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高耸险峻的山崖相对而立,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下,崖面岩块嶙峋,犬牙差互,但也有一些被风带落在石缝中的种子,固执而坚韧地从漆黑的重岩中生出了芽,为崖壁添上新绿。
左侧的山崖上,建着一座老式的府邸,约莫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黝黑的墙壁斑驳如崖壁上的岩石,而相对的另一侧山上,茂密的深林里枝叶丛生,没有人涉足过的深处里,生灵在安静地憩息。
从府邸后院的门出来,有一条小道直接通向山顶,女孩常常沿着小路步行到山顶上,眺望着与她相对的森林,偶尔能看到有野兔从林间窜过,飞鸟归巢还林。
黄昏时分,少女就踩着山道下了山,顺着她回荡在山谷间的足音,月亮就从两座山谷之间升了起来,高高地悬挂在晴朗的夜空。
晚风拂过了月光,吹动走廊檐下的风铃,风铃悠悠地摇动,发出了依稀的铃声,与林中的鸟啼一唱一和,像是在对月鸣奏乐谱。
月白色的少女屈膝坐在溪水旁,温柔的月光也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她用手指勾着生在她身旁的草叶,拾起了泥土中的石块,抛入了溪水中,惊起了荧光四散。
月光穿过了层叠的岩峰和林叶,少女站起身,她的长发倾泻而下,染上了月色,如同将月光披在了身上,她沿着溪水向前走去,如同穿行在山间的妖精。
宛如披着月色的妖精,这是绫奈此时心中的念头,她发现自己没有明白一件事,衣服拿在手上时,她所能感受到只是一部分的美,就如同还未翻开的小说封面。只有当衣服穿在了人的身上时,绫奈的眼中才真正地看到了铃芽鸟所蕴涵的景象,书页也在此被翻开。
花绮罗柳梨穿上的不只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处风景,是创造出了这件作品的那位“作者”,早楸女东谷的心中之景。“
从设计到织就这件铃芽鸟,她就在心中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个画面,风铃的每一声响动,溪水边的每一块岩石,还有月下少女向她行来时的光景,都在她的心中反反复复地被打磨。
在花绮罗柳梨将铃芽鸟穿在身上的这一刻,早楸女东谷寄托于这件衣服上的心中之景,得以临世。
能否将自己心中所见到的画面,展现在她人的面前,才是一位创造者的伟大之处。
“你……嗯……”
花绮罗柳梨欲言又止,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是想听绫奈说些什么的,只是这个家伙现在倒好像木头起来了,一直看着她,也没有说话,似乎是看得太入迷了。
让女孩子自己先开口可是很愚钝的,花绮罗柳梨轻轻地踮了踮脚,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不知道这个家伙有没有察觉到。
她稍稍地提起了裙边,对着绫奈露出了一个浅浅含蓄的大小姐式微笑,她很少会这样笑。
“好漂亮的连衣裙,感觉像是月光巫女一样,我也想试试了呢。”筑野月渡赞叹。
“绫奈也是这么觉得吧?”
“绫奈?”花绮罗柳梨有些疑惑地,绫奈始终一言不发,出神地看着她,虽然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但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啊,抱歉,我走神了。”回过神的绫奈来的绫奈不好意思地道歉。
“我生气了哦?”花绮罗柳梨抱胸,不满地看着绫奈,明明是这个家伙的主动要求。
“因为你太好看了,所以我走神了。”
“……”花绮罗柳梨沉默了,绫奈的回答有点超过了她的理解,什么叫因为太好看了,所以就走神了啊。但唯独好看这两个字依然很清晰,她抬起手挡住了自己脸上的淡绯色。
好直接,原来绫奈是这样的类型啊,还是说柳梨小姐喜欢这样呢,筑野月渡不作声地想。
不过绫奈说的是实话。作者总得会在某个瞬间,见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好看”,此后在自己写出来的文字里,描绘着各种各样的美好时,她的脑海中都会若有若无地掠过现在她所看到的这个女孩,现在此刻她心中的心绪,会成为她以后在创作时的利刃。
栀子没有和绫奈说过这个,对于绫奈,她没有想过要做为老师和前辈去指导她什么,这个孩子会有自己的路要走,前辈们经历过的事,她也会遇到。
在见到了花绮罗柳梨之后,绫奈的脑海里掠过无数的画面,那是被作家们称为“灵感”的东西。
灵感并不是一种十分具体明了的东西,不是知晓了某个故事接下来要怎么写,也不是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或是场景,它更像是一种混沌的冲动,你不知道你能写出什么样的东西,但是就是想写,最后落于纸上的文字会令自己都感到惊讶。
神川绫奈所期待的冲动和感情,现在就在她的心中。
“所以……”
花绮罗柳梨走到了绫奈的面前,几乎是要贴上去一般。
“怎么样?”
她低声地询问着这个家伙,她可是因为她的期待才穿上这件衣服的。
“嗯……我终于”
绫奈目视着花绮罗柳梨,她伸出手,花绮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绫奈的手还是触碰到了花绮罗柳梨的脸庞。这是与她自己完全不同的触碰,绫奈的手很温暖,她没有想要在自己的脸上捏造出什么表情。
“终于看到你了哦。”
女孩的声音如轻悄的落雨,纷落在山谷之间,濡湿了皎白的月光。
“柳梨亲,这次是我赢了哦。还有接下来的,我们的对决,你也已经没有胜算了。托柳梨的福,感觉能够写出迄今为止最好的作品了。”
“现在的确是的,”花绮罗柳梨没有反驳,毕竟这一次是自己如她所愿。
“不过……”花绮罗柳梨欲言又止,然后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能写出更好的作品的作者,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你是想这样说吧。”
“你怎么知道……”这是花绮罗柳梨,作为花绮罗第一次被人读出了内心的想法。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是作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