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好长一段下坡路之后,我和废竹跟着星予走,望见了不远处转角处的平台,石头砌成的平台上有三间屋子,围成一个院子,缺口面朝南边,隐约能听见有鸡鸣狗叫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等来到屋子墙壁附近,我们三个从墙角伸出头往院子里偷瞄,望见一个妇人。
她正双手平举着竹制筛子来回摇动,里面平摊着一堆金黄色的玉米粒,玉米粒在筛子里上下跳动,发出像是跳跳糖在口里炸开的声音,而她的身边晃悠着几只鸡,和一只摇着尾巴的大黄狗。
“妈。。”
星予看得有些入神,竟旁若无人地喃喃出声。
这就是星予的养母李淑芬吗?看着也不像什么风水师呀。我暗自打量了一下那个妇女,小麦色的皮肤,头发用发簪扎成一团,面容说不上太漂亮,是那种很柔和的阴性美。
星予发了一阵呆后,往后退了几步,居然想就这样背过身走掉。
“你去哪?”废竹伸手搭上星予的肩膀,抓住了星予。
“之前也说过了。。见一面就走。”星予的声音有些发颤,很轻。
“开什么玩笑!我们陪你跑这么远就为了见一面?你允许我也不允许!”我也跑过去拦住他。
星予的眼睛向下看,低着头微微躬着腰,一副很失落的样子。
这算是我们第二次看见他丧气的面貌了,日系美少年如此忧伤,要是被班级里的女生看见这般景色,怕是要心疼死。
“我怕他们不欢迎我,当初我走的时候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星予沉默了一小会,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谁呀?”从院子里走出来个身影,身子探过墙角,手里还拿着竹编筛子,是李淑芬。
啪!
她手里的筛子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嗷呜~”跟着过来的大黄狗被突然从头顶淋下来的玉米粒瀑布打个正着,发出受到惊吓的怪叫,玉米粒从筛子里倾泻而出,极度浪费地铺洒在泥土地面上.
......
眼前的韭菜蛋面冒着热气,屁股坐着长条凳,地上的大黄狗爬来爬去,吐着舌头时不时来舔我的小腿,土鸡蛋的浓厚香味几乎掩盖了房间里任何味道,包括刚进来时候闻到的淡淡硫磺味.
“不要客气,就当来到自己家一样。”星予穿着围裙从旁边的厨房里出来,摊了摊手,一副主人家的作派。
我摸了摸有些发胀的脑袋,吐槽道:“为什么你就这么熟练地当起东道主了啊?”
就在不久前,李淑芬见到星予后,啥话也没说直接冲过去就抱住了星予,差点没把废竹撞到旁边的田里去,随后擦了擦眼泪,热情地欢迎我们进屋子里,还连声问我们“饿了没”,也没等我们回答,直接进厨房捣鼓去了。
星予本来像个人偶一样坐在桌子旁边,然后李淑芬喊他进厨房帮忙,出来之后就穿着围裙端着两碗面了。他乐盈盈的笑容神似待客的家庭主妇,我们才是那远道而来的客人。
刚刚那个过家门而不入的惆怅美少年去哪了,这绝对是换了个人吧?
“不用在意那么多细节。。吃面吧,真的好吃!”废竹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在桌子另一头呼噜呼噜大口吸着面条,上一口都还没咽下去就用筷子夹下一口,不出所料地噎着了。
“唔唔!!”
我走过去对着他的背猛力一拍,解救了他。
“怎么不吃死你!”
“咳咳。。谁叫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太饿了嘛”
这时候李淑芬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出来了,笑盈盈地说道:
"没关系,多吃点,锅里还有,这盘是腊肉,这盘是咸豆干,都是自家做的。"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来帮你。”到了别人家里,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我过去接下盘子,放在桌上,推到废竹面前。
星予站在一旁,明明养母的身高矮了他一头,却像是个小孩一样,没有之前那么落落大方的样子.
“将近四年了吧,星予你长高了啊。”李淑芬抬起手摸了摸星予的头,感慨地说道。
“你爸他出去办事了,差不多现在该回来了,等会让他看到你,肯定高兴死。”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人声。
“说谁来谁,肯定是你爸回来了。”
“老婆,我看外面附近一堆脚印,都是不认识的尺码花纹,是有客人来了吗?”
随着一阵浑厚低沉的嗓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个五大三粗的老汉,背挎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袋口露出风水罗盘的一角,随着他身体的走动,袋子里传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怎么现在才回来”李淑芬上前接过老汉手里的编织袋,轻声念叨。
“这个我放回去就行了。。。”老汉从编织袋里取出一个长条状,三指宽的尺子,上面刻满了汉字和度数。
“看完老李那家之后,非得留我在那吃饭,我说今天不宜待客,他才把我放回来。”
这肯定就是周跃进了,星予的养父。
周跃进一脚踏进侧屋的门,先是看到了我和叶竹含。
“哟,来了两个小客人。”明明周跃进见都没见过我们,对我们的态度却很自然,坦荡大方,不会让客人感到拘谨。
“叔叔好~”我和废竹齐声喊道。
“委托人不会是这俩小家伙吧?大人呢?”
“爸。。”星予开口了,他两只下垂的手半握着,手指微微颤抖。
周跃进听到星予的声音,脖子像是被针扎一样打了个激灵,转过头看向星予,张了张口,又闭上。
随后他默默走过去,路过星予,把手里的长条尺子平放在墙头高台的架子上,问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天早上。”
“你父母那边怎么说的?”
星予没说话,他是离家出走的。
“胡闹!”周跃进低吼了一声,背过身去,看也不看星予。一旁的李淑芬上前劝说道:
“你干嘛呀,吓到孩子们了。”
星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腮帮子鼓鼓的,咬着牙死撑。
随后周跃进猛地一转身去拉星予的手,“这就跟我回去,我送你到车站!”
“不。。不要!”星予声音颤抖着摇头,抵抗着。
局面开始失控,星予拗不过周跃进的力量,如同小狗一样被拎起来拉向门外,一旁的李淑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停一下!!!”
我站起身尖叫,把混乱的现场按下暂停键,星予和他养父都被我高分贝声波吓到了,呆呆地望着我,包括那只傻傻的大黄狗。
“星予父母那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妈发了消息给我。”
我掏出手机给周跃进看,里面的短信内容是
【到了那里,让泽田(星予)养父母一定给泽田爸妈打个电话,电话是:1512XXXXX。PS:死闺女居然敢骗我,还跑那么远,看回来我不收拾你!最多一天,然后立刻给我滚回来!】
周跃进看完了短信的内容,掏出跟废竹差不多款式的按键手机,松开了星予的手,跑去一旁的侧屋打电话去了。
“我爸妈知道我来这了?”星予惶恐地问道。
“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你真的一点都不考虑你亲爸妈的心情诶,我来的时候想了想,泽田夫妇肯定会急死的,也管不得什么约定了,就悄悄告诉了我妈让她联系你爸妈。”
最后还连累的我回去要挨一顿胖揍,我深深为自己一天后的恐怖下场而叹息。
“对不起。。”星予发自内心的道歉,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什么!!那我妈不是也知道了?”废竹大叫一声,从凳子上蹦起来,嘴边还有一小段面条和汤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