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在表盘倒逆的转动，樱花会不会开出不老的笑容。
♤♡♢♧
凛冬已过，南徐市依然天寒地冻，空气凝固的好像能滞慢时空。城市里刚飘过最后一场雪，楼宇的飞檐倒悬冰柱，地上覆着一层白。
齐谲高二的冬天，南徐市出奇的冷。
这种天气下积雪压折了树枝，压塌了花蕾，能活下去的植物不多，等开春冰雪消融，可能大地仍是一片凄凉。
过分的严冬让生命显得脆弱无力，什么东西被积雪压断都好像理所当然，树枝也好，人心也好。
老人裹着棉袄在门口开着玩笑告诫小孩：不穿好衣服骨头都给你冻碎！
这话有时也不假。
齐谲一路对着冻得通红的手呵着气，但吐出来的永远是一层小冰晶。
他拥有不会死亡不会受伤的不死鸟体质，没有冻死的可能，但这个天若是穿着短袖在路上游荡一定会被冻成冰棍，然后埋进冻土里，等千百年后的人类像从冰箱拿出速冻肉食一样把他解冻。
理论上这么做他是可以看看一百年后的世界的，但他想想，一百年后的世界也没什么意思，连妹妹都没有，还不如现在。
所以他还是做足了保暖措施，穿着厚厚的棉袄。
“我回来了。”他回到自己的小家——一间很破旧的廉租房里，打开门。
“哥哥？”
里面探出一张精致可爱的脸，两颊红润，双瞳剪水，披着散发，她的发梢是火红色，在冷天看了犹让人温暖。
那是齐谲的妹妹，齐雨砚。
“你不是刚出门一会儿了吗？”
“走到半路想起来忘了拿放在家里的调酒棒。唉，这么冷的天，连智商一起被冻住了。”齐谲说。
他现在在一家酒吧打零工赚钱养活自己和妹妹，他们的父母在羽焰山核事故里被辐射感染而死，兄妹俩体质变异侥幸存活下来，一直相依为命。
他正准备出门，又对着屋里喊道，“雨砚，冰箱里还有菜吗？”
噔噔噔，齐雨砚跑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只有两个土豆和一颗娃娃菜了。”
“那不够吃的，你今天趁人少的时候去超市买点菜吧。”
“好耶！我最喜欢出门了，现在就去吧！”齐雨砚开心道，穿着一件打底半圆领花格毛衣就跑出门了。
“你是真的不怕冷啊……”
齐谲对瘦弱的齐雨砚这么抗冻并不吃惊，她拥有火凤凰体质。
一种皮肤接触生物体就会灼烧的体质，这种体质下不会害怕火焰，也有相当的抗冻能力。齐雨砚在家就穿着毛衣，如果懒得穿了，可能就着一件夏天穿的短袖睡衣在家里乱走。
不过齐谲还是让她按照冬天正常的穿衣习惯穿好衣服，不然出门会很让人怀疑的。
他从房里取了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给她套上，还让她把散发扎成了双马尾辫。这样看上去像是能出门的样子了。
“门口都是雪哎。”齐雨砚穿着皮质长靴，踏着雪行进，“会不会太滑了。”
“也有道理，等有空我来扫一下雪吧，今天你出门要小心点。”
这栋廉租楼里已经没有几家住户了，这一层也只有他们一家，雪没过门槛也没人清理。
“哥哥再见～”她在超市门口和齐谲告别。
“嗯，买完东西就回家，路上别贪玩。”走的时候齐谲叮嘱一句。
“好！”齐雨砚听话地敬了个礼。
他们住在南徐市的凤尾街上，廉租房对面是一家名叫“乐透生活”的小超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常用的百货这里都有，还有特别的果蔬区。齐雨砚喜欢来这里买菜，菜都是前一晚进的，很新鲜。
“Hi，雨砚妹妹。”这时超市的导购员彬彬有礼地走了过来，微笑道。
“雪樱姐好！今天还上班啊。”齐雨砚也笑礼相迎。
那是她屈指可数的熟人之一，在这间超市打工的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姐姐，雪樱。
她扎着很漂亮的法式麻花辫，圆圆的脸，深陷的酒窝，笑起来很甜，她比他们就大三四岁，高中毕业就出去工作了。
“上班啊，不然怎么给你送优惠券啊。”她笑。
齐雨砚腼腆的嘿嘿了两声，超市的导购会不时发一些优惠券给顾客，雪樱知道齐雨砚家家境不好，自己有优惠券的时候都会给她保留两张。
“拿去拿去，不客气。”她从兜里变戏法般甩出两张红色的票子。
“谢谢雪樱姐！”齐雨砚现在超级开心。
“今天要买什么？”
“买点蔬菜生鲜。”
“那刚才卡车才运来一批新鲜菜，趁大爷大妈没下手你赶快的。”雪樱催促道。
“喔喔喔！”齐雨砚赶紧跑到果蔬区精细挑起来。
“雨砚好会挑菜啊，以后一定是个贤惠的好妻子。”雪樱开玩笑道。
“不要这么说啦！”齐雨砚脸立即羞红起来，“我我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会有的会有的，雨砚妹妹这么漂亮这么贤惠，肯定大把男孩子追。”
“没有的事啦……雪樱姐你好讨厌。”齐雨砚急起来就喜欢跺脚，鼓起腮帮子。
“哎哎，开玩笑嘛，较真什么，来，赏你一个上好的大长茄子。”
齐雨砚看了看这颗茄子，表面光滑，带着光泽感，还很饱满，的确是很上好的食材，就把它收入篮中，“谢谢雪樱姐啦。”
“客气客气。”
“呦，雪樱值班呐，来帮阿姨瞧瞧，这土豆哪个好点哇，阿姨眼神不好了。”这时旁边一个年老的大妈看到雪樱，喊道。
“哦来了，王姨！”
“雪樱小姑娘，你知道那个吸水拖把放哪吗？”
“赵叔哇，我领您去。”
“小樱，这里有小孩子用的那什么子弹笔吗？儿子说他们小学班上好几个小孩都在这买，嚷嚷着非要。”
“哈哈哈，小朋友好可爱啊，姐姐带你去文具区看看。”
不一会儿，雪樱就跟七八个叔叔阿姨打过了照面。
作为超市的金牌导购，雪樱不仅能够快速找到超市里每个物品所在地，还有招牌式的笑容，像春日绽开的樱花一样和蔼亲近，她很会聊天，两三句话就能和顾客走的很近，消弭陌生感，这里的顾客都喜欢雪樱。超市老板也很欣赏她，有她在超市的销量会直线上升。
“小樱就是不错啊，你最近在用什么护肤品啊？”齐雨砚一边哼着歌推着手推车，一边偷听着雪樱姐的谈话。
“啊呀，李姐，我一个穷人用什么护肤品啊，就偶尔贴两片超市发的锁水保湿面膜啦。”
“又谦虚，你看你这皮肤保养的，水嫩嫩的，今年多大了，22了吧。”
“对啊。”
“这皮肤就像个18岁的大姑娘哩。”
“哈哈哈，李姐过奖了。”
齐雨砚转过脑袋，看着雪樱。
在她印象里，第一次和雪樱姐见面的时候她的皮肤还皴的很，有种老气横秋的感觉，现在愈发细嫩，仿佛越活越年轻。
她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呔呔呔，疼。”
齐雨砚有时傻乎乎的，自己捏自己的脸都能捏疼。
“雪樱是染发了吧。我记得前段时间还有白头发的。”
“是啊，现在满头乌发了，女生越大也就越注意保养了，毕竟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嘛。”
“她男朋友，可长得一表人才，端端正正的小伙子，又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的，福分啊。”
齐雨砚又听到其它超市导购这样充满羡慕的议论。
她曾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见过那个男生，叫连城，戴着蓝框的眼镜，和自己的哥哥有几分相似。
第一次见面还差点闹了个笑话，齐雨砚楞楞地跑过去问：“哥，你什么时候买了个眼镜？”
齐雨砚也听过他们的爱情故事，朴实感人，两人是高中同学，连城家穷，但一心上进，最终考进南徐市的名牌大学，雪樱落榜后就陪着他在这所城市就读，一边打工养自己也一边挣钱为男友交学费，连城对雪樱也很好，经常下了学骑着一辆破旧的单车来接雪樱。
那是雪樱最开心的时光，看着门口走过很多辆高档的超跑，实际上内心只渴盼一辆来载她的旧单车。
因为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旧单车，在车水马龙的都市里穿行，承载着两个人静好的岁月，如一杯香醇的奶茶甘甜。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我们会相爱到老吧。
在雪樱没下班的时候，他就在超市门口和一些关心他们的叔叔阿姨闲聊，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对雪樱的爱意。
等到雪樱下班再骑着车载她一起回家。
很甜蜜很简单的日常。
那辆旧单车在这间超市门口走过了四个春秋，叮叮当当的车铃，像悠远的马蹄，一路远方。
齐雨砚由衷地为雪樱姐高兴，她是那种看着别人幸福自己也会默默心暖的女孩，因为世界施舍给她的爱真的不多。
最近连城没来接雪樱，这样的日子以前也时常发生过，连城要在学校做实验或者帮导师研究课题，那一天雪樱就要自己一个人走回出租房。
快毕业了，连城要在学校赶毕业设计泡图书馆和实验室，雪樱解释道。
齐雨砚鼓起嘴替雪樱抱怨，连城哥真是的，毕业设计有那么重要吗？
雪樱笑，大学里的任务咱也不懂，但是很重要，大学只做一次，做不好就毕不了业呢。
齐雨砚好奇，那个要一直做很多天吗？
雪樱看看天，说，很多天吧。
齐雨砚啊了一声，说，那不是很多天连城哥都不能接雪樱姐回家了？
雪樱摇摇头，没关系，我一个人走回去也行。
她跨起包，一个人步履蹒跚的走在雪地里。
齐雨砚想着今天买的东西不多，自己的画稿也提前完成了，就赶上去问雪樱能不能陪她一起回家。
雪樱说好啊。
两个女孩一起慢慢悠悠地走在雪地里。
路旁尽是光秃秃的树干，有些发了新芽。
“是樱花哦。”雪樱指着那些树干说，等雪化了，春风到了，那里就会吹开樱花，“我最喜欢樱花了。”
“妹妹，考你个问题。”
“嗯？”
“你知道樱花的花期大约是多久吗？”
“我知道，一百天！”齐雨砚把手举高高。
“不对！”
“五十天！”
“错误！”
“我不知道了……”齐雨砚噘着嘴。
“是七天，从盛放到凋谢。”
“啊，只有这么短吗？”齐雨砚失望道。
“是呀。”雪樱站在雪地里，抬头看着樱花枝头。
“世间万物都会有自己的有效时限，樱花的有效时限就是七天。”
“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有效时限的呢？”齐雨砚眨着眼问。
“也许有吧，我不知道呢。”
“啊，我知道了！”齐雨砚忽然开心地叫起来。
“是什么呀，告诉姐姐好不好。”
“是爱啦！都说爱是天荒地老的，这是没有有效时限的。”她咧着白牙笑。
雪樱也跟着笑。
走到十字路口，雪樱点头说，“就送到这里吧，你哥哥应该也不放心你到处跑的。”
齐雨砚捏着装菜的塑料袋和雪樱挥手告别。
她听到寒风送来雪樱的声音。
“爱也是有有效时限的，有的很短，有的很长，像百花一样，会盛开会凋亡。你慢慢就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