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说……不去。”绫奈小声嘀咕,这家伙好唠叨,话多起来时都这么烦人。
但是,她说的也都是对的,就像是在她的脑子里开了透视镜一样,自己的念头完完全全地就被她看穿了,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绫奈有想过很多次,一万字对于一篇小说来说并不多,只是短短的寥寥几笔就能写完,所以她始终无法去编排一个能够在这么短的篇幅里就简洁明了,又足够有深度,能够吸引读者的剧情。
短篇小说其实往往比长篇小说更加的困难,因为没有多的篇幅去让作者写废话,节奏相较之下更加的难以把控,也没有周旋的余地和摆正错误的空间。
绫奈选择了一个更加感性的方式,她现在还没有办法给她的读者们带来一场丰盛的晚宴,所以只能点燃她仅有的一束烛光。
“为什么你全部都知道,难道我的想法就那么幼稚么?”
她好像受到了打击,心情有一些低落,任谁都不会喜欢自己被人看穿的感觉。
自己反复思虑抉择后才决定出来的方式,就这样被栀子从她口中轻描淡写地,或许这对于这个大作家来说只是很简单的事,也或许她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做。
“因为你还很简单,想要写出更复杂的小说,你就得成为一个更复杂的人。”黑色毛衣的女子摸着女孩的头。
这句话不是栀子自己说的,是那个连作家都不是的大小姐曾对她说过的,那个时候的栀子面对她,就像现在的绫奈面对自己一样。
“不过不用泄气,这可不是幼稚,恰恰相反,这已经是你成熟的标志了,这已经是你现在所能达到的最好了,我以前也花了一些时间才学会了,怎么把自己用到极致。”
“你有好好地将“只有一次机会”这句话听进去呢。”
绫奈郁闷地拍开了她的手,现在能做到的最好,听起来并不是安慰人的话,就像是在说——“你也就仅此为止了”一样。
栀子没有这个意思,她依然认可绫奈的才能和她所能做到的一切,但绫奈不会就这样接受。
“她们在讲什么哦?”瑶香问筑野月渡,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黑毛衣的老板娘,说的词她都好像都有听说过,也都能明白它们的意思,但是她听不懂她说的每句话,她好像是在说着和绫奈有关的什么东西。
“她们好像是在说,小说?”
筑野月渡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让绫奈成为更复杂的人又是什么意思,这个老板娘,似乎并不完全像绫奈描述的那样。
“是在说关于写小说的事,那个女人是个小说家。”鹤瓶亭三子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小说家?”
作为文系生,对于小说家这个词还是比较在意的,并且还会产生一些亲切的感觉。某种意义上,都可以算是她们的前辈。
“老板娘是个小说家吗?看着好年轻。”筑野月渡问。
“是的哦,小生勉强算是个还会写几句浅薄之言的弄笔人,虽然说着这家伙年轻,可是自己也还不当成熟。”
栀子捏着古代书生的文腔装模作样,惹得绫奈大翻白眼,“小生”是什么扯淡的自称,你这个女人又那里和书生搭的上关系。
同样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鹤瓶亭三子倒是没什么表情,佐野栀子的书她同样也看过一些,其中有几本她喜欢,有另外几本她不喜欢,算不上是粉丝,但也有着一些尊敬。
不过以她的性格,栀子当着她的面说自己不成熟什么的,她就真的认为她不成熟了。关于这种自轻的话语,如果是当着她的面说的,她一般都会照单全收,反正是你自己说的,所以栀子不知道她在这个女孩心中的评价已经低了几分,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反倒是筑野月渡没有信了她的鬼话,这个女人肯定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这副轻浮的样子也更像是个玩笑。从刚才她对绫奈说的那些话来看,她也许是个很厉害的作家。门牌上栀子的姓名被“营业中”的牌子遮住了,筑野月渡并不知道她是谁。
她在脑海中想了几个自己知道的当代作家的名字,作为选文科只是想更好蒙混度日的人,她对于文学界的知识少的可怜,更不用说是当代文学界了。
有趣的是,她想到了佐野栀子这个名字,但是一瞬间就直接否定了,那位著名的大前辈,怎么看也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女人。
佐野栀子的名字遍布了这个国家,但真正见过她的读者寥寥无几,作为作者,始终还是作品更为重要。她的同行们,虽然她有时会对他们感到不屑,但至少他们现在还在奉行着这样的公理——作品才是最值得关注的,作者本人只需要远远地躲在书页之后。
花绮罗柳梨那样的抛头露面,以作者本人作为营销的热点,作者比作品人气还高的现象和行为,是被一部分人所唾弃和不耻的,至于有没有眼红,就不知道了。
栀子没有刻意地隐藏过自己的面容和身份,但也没有参与过想以佐野栀子之名来进行宣传和运营的任何活动,连露面的采访都没有接受过,可是她也不会拒绝以文字进行的访问,对她来说文字是比语言更好的媒介。她总是会留下一些看上去是答非所问的,具有“佐野栀子的风格”的文句,具体的意思就交由他人去理解和剖析,对错与否都无所谓。
在过去的日子里,其实她做的只有两件事——写小说,生活。有一段时间里她还以另外的身份,取了男性的笔名“卮木左人”来进行小说连载,专门用来尝试某些大胆想法和古怪的风格,结果也意外地收获了一批粉丝。
她没有在意过自己在悄然之间成为了如此知名的大人物,甚至还后知后觉了一段时间,但当她发现了自己的名气越来越大后,选择的是坦然接受。接受,然后再继续着和以往一样的事,不去触碰它,也不去抗拒它,自己该要做的事,一直都很清楚。
对于佐野栀子的形象,她的读者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想象,有的人认为她是头发苍白的老人,有的人觉得她是精明强干的中年女人,还有人认为佐野栀子其实应该是个男性,而筑野月渡想象中的佐野栀子,大概是三十多岁的,戴着薄边的眼镜,穿着整洁的衣服,写作用的书桌干干净净的,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