天送你回家的晚上,我就看到了全部。在月桥口,你不想被你爸拉去陪酒于是遭了一顿毒打,我很抱歉那天我只是站在看着。”
舒流杨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
“错的人不是你,是你那该死的老爹,竟然把亲生女儿拿来当陪酒的工具赚钱,简直畜生。”
齐谲低低的骂了一句。
“舒岳他不是人……不配当一个父亲……今晚他甚至想把我卖去……”舒流杨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难过的事就不用再说下去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不是买你来陪酒的,我们买你的自由。”齐谲轻声说道,同时叫来服务生给舒流杨加了一杯热茶。
“谢谢你……救了我……”舒流杨哽咽道。
“没什么好谢的,算是补上那天晚上的一个亏欠吧。”齐谲轻轻闭上眼,递出一张纸,“把口红擦了吧,你不适合。”
“喔……”舒流杨两颊绯红,然后一点点将烈焰红唇擦回成淡淡的粉红色,绾起的发丝也放了下来。
果然舒流杨的素颜才是最可爱的。齐谲暗想。
“你又看什么?”舒流杨注视到齐谲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不好意思地问。
齐谲把目光偏移走,“没……”
“笨蛋……”
脸色涨红。
同时也很疼。
之前那一巴掌的余痛还在脸上。
“喝好了就走吧,很晚了,今晚感谢舒流杨小姐能赏脸陪我喝茶。”
“不要叫小姐,在这里听着好怪的。”
“舒流杨同学?”
“干嘛啊,点名回答问题啊,叫名字就行了。”
“舒流杨,走吧。”
三人出了酒吧门口,舒流杨将自己的头发整理好,回归成学生的样子。
“舒岳今晚肯定在家,你就别回去了。”齐谲说,“我帮你联系你姐姐,去她家住一晚吧。”
他打开手机。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呃。”齐谲微微皱眉。
“都快过12点了,我姐姐应该早就睡了……”舒流杨说。
“那试着联系一下你的朋友和同学?”
信息一出,宛如石沉大海。
“这个点大概大家都睡着了。”舒流杨尴尬地说。
“你们身上还有剩余的钱吗?够住宾馆吗?”
尹影苦笑道:“连回家的钱都没了。”
“我也没带很多钱……钱全给我爸拿走了。”
“头疼啊。”齐谲看了看尹影,“那怎么办?”
尹影摊摊手,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还能怎么办?”
齐谲用求助的目光看他,尹影立即说:“我家太挤了,而且客厅全被堆了杂货没来得及收拾……两个男生倒是可以挤我屋子,但是女生的话……”
齐谲叹了口气,转而无奈地看向舒流杨,“如果不介意的话来我家过一夜吧,我可以睡沙发。”
“这……”舒流杨紧张道。
“总不能蹲桥洞,会生病的,而且你脸上有伤,需要处理,回去我用冰块给你敷一下吧。”齐谲说道。
舒流杨还是很为难,不过想到齐谲是一番好意,只能说“那好吧……麻烦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哦,我先走啦,明天学校见!”尹影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然后骑上单车,很快消失。
只剩下一道雨中的月桥,弯曲如嘴角的弧度。
月桥不哭。
齐谲和舒流杨走到月桥的中央,舒流杨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救我,我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的吧。”
齐谲停止了脚步,抚摸着月桥湿滑的栏杆,目光看向远方的芦苇丛。
“也许是出于同情,那天在你的身上我能看到曾经的自己,也许是我在试着找回以前的自己,世界上难过的人应该越来越少,况且,我能做到的。”
舒流杨噗嗤一笑,“你还真有点奇怪,把自己说的像个英雄一样。”
“没兴趣当那种人物,我只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如果今晚舒岳把价格再开高一点,我们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我不会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奇迹不会发生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
“会的呦。”
忽然衣角被舒流杨轻轻的拉住,然后耳边有人轻轻的说。
“每个人都可能会成为别人的英雄,引发奇迹的。我奶奶以前说过的,终将有一天,我们会遇见自己的英雄,也会成为别人的英雄。”
“或许吧。”
晚风从两人之间吹拂而过,传递着月光般的温柔,今晚的夜色美不胜收。
齐谲轻声推开家门,一片漆黑,另外一个房间没了声息,齐雨砚已经睡着了。
“这是你和你妹妹的家吗?”
“是,有点小。”
“不,很温馨呢。”舒流杨看着窗上贴着的窗花。
齐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过年的时候一起剪的。”
“真羡慕。”
“坐着别动,我去拿一下冰块和药。”
舒流杨坐在齐谲的床上,齐谲往她的脚踝和脸上抹药和敷冰。
“伤的不严重,一晚上就能好。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齐谲帮舒流杨涂完药,收起药箱就要离开。
“等等。”
“感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其它的问题,等明天再问吧,太晚了,也很困了。”齐谲打起了哈欠。
“我有个请求。”
“说吧。”
“今晚的事,除了姐姐可以谁都不要说吗?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在课外做那种事。”
“当然,我一定会保密的。”
“你付的钱我会以后还给你的。”
“不用了,如果要报答的话,那就……”
齐谲准备拉上门。
“那就什么?”舒流杨忽然紧张起来。
“那就请你以后上班时间不要迟到,我不擅长收银工作,也不习惯陪客人笑脸。如果你不来我大概率要被拉去做那种活。”
舒流杨粲然一笑:“一定一定,你就安心做你的奶茶师傅吧,晚安,齐谲师傅。”
“别把我叫那么老啊。我只是个做奶茶的。“齐谲微微一笑,将门关上了。
隔着门,慢慢地听到了呜呜的啜泣声。
却没有难过的感觉。
这样上周就没有任何遗憾的结束了。齐谲心想。
虽然只是睡在沙发上,但难得的刚一挨上枕头就没有忧虑的睡着了。
在梦里,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神气自傲的他,说着满满自信的话,“世界上难过的人应该越来越少,况且,我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