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让我把我自己制造成您的模样,就只是为了这个?”听起来花绮罗柳梨有些生气。
“是啊,就是为了这个。”栀子在摸着自己的头发,好像她真的考虑要留一个长发。
“这是很累人的,您最好能体谅我一下。”
这个女人真的想看看自己留长发后好不好看照镜子不就行了吗。
花绮罗柳梨没有说谎,这是她有史以来最大程度上的对自己进行“创作”,而对象是那个她一直觉得遥远而不可及的佐野栀子。
在栀子提出这个对她来说无比疯狂的念头时,就好像是她在说“你仿着我的风格来写一本小说吧。”
等同于官方授权要求的同人创作,并且还要求尽可能百分之百的还原,只是授权的那个官方是作家中的巅峰,注定会成为文学史上里程碑的佐野栀子,而被委托的她只是一个五流作者。
不过她要求创作的不是小说,而是“佐野栀子”这一个人,人比小说复杂,但花绮罗柳梨却更擅长。
所以她也就有了这样的一丝可能。
她不可能去拒绝这样的请求,这是她绝无仅有的机会。
栀子没有给她时间准备,她应该庆幸她没有给,思虑的太多,准备太多,到最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创作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是那千分之一秒中的即兴表演。
就有了她看向她的那一眼。
佐野栀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里,花绮罗柳梨不断地去回想着她所读过的栀子的书,数十本书卷在她的脑海中翻开,所有那些曾经阅读过的话语,感同身受的情绪,全部都涌了上来,她的瞳眸中映出了那个黑色的身影,佐野栀子所经历过的人生,也在她的身上流淌而过,最终,让她也成为了她。
每一处神态的细节,每一个眼神中的意味,握着酒杯的姿势,连同那副带着些许慵懒的神情。
这是花绮罗柳梨前所未有的巅峰之作,就如同小说家那上天赐予的灵感,仅此一次的超越了自我,再无复制可能。
“那么,我做的到底怎么样呢。”花绮罗柳梨有些忐忑的问,这个她最为仰慕的作者和前辈,现在要对她的作品做出评价。
“嗯,以小说来比喻的话就是,徒有其表的空壳,不了解的人会感到震撼,会觉得那是世间少有的佳作,但对于了解的人来说就是……”栀子指着自己。
“是什么?”
“就是坨shit。”
“您在说我是shit么。”这个评价并不出乎花绮罗柳梨的意料, 但还是有一点小伤心,考虑到这个作品本身和评价指的还真是她自己,就更伤心了。
“我也是。”栀子的表情好像有点痛快。
“不过你也不用太介意,因为你创作的对像是我嘛,这个难度对你这个三流作家来说还是有点高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世间仿她者,未曾能有三分似。
这是什么,来自前辈的温柔和安慰么,不过自己由五流变回三流了,好像值得高兴一下。
栀子拿出了第三瓶威士忌,今夜她的酒兴很高,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陪她喝酒了。上一次有人陪她一起喝酒还是在来隅谷川之前,和她一起喝酒的那个女人和现在这个长着差不多同一张脸。
“偶像,你该不会甘心一辈子做一个三流作家吧,还是说在你的偶像生涯结束后,你就放弃了呢,回去做你的花绮罗家的大小姐,和那些勾心斗角的女人和事情为伴。”
“不会放弃,”花绮罗柳梨打断了她,“也不会结束,赢的人会是我。”
她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似乎是胜负的天平在这一刻开始有些动摇。
“就算是吧,就算赢的人是你吧。难道你真的就相信赢了我,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了么,你就能成为作家了么。一个作者,所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的作品。”
“何况赢的人是我,你个三流。”
花绮罗柳梨看着那瓶威士忌,她的酒量并不好。
管她呢。
花绮罗柳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我到底要,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呻吟。
花绮罗家的二小姐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力和迷茫过,花绮罗家是权力的拥有者,她们控制和掌握着一切。但这并不包括才能和艺术,也不包括很多很多。
不然她就应该还活着。
没有才能是一件很令人绝望的事 ,和死亡一样令人绝望,两份绝望交织在一起,便是更深的深渊,她一直被缠于这处深渊之中,以自己的方式无力地挣扎着。
她说她要完成妹妹的遗愿,但却只能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来自欺欺人。
栀子在看着她,她一直在看着她。她……喜欢这个漂亮偶像此时的表情,忧伤,不甘,悲痛,祈求,还有坚强,像是被裹携于黑夜之中,仍在向着可能的某处踉跄蹒跚地爬行,这是一幅绝美的画卷,这是一出绝美的悲剧,值得写成一篇小说。
小说家就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东西,无论是在注视着的是悲剧还是喜剧,还是其他任何的什么,即使是她们自身的悲和喜,在悲伤和喜悦之上,在所有的情绪之上,最先浮现的一定是,“这是可以用来进行创作的”,这样的念头。
哪怕是要一边流着泪一边这样想。
更何况还没有人流泪呢,今夜也不会有人流泪。
“给你一个作业,算是你留在我这里支付的房费。”
“将你刚才把自己变成我的样子时想的东西写下来吧。”
“那样的话……”花绮罗柳梨很快就调整了自己情绪,她不能沉溺于那里。
“写出来的东西会很像您吧,还有您的作品。”
“像就像呗,你写就是了。”
“可是这样……”
花绮罗柳梨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算不算是抄袭啊?”
“怎么可能是抄袭呢,那有你这种一点都不像的抄袭。”
花绮罗柳梨都不知道她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了。
“不过正因为一点都不像了,所以,就像你了。”
“一直以来站在台上的那个女孩是花绮罗柳梨呢,还是别的什么人,你自己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