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炉子也太不禁烧了吧。
墨哲帆汗如雨下。
“我不是,我没有。”
他对着问声而来的老教授连连摆手。
“不贵的不贵的,只是件两金币的小东西,等会给你开张单子,去财务部缴费吧。”
墨哲帆一阵肉痛,却也只能舀起一勺汤药,顺着勺子的凸起倒进试管里。
等他走出帷幕时,台下的学生们还没能从刚才的烟花声中反应过来,但当他们看见墨哲帆手里那管泛着微光的海蓝色药水,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不会吧,还真给他炼出来了?”
“一介人类怎么能炼出品相这么好的魔药?”
“他不会是作弊了吧?”
欸你个小脑袋瓜……
还挺聪明,被你猜对了,他墨哲帆就是作弊了。
“喝吧。”
墨哲帆把试管递给克克,却见他迟迟不肯下口。
“这……我……”
克克满脸焦急,不停地在试管和墨哲帆之间来回看,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毅然接过试管,捏着鼻子灌下了肚。
然后他就炸了。
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炸了。
他那张苍白病态的脸,此时红得像是庆典时的亚美利加人,竟一直延伸到脖颈,直冒青筋,又用手捂着嗓子,“呕咳嗯啊”了大半天,这才直挺挺地倒下,全无一丝声息了。
因为只是没了声息,所以大概还没死。
墨哲帆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原地,连最擅长的倒爬都做不到了。
“这人类!竟然做出毒药来毒害我们的族人,教授!这种事如何能够容忍?”
“这家伙算是完了,这是两族之间的外交问题,可不是死刑就能姑息的。”
“教授!”
“闭嘴,你们这群臭虫。”
却听见芙露露清脆的声音响起,骂得他们哑口无言,有几个已经兴奋得晕倒了。
“我觉得不是药的问题,教授,我申请为这个人类试药。”
全场都震惊了。
学妹这是疯了吗?那种毒药还有什么好说的,没看到克克都躺那儿了吗,就算你想要维护两族情谊,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啊!
“我是秉着学术钻研的态度,希望教授能够批准。”
老教授见芙露露这样执着,心想自己虽然有这么多年的魔法教学经验,但是单论魔法理论,可能还不如眼前这位少女。
不耻下问是好的,不如就让她试试,自己也许还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
于是老教授微微点头,他允许了。
芙露露便上台,一脚踢了墨哲帆的小腿骨,骂道:“还等什么,贱人,要我帮你盛药吗?”
“不敢不敢。”
墨哲帆如同见了救世主,忍住小腿的疼痛赶紧爬起来,抹了把汗,回到幕中,好在炉子虽然裂了,汤药却还没漏,他便盛了第二管药水,取出来递到了芙露露面前。
只见她眉目含怨憔悴颓唐地骂道:“拿来!贱人,死猪。”
那你倒是接啊……
底下的学生们则是炸了锅,学妹确实是在骂的,可哪有人听过她这般暧昧的骂法,众人皆是扣着心脏,说着“我好了”,便倒了一大片。
芙露露冷哼一声,接过试管一饮而尽。
轰——
只觉得洪流一般的魔素流淌过体内,大脑嗡鸣不止,每一次心跳都有如鲂鱼赪尾,疲惫不堪。
虽然没有克克那样夸张,芙露露的面颊也终究还是泛上了一层嫣红,身子无力地向前倒去,直倒进墨哲帆的怀里,瞪大了眼,挣着娇躯喘息连连。
“原来是……这样……”
留下这一句话,芙露露便完全昏迷了过去。
墨哲帆能感受到怀中少女小小的心跳,一突一突地,十分躁动,却极有规律。
“她没事,应该只是药效太猛,身体对过量的魔素产生了排斥反应。”
老教授对比了一下克克和芙露露的状态,很快得出了结论,但他也实在想不明白,区区一管魔素增幅药,是怎么把人喝到魔素暴走的。
“我送她去医务室。”墨哲帆轻声说道。
“那你的成绩……”
“无所谓。”
墨哲帆抱起芙露露,又喊来钟谷风背着克克,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离开了考场。
……
……
……
“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读到过关于灵素和魔素同源的说法,但由于没人找得到合适的实验手段,一直未能证真,现在看来,兄长大人倒是解决了魔法理论的一个千古难题。”
芙露露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房里拉着帘子,光照进来就只漫着暖烘烘的明黄,芙露露躺在床上,墨哲帆坐在床边,房里隔音很好,自然也就听不见那些前线归来的鬼哭狼嚎。
“植物对于环境魔素的吸收率很低,一般只有一点五个百分比到三个百分比,而它们对于灵素的吸收率则要更低,甚至不及魔素的百分之一,魔族进化出魔素的机制,正是为了让种群和自然的关系更加密切,从而领悟魔法的精髓,提升自身的核心竞争力。所以,您能炼出这种奇特的药水,应该和您庞大的灵素量有着一定的联系。”
芙露露眼神湿漉漉地,解释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委屈,她又叹着气道,“您的灵魂强度远远超乎常人,要知道,死灵生物最心驰神往的就是活人的灵魂,我那么爱您,可您呢?您可是个薄情的人。”
又一段话说完,她候了好久,却一直不见墨哲帆回话,转而忧伤地咬唇,“我不舒服,您能握着我的手吗?”
“……”
芙露露逐渐阴沉了脸,她放弃了,心里不知是难过还是气愤,于是恨恨地一摆手:“您先走吧,等我好点了,就会自己回去的。”
“好。”
墨哲帆在这儿干坐了三个多小时,可是面对这位直率的少女,他就只能说一个“好”字。
表里如一,率性而为,这就是墨哲帆对芙露露的看法,便如一张白纸上只画了一颗空虚的心脏,她就像一颗纯粹的宝石,折射着万里星空,闪耀着逐爱之美。
——其貌金枝玉叶,其态不染纤尘,其行有如毒蛇于荆棘上缠舞,疮疾之中可见净炼之处。
有道是高岭之花,涤尽铅华,滥情遍野于菲菲,权掌一国于巍巍,自是千里通天大菟丝,怎能弥留于一人。
意思就是说,
第一,她老爹想她母仪天下大爱无疆后宫千千万。
第二,她老爹是全魔界最强的灾厄种。
第三,墨哲帆胆小。
他不会去执着他命里没有的东西,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不来那个把芙露露拿捏在手里的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计划不能节外生枝,支线不能干扰了主线。
不过老实说,他也确实是不想污浊了那颗纯粹的宝石。
这是值得的,如果是为了这份纯粹的感情,就是值得的,他想要见证少女蜕变时的华丽模样,那一定是人生在世最好的感性。
所以,乖乖做一个旁观者就好了。
墨哲帆如是想着,起身离开病房,推开门时,那些仿佛炼狱一般的惨嚎声又响亮起来。
他还要去看看克克的情况,毕竟人家也是喝了自己煮的汤药卧床不起,去道个歉还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