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表面像一尊不动明王,背地里却是菩萨心肠。
♤♡♢♧
“那我和你爸就出门了。”仓雪挎上包,将紫色束腰衣系好,和尹影道别。
“哦,老爸老妈拜拜……”
“前辈一路顺风~”关司晨揉着惺忪的睡眼发着猫音打着哈欠。
“老师……你不走吗?”尹影一边收拾一片狼藉的餐桌一边问。
“我……再睡会儿。”
“老三条告诫,出门记得锁门,在家不要光玩,记得照顾好留宿的年轻单身女老师。”尹泽关门时说。
“第三条是什么鬼!”
啪——门关上了。
尹影抓着头,苦恼地喊道,“真受不了。”
老爸老妈有时就像个老小孩一样,说起话来也很无厘头,小时候没少被他们的玩笑呛到,根本看不出他们曾经也是铁血的冷面职场达人。
他将垃圾放入垃圾袋里系好,看着摇摇晃晃的关司晨又倒了下去,抓狂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着了啊!”
关司晨光着脚歪倒在沙发上,长长的头发像瀑布般散落下来。
“喂,老师,醒醒,去我妈床上睡啊,在这里睡会感冒的。”
喊也不醒,真睡着了,还有极轻微的鼾声。
“这女人不上班的时候是有多懒啊。”尹影心想这样睡下去一定会感冒的,只好把她的身体在沙发上摆正,从自己房间里又抱出一床被子,盖在关司晨的身上。
“嘿咻,这样就没问题了。”
桌上还摆着一本未整理完的教案,里面有做了一半的笔记。
“老师也不容易啊。”
他翻开来,上面工整的写着笔记,笔记旁写着“加油”,“今天也要为了学生努力”,“这么说讲课效果会更好吧”这样的小提示。还有随手涂鸦,有流氓兔和汤姆猫,很难想象在课堂上严厉正经的关司晨教案却做的那么幼稚,像个小孩子的画画本。
那天的车库里,还有学校花圃前冷酷的对话又回响在尹影的耳边。
那个冷酷如寒冰说着无情话语的关老师,那个在学校里雷厉风行一手遮天的关老师,真的是面前这个睡的像一只纯洁的猫咪一样的关老师吗?
一向谨慎的老妈,White Feather先生似乎都不太在意她的身份,可明明却是他们的敌对面,不能是疏忽吧?请君入瓮?战略?
以及……
他不能忘记高中开学那一天的邂逅。
因为自行车链条崩掉即将错过最重要的开学典礼学生代表发言,在矮脚的防护林边,他抱着头拿着写了整整三个晚上的演讲稿,孤立绝望的守着坏掉的自行车,他第一次去高中,路况不熟悉,对周围有没有修车铺并不清楚。红绿灯亮灭了三次,他都没有迈过马路,心如死灰,无论如何,就算跑成博尔特,推着车也赶不上了吧。
身上没有带多余的钱,打车更是不可能了。
当事情完完全全的失去掌控,他就很容易就泄气。
他呆呆地望着天空,天上云卷云舒。上帝要留给战争中的人们祈祷,没有空闲理会和平都市里不幸之人的诉求。
“那边穿校服的小子,如果因为车坏了就不去参加人生唯一一次的高中开学典礼,你会后悔终生的。下一次绿灯亮起的时候我在对面等你。”一辆本田CB190突然停他身边,司机摘下头盔,是一个长发飘逸如风的女人。
她的话语就像命令,尹影听完后只是木讷地点点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像个机械木偶推着车,迟缓地过了马路。
“坐上来,我带你去学校,时间很紧,但是赶得上。”她丢了一个头盔过去,拍拍摩托的真皮座椅。飒爽利落地就像夜晚的摩托族,一句“哥带你走”就开启一段双人飙车之旅。
“那我的车……”
“你手里拿的是演讲稿吧。”她眼尖道,说着铿锵的话,“新人,上高中了记住老师教你的第一句话,分清主次,最重要的就要义无反顾地放手去追,不重要的就丢下不管,死守一个没用的阻碍只会让自己步履蹒跚。任何时候,想要前进的脚步都不要停下来。”
他捏着那写的密密麻麻的演讲稿,看着女人的烁目,那个灼热亲切的目光,不容置疑的正确,让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莫大的信任感。
这可能是这辈子见过最帅的女人了,如果她一句想让你陪她浪迹天涯也许脑袋一发热就跟着走的那种。
帅到只要那么一两句话就能把他迷茫的少年心带过马路口绑上发动机一路飞驰。
他心底一横,把车扔到了一边,上了摩托,抱紧这个陌路伸出援手的陌生女人,一路破风而行,冲入了新的校园。
……
“以上,就是我代表全体新生所做的演讲。另外,在演讲结束之时,我想用一位本校老师勉励我的话来作为结语:愿我们所有新生,在未来,任何时候,想要前进的脚步都不要停下来!谢谢大家。致辞人,高一19班,尹影。”
掌声雷动。
他在下台前望向教师席,扫过一排正襟危坐的教师,记住了那个在困境里向他伸出援手勉励他的帅酷女人的名字:关司晨。她在教师席冲他蔑然微笑,鼓着掌。
那一天,他明白了,上帝是不会管和平时代不幸者的诉求,但是在人间骑着本田摩托的疾行天使会管。
他的生命里曾有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裙的天使陨落在火焰里,让世界黯淡过,也会有一位骑摩托的疾行天使在绿灯的路口等他,将灯塔点亮。
他的内心最深处始终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她是他们的敌人。这份矛盾的心意,他一直很困扰。
尹影索性关上了那次初遇的记忆,坐在沙发边,手里拿着这本教案,看着眼前吐息均匀的老师。
如果都抛开立场身份和她平时的做事风格,就眼前的画面来看确是一个很难不让人心动的美人儿。
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只有二十四五,很年轻,尽管平时很男子气概,不过安静下来,比如现在,满满的三无少女气质,就像一块水帘洞天里的奇石,从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呆呆傻傻的天真感。
尹影忍不住凑近去看,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去看一位女性。
标致的五官,薄薄的淡红色嘴唇一张一合,白色的牙齿隐隐约约,黑色帘瀑般的长发肆意散乱在身上。
真的很让人心动,或许现在已经小鹿乱撞了是不是?尹影相信如果关司晨突然乍醒一定会看到一个满脸通红的自己。
他就像欣赏一件旷世的艺术品一样端详着,眼睛不忍移动。
尹影感觉心脏在急速地跳跃,甚至想越凑越近,听一听那均匀的鼻息……很久违地,没有这种感觉了,是心动吗?不会吧。
好在理性在他脸就要越过雷池的时候及时把他拉了回来。
“哎!我到底在干什么啊!”他猛然醒悟过来,轻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把自己扇的清醒。
这可是你的老师,还是你的敌人,水石会的人啊。尹影啊尹影,淡定,别被这妖艳的外表迷惑了双眼。他内心给自己疯狂暗示,把面前的女人想象成美杜莎,白骨精。
再待下去指不定又会胡思乱想什么,他关上教案,站起身,今天明明还有很多事要做。
还是理性占了上风。
他走回房间。
先给梁渡发了一条信息。
得到的回复是齐雨砚还没苏醒,不过心律体温基本已经趋于正常,还在输液中。
齐谲那一边还没有任何回复。
舒珺舒流杨恢复的差不多了,都回归到正常的学习工作里,暂且不用去管。
对于昨晚的火灾事件确实在White Feather的运作下警方就按照一般意外事故处理了,事故现场也有破损的线头能支持这项伪证。由于没有太多新闻价值报纸媒体也不舍得腾出版面介绍事故详细情况,能被水石会抓住的概率也不大,他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就是齐谲兄妹的情况了。
一个还在病床上躺着,一个精神状态也很不稳定。
尹影摊开作业本,早上需要先把一堆功课做完。
说来讽刺,功课的罪魁祸首竟然就在隔壁呼呼大睡。尹影几次写着题目写到一半想去隔壁把被子掀了,让她立马感冒着凉生病发烧,不过还是忍住了。
“这周语文居然布置这么多作业!”尹影边写边抱怨边抓头,手都快要写断了,古诗词抄了一遍又一遍,他都恨不得立即把杜甫从坟里头拉出来问问你茅屋为秋风所破你有那工夫上去修屋顶好不好,写这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还“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堂堂一介寒士尹影现在就没欢颜。
“喂,臭小子,你有什么不满吗?是看不起杜工部啊,还是看不起关老师啊?”
门口突然传来阴冷的声音。
“老老老……老师?”
锐利的眼神,嚣张的叉腰姿势,这的确是满血复活的平常里的关司晨,她手里抱着一床被子。
“你的被子?”
“是啊,睡回笼觉的时候不盖被子会感冒的,老师你都已经睡成卡比兽了,我只能帮你盖了。”
“哦……谢谢。”关司晨好不容易锐利起来眼神一下又软弱起来。
“老师你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怎么回事?半醒不醒的,嘴里跑火车。”
“早上?忘了。”关司晨抓了抓头发,露出使劲回忆却完全没有印象的表情。
“哎……居然忘了,算了,也别想起来了。”尹影走向厨房,给她泡了一杯清茶。
“不死鸟那小子怎么样?还有火凤凰呢?”
“没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休息。齐雨砚的话梁渡说身体状况趋于平稳了,但还是没有醒过来,我下午的时候再去看看情况。”
“你现在就像个奶妈一样。”
“那至少也是奶爸吧,没办法的嘛,拿人钱帮人办事,我们做委托事务的也要讲究职业道德的。”尹影耸肩道。
“那我下午能委托你去学校帮我把这个节目安排表交给我们班文艺委员不?他们应该在排练节目,下周就是运动会了。”
“自己去啊,我们委托是收费的。”
“人懒嘛,难得的星期天,就想舒舒服服的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况且昨天折腾成那样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坐公交的钱我付了行不行?”
“不行不行,下午我是要去医院的。”
“帮个忙帮个忙嘛,小兄弟,我实在不想因为送个节目安排表再跑单位一趟!”
“自己去!或者交钱填委托书!”
“好过分哦,早上看了人家露肩装,又看了我睡相,得了便宜就卸磨杀驴,现在撒手不管我了,好残忍。呜呜呜,坏男人,臭小鬼。”
“老师!”尹影脸红着跳起来,“你不是说你忘了的嘛!”
“啊嘞,我想起一部分了吧,记忆在慢慢苏醒。”
“我认输了……我去我去,请饶了我吧。”三十岁的大龄女青年卖萌撒娇,尹影无法抵挡这种视觉与听觉的冲击,一招之内便招架不住,缴械投降。
“那要不,顺便把那支录音笔也给我吧。”关司晨嬉笑道。
“不许得寸进尺!”
“嘛,那作为下午跑腿的报偿,中午我来做午饭吧。”关司晨笑靥如花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