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杨雨意料的是,多萝西对于她的言语无动于衷。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血族女孩。”
垂下手中的拐杖,老修女目光冷峻道:“在克洛索丝大教堂失踪的修女和我没有关系,那些年轻女孩也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元凶是谁。”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杨雨缓慢地挪动着脚步,寻找着多萝西松懈的机会,“为了养育血族你肯定需要大量的血液。将拉斯普廷的事情隐瞒下来,不上报给教会,甚至还欺骗我们说你的丈夫已经死了,难道现在还有狡辩的余地么?”
“血液的来源是我。”
老修女恢复成驼背的模样,转过身去。
“仅我一人而已,我可从来没有产生过拐走年轻少女,榨取她们的血液给我丈夫吸食的想法。因为我的丈夫直到临死之际,依旧信奉着圣山的教条,假如我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必定是得不到他的宽恕的。”
“你在说什么?”
杨雨愕然地睁大眼睛。
“我的意思是,这三十多年来给我丈夫吸血的,除我以外没有别人。”
拉开褪色的修女袍,从多萝西的苍老手臂上,依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针孔,仿佛疱疹般陈列开来,使人胆寒,“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饥渴,完全丧失了理智的原因,我独自一人的血液完全不够,只能勉强维持他的生命罢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观察着少女的银色长发,以及背后破衣而出的那双蝠翼,多萝西冷静地质问道,“我当初之所以收留你在教堂工作,也只是看在你身为血族,说不定会有解救我丈夫的办法。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是没什么希望了。”
唇间的利齿变回正常,杨雨的瞳孔闪烁着红光。
“原来你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
“不要小觑狩魔猎人的嗅觉。”
老修女用拐杖支撑着地面,步履蹒跚地来到囚笼前,姿态与先前判若两人,“关于那个猫族和盲眼女孩跟你是什么关系,我就不再追究了,但是你来到这里的事情,绝不能告诉别人,否则你的血族身份也有暴露的危险。”
“我可以把这当做威胁吗?”
“不是威胁,而是交易。”
多萝西从修女袍下取出一只针管,不觉痛苦地扎在手臂上,“在克洛索丝教堂附近失踪的年轻女孩,导致教会上层多次怀疑到我的头上,可是我却因为拉斯普廷的事情,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直到找出失踪案件的元凶之前,我都希望你能居住在这座教堂中。”
“原因呢?”
“你和你的同伴可以成为很好的诱饵。”
注视着被针筒缓慢吸出的红色液体,老修女脸色有些苍白地说,“现在的我年事已高,失去了年轻时的战斗能力。事实就像你所猜测的那样,拐走少女的人很有可能是潜伏在克洛索丝市的血族,如果是纯血种的你的话,或许有与之一战的机会。”
“明知道我是血族,还想让我与同族战斗。”
杨雨嘲讽般地冷笑道,“这是在讲笑话么?”
从手臂上拔除针管,多萝西用简易棉签止住流血,又将针管中的血压入餐盘内。
“纯血种和杂种是不同的,作为当事人的你应该最清楚这一点。”
端起餐盘靠近牢笼,老修女平静地看着里面的生物,像是饥饿无比的野兽般扒弄着水晶,“杂种是指由普通人转化的血族,和你们纯血种有着天高地厚的差别,他们通常会丧失理智去袭击人类,犯下诸多罪恶,因此受到纯血种的鄙视。”
莎莉安娜的书籍中确实有记载过。
普通人无法抵挡吸血诅咒,记忆与理性随之退化,很快就会被诱使堕落,沦为只是为了吸血欲望,苟延残喘在世上的某种兽类。所以极少数品行卑劣的纯血种,并不把人类变成的吸血鬼称为血族,而是名曰眷属,当作供他们玩乐的道具,尤其是那些年轻女性。
就像人类一样,血族内部也是分好人和坏人的。
不过。
“我和我的同伴成为引出罪犯的诱饵,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很多。”
多萝西弯腰看着牢笼内,拉斯普廷低头狼吞虎咽的模样,“我可以无限期地容许你们居住在这座教堂中,即使圣殿骑士到来,我也只会谎称是普通的修女,绝不会暴露你们血族和赏金罪犯的身份。”
“那万一老东西你死了呢?”
看向多萝西手臂上的密集伤口,杨雨冷笑着说道,“我们岂不是会成为杀死你的主谋,就连那些失踪少女的嫌疑都逃不开了。”
“我是不会死的。”
老修女蓦然转过头来,右眼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猩红色,与暗灰色的左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找到让丈夫变回人类的方法,我早已把血族的血液融入到了体内,将自身改造成了怪物般的存在。”
银发少女被稍稍惊吓到了。
“你自己不会受到吸血诅咒的影响么?”
“作为狩魔猎人,抑制侵蚀的方法有很多。”
仿佛要掩饰自己的心情似地,多萝西仰头注视着,遍布了整个地下空间的圣晶石,“只是我的丈夫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当年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彻底变成了野兽,没能挽回堕化的过程。所以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象,如果我当初执意要求和拉斯普廷一起执行任务,是否就能早点救助他,使他从无法回头的绝路上,悬崖勒马。”
“……”
气氛久违地陷入了沉默。
望着多萝西沉浸在往事中的模样,杨雨收回目光,重新戴上了兜帽。
“其实也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银发少女呢喃道:“那就是用狩魔猎人的方式杀了他,或者将他从牢笼中释放出去。毕竟,他早已不是你所认识的丈夫了,继续将他关押在这里只会让他更加痛苦,永远也无法从吸血的诅咒中逃离。”
身后传来了压抑许久的啜泣声,不知年迈的修女有没有听到她的建议。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都与杨雨无关,她握住从桌前拿起的钥匙串,缓慢地拾级而上,离开了这座阴森冰冷,被两人毫无意义的过往所束缚的地下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