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可以告诉我你整节课下来一直心不在焉的理由吗？”
“诶？你说什么。”
在某家补习班里，当我期盼着的下课时间终于到来时，坐在我身旁的老师如此发问道。
与其说是补习班，这个机构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在提供家教似的服务，但是与一对一的服务相对的，在这里补习的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从这也能看出我的母上大人为了能够让我成绩不落后于人而下的血本，当然因为我本身成绩不差的缘故，我只在这里上数学一门课。
然后现在，身旁这位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教数学，倒像是教美术一样的老师正有些好奇似的侧着头托腮看着我。
一头染成棕褐色的大波浪卷发让她看起来十分时尚，同时带着的大大圆框眼睛算是为她提供了些许教师的知性，当然要我说的话，这副紧跟潮流的打扮怎么也不适合去教高中那些血气方刚的男生们。
“你该不会想跟我说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不，我觉得我没有在走神啊。”
这位名叫潘舒妍的老师从我初中开始就负责起了对我的课外教学工作，因此虽然有些无奈，但我和这位亦师亦友并且年长不了我几岁的大姐姐老师交情也算不浅了。
“并不是一定要走神才算是心不在焉哦。”
“那要怎样才算？”
见我自顾自的收拾起东西，潘舒妍急忙打断了我。
“哎呀别着急走啊，一周才有一次补课的机会，我还想多和可爱的学生再聊一聊呢。”
“国庆节期间好像不只一次课吧。”
“哎呀那不是重点啦。”
见我将手头的动作停下来，老师也舒了一口气。
主要是我想就算我说“我不想聊”，也会被她强行拖回来的吧。
顺带一提我用来拒绝李鹏辉的理由并不是借口或托辞，国庆期间我确实有不止一次的课要上。
但也不代表我整整七天都安排得满满的。
说话只挑事实说，并且绝对不把话说满，这也算是我给自己定下的一条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奇怪的规则。
“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啊？没有吧。”
“刚升入高中还不习惯学习强度？”
“我觉得还好吧。”
“进入新学校还不适应新的氛围？”
“我不是那种特别在意所谓氛围的人。”
“但是气氛可是很重要的呢。原来如此，不会在意氛围的小洪同学一直交不到多少好朋友果然是有原因的。”
“请不要把这两件不相干的事扯在一起说。”
“嗯嗯，我明白了，你还是承认了自己交不到朋友的事实。”
“…诱导取供是犯法的哦。”
让这样说话不着边际的人来当老师真的没有问题吗。
身旁这位仿佛没事人一样自顾自掏出小镜子梳理起波浪卷发的大姐姐给人以一种完全不合时宜的轻佻感觉，仿佛这里根本不是教室而是咖啡厅一样，每次来上她的课时，我总会感受到一种莫可名状的放松。
也许这就是拜她的随性所赐吧。
正如潘舒妍自己方才说的，气氛十分重要。
但话说回来，这不能成为她随意套我的话的理由。
“你有交友困难症这件事算不上秘密吧，再怎么说我好歹也给你上了几年的课了，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能被你一直掖着藏着吧。”
“喂...能不能不要死抠着这个问题不放啊。”
越说越失礼了，说起来下次我帮她补习一下社交技巧如何。
不过…我掌握的好像只有怎么逃避社交的方法就是了。
“当然可以啊，我又不是为了惹你不开心才这样追问的。”
“那，所以？”
“所以我的目的很简单啊，只是要确保你能够在高中里交到朋友嘛。”
“诶？这种事情不是补习班老师该管的吧。”
“这你就错了，哪怕不是老师我也会管的。”
语气突然间认真了起来，我似乎还隐约从中听出了几分殷切的意味。
“教了你好几年的课了，如果你还只把我当老师我会觉得很失败的哦。”
说着十分诚挚话语的某人顺手将刚才补妆时用的睫毛刷指向了我。
——能拜托不要做出如此有压迫感的动作吗…
“好啦好啦我明白的啦，我知道你想说我们应该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吧。”
“bingo，所以说回最开始的问题？”
“是什么？”
“你现在，在新学校里，到底有没有交到朋友呢？”
原来这就是她绕了一大圈想问的问题。对此我觉得有几分无奈。
“拜托，我也不是小学生了，这种事无论怎么样都好吧。”
“你现在和我聊天会放松吗？”
“啊？这又是什么附加问题吗。”
“别管这个，回答就好。”
“不会。”
“小洪同学，边说边笑可是没有说服力的哦。”
“…我没在笑。”
“不要憋着哦，这样对身体不好。”
“噗嗤——”
完蛋，破防了。
在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内，我以最快速度收敛了自然的笑容，同时想用其他话搪塞过去。
“这完全是因为你说话不着边际害的吧！”
“不管是不是不着边际，至少我能让你笑出来对吧。”
“我又不是什么冰山美人…再说看我笑有那么好玩吗。”
不行了，完全坚持不住了。
谈话的节奏完全被这个天马行空的老师抓住了，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绑上了过山车一样，根本想不到下一个话题会朝哪个方向拐弯。
“不，不是因为好玩哦，难道说你自己不会觉得这样笑一笑有时候很有助于放松吗？”
“……如果你是指笑完够停下来时会感觉如释重负的话，那确实挺放松的。”
“唔，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功效吧。”
潘舒妍将随手放在桌上的化妆道具收回了提包里，看着那些完全不知道名称的玩意，我不禁在内心感叹起了身为女生的麻烦之处。
“你看，如果你有像我一样的朋友的话，能让你放心地笑出来不是一件非常棒的事吗？”
“…哪里棒了。”
我侧过头去，不想对上她仿佛有着强大洞察力的视线。
其实，只是不想让可能会自行因微笑而弯起的嘴角被她察觉而已。
“所谓朋友，其实是因人而异，毕竟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定义，即使是好朋友和一般朋友之间，可能也没有明确的分界线。”
也许是真的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吧，潘舒妍好似教她最擅长的数学时一般如此说道。
“在我看来，对于你而言，朋友就是可以让你无拘无束的欢笑的存在。”
“…我自认为自己做不出这种行为。”
我试着想象了一下这副画面，但跟遗憾的是，我完全脑补不出来。
毕竟这些年来，印象中我一次也没有发自内心的欢笑过。
“哎呀别着急下结论嘛，有些事情不试过怎么知道到底可能不可能呢。”
拍了拍我的肩膀的潘舒妍嘿嘿一笑，那样子仿佛不是一位老师而是我的哥们。
“时间也不早了，这次课就留个作业吧。”
“既然不早了就不要留了呗！”
“听我说完啦，作业的内容是——”
“在高中里交一个朋友，不管要等到什么时候都没有关系。只要记得到时要向我分享一下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