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期待的事物,是陪伴吗?对于一个数不清的日子中只与母上一起相依为命的人而言,希望有人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一方面我们家的现状还没真正到“相依为命”如此夸张的地步,另一方面,早已习惯独来独往的我其实并没有把孑然一身的生活放在心上。
那么,我缺少的,难道是爱吗…
不过,我并非是个缺爱的人,家庭成员缺失的现状下,母上大人给了我大概超越其他正常家庭中母亲所给予的份量的爱。因此虽说只是个二人之家,但如果爱能够被量化的话,我得到的份量肯定不比其他人少。
若非如此,想必贺欣怡也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闯入我禁闭的心扉之中。
不,等等,我似乎明白了。
我所缺少的,并非是“被爱”,而是,去“爱”别人…
不会轻易向周围的人敞开心扉,也就不会轻易让别人进入自己的世界。久而久之,对周遭一切都淡漠对待的我渐渐地就失去了这份本应充斥着少年日常的热诚。
虽然与他人划清楚河汉界的日子平静得让我即使闭着眼睛都能安然度过,但总觉得这份沉寂似乎也让我丢失了一些重要的事物。
伴随着身旁少女平稳呼吸的细微声响,柔软的沙发也应声微微的起伏着。这份触动一如我内心中悄然萌芽的某种情愫一样萌动着冲击着心底的土壤。虽然细小轻微,但却仿佛想要强调着自己的存在一般不容忽视。
不过,无法融入人群之中也许并非是我的选择,而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理解身边之人的悲欢离合。就像我没有办法理解身为我同桌的李鹏辉会如此热衷于集体活动的理由一般。
但是,我却能理解贺欣怡的所见所想。
她和我一样,都是因为家庭的缺憾而孤独得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存在。
话说一直以来似乎有些这样一个问题:双方如果能长久地在一起相处下去的话,那么她们应该是相同的,还是互补的呢?
虽然我也不清楚这个问题有没有定解,但是,如果放在我身上的话,我觉得,相同的境遇至少是能够相互理解的第一步。要想抱团取暖的话,一般都会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对象吧。
如果无法真正从心底里理解他人的话,也就不可能与对方成为真正的朋友。就像我无法理解李鹏辉这样,即使我能明白他确确实实地对我表示着善意,但没办法理解这种开朗外向的心态的我也就不可能与他推心置腹。
但是,我能明白同样身处与孤独之中的贺欣怡的感受。
待在这个女孩的身边,我将不会再体验到那种作为异类的疏离感,因为我与她是同样的一类人。从“一”到“二”的质变带给我的,是能够在我们这个二人小团体中寻求到的归属感。
话说回来,不知道贺欣怡是如何看待我们的这种关系的呢。
啊不过她现在大概还昏昏沉沉的吧,要想问清楚也只能等她好好休息一晚再说了…
…
“嗷!”
失重一般的下坠感席卷全身的同时,头部传来了与什么东西结结实实碰撞在一起的疼痛感。在双重打击的刺激之下,周身上下的疲惫感顷刻间消失到了九霄云外。
我揉了揉脑袋,倚着沙发缓缓坐正的同时看向了身旁。
“呜呜——”
只见贺欣怡正双手抱头捂着脑袋小声地嗫嚅着,睡眼惺忪的迷糊劲配上这委屈巴巴的模样煞是可爱。
等会儿——
该不会是我们俩的脑袋撞在一起了吧…
“可恶啊康林,你脑袋为什么这么硬嘛…”
“啊!抱歉…”
话说我稍微揉了一下就没什么痛感了,但是贺欣怡却还是要死要活的样子。她抬起头,幽怨的小眼神看过来顿时让我内心十分过意不去。
是女孩子对于痛觉更加敏感的缘故吗…
——我居然也睡着了吗,在女孩子的家里躺在对方的旁边都能入眠的吗…
“我可能是太累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贺欣怡倾诉的我淡淡地说道。
虽然不想让她因为我的感受而产生心理负担,但我确实是很累了。
“今晚、确实辛苦你了…”
少女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微微翕动的眼眸中果不其然带上了几分隐隐的内疚。
“没、没什么啦,毕竟刚才眯了一觉,现在体力已经恢复很多啦!”
我就差夸张地作出健美运动员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来凸现自己的精神了。
不过这倒也没法单纯地说是逞能,毕竟让女孩子露出这般愧疚的神色,身为男生当然要尽可能地消除对方的担忧吧。
“是吗,那就好…”
轻轻地点着头,贺欣怡的动作让我也搞不懂她是否真的相信了我的话。
“对了,你现在还头晕吗?”
“你是指喝醉了的晕吗。”
“当然喽。”
总觉得单凭贺欣怡能这么反问我就能推断出她还在头昏吧…
不过也有可能是单纯地犯傻就是了。
“还有一些吧,不过已经好很多了。”
“这么快吗…”
“哼哼,跟你说过我酒量不差的嘛。”
仿佛把小鼻子都翘起来了一样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得瑟的贺欣怡说着就扶着沙发扶手自己缓缓站起身来。
“你先再休息一下吧,要做什么的话我来帮忙好了。”
我赶忙出声叫住了贺欣怡,看样子她还是有些不稳。
“我要上厕所啦傻瓜…”
“啊,抱、抱歉…”
白了我一眼,贺欣怡自顾自地慢慢离开了客厅。
不大的客厅中只剩下我一人,大概是刚才睡姿不好的关系现在腿部有些发麻,为了缓解疲劳感我选择站起身来。
没有多余的陈设让这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狭小,屈指可数的摆设让这个用来日常起居的地方完全没有生活的气息。在这有限的几件家具之中,有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件摆放在老式大电视机上方的精致相框,与那些和这件房间一样破旧的家具不同,这个漂亮的道具一看就显得十分惹眼。
这东西应该是贺欣怡搬家时带过来的吧。
好奇心驱使我走近想一看究竟。只见透亮的玻璃框内部是一张二人合照,其中那个略显稚嫩的女孩一看就是贺欣怡无误了。虽然我肯定是不清楚这个小家伙小时候的模样,但这张照片看起来拍摄时间没过几年,因此我还是能辨认得出来。
似乎这是她初中时的模样吧。
而站在她身旁的另一个人,让我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他和贺欣怡的关系。
这是一个外表上看起来已经有些衰老的男人,但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却能清楚的看出他对自己身旁的贺欣怡的宠爱。
不过…虽然我不太会看人,但他应该也有五十多岁了吧。难道是贺欣怡的哪个亲戚?
“啧,被看到了啊…”
身后突然传来的咋舌声让我一下子浑身机灵,不知何时贺欣怡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是我太入神了吗,居然没有听到那边的动静。
“我只是随便看、看看的啦…”
仿佛做了什么错事的我尴尬地与她对视着,脸上带着淡淡苦笑的贺欣怡似乎并没有在生我的气。
“唉,算了没什么,看就看了吧。”
随意地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贺欣怡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某种想起了开心回忆的光辉。
“你猜猜,我旁边这个是我的什么人?”
走到我旁边后,贺欣怡也没看我,盯着那张照片这么问道。
“诶…有点难猜啊。”
瞎猜的话我当然会了,只是我害怕因为要是自己再口无遮拦的话,惹她不高兴那就麻烦大了。
“哼哼,猜不出来?”
“没错。”
“那我告诉你吧——这是我爸爸。”
“…诶——?!”
原谅我真的没有办法把这个年纪再大个一点的话应该可以做她爷爷的形象和贺欣怡的爸爸联想到一起去。
话说这个消息真的太出人意料了…
“呃,有那么夸张吗?”
“啊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这样的吗…”
贺欣怡双手交叉搭在电视顶上,将小脑袋懒懒地搁在自己胳膊上的贺欣怡看着一旁的相框发出了若有所思的声音。
大概是尝试着在理解我的疑惑?
“喂,话说你这样头不会晕吗?”
怎么这家伙想着想着脑袋瓜还以下巴为支点摇来摇去的啊。
“还好吧。”
“不然…咱们还是去沙发上聊?”
一直杵在人家的父女合照前怎么想都有点怪怪的。
“唔,也行啦…”
这么说着,贺欣怡停止了摇摆,来到了沙发上,我也乖巧地在她旁边坐下。
——话说,这个沙发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