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殇已逝 更新时间:2020/11/26 12:05:55 字数:4234

坐在我正前方高台上,居中位置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无论是他的脸,还是脖子,甚至是扶着额角的手,都是黝黑黝黑的。这种黑,就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白昼,就算是睡觉的时间,也是烈日当头;也仿佛是一个煤矿工人刚刚从矿井中爬上来,还没有来得及洗漱。如果不是这房间中的灯火通明,我想要找到他,就只能去寻觅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

从他黑底色金丝秀金龙的官袍上,就可以看出,他身居高位。我也可以很负责的说,他,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在我生活工作的地方,能够跟他平起平坐,相提并论的,有且只有两个。不要以为他们三个会像三国一样,魏蜀吴三分天下,互相征战,不死不休。他们之间更像是三个兄弟,分管着一个偌大的家业中的一部分事务,三人紧密联合,缺一不可。

以往的他,都是正襟危坐,双手扶案,一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正视前方。每当他张口说话,总是声如洪钟,仿佛那正午烈日一般强烈。若是你心中有鬼,都不用他怎么威慑,光是他的一声问话,就能让你心中最阴暗的角落,那些暗含的鬼胎无所遁形。他若是想要记录什么,总是拿笔就写,洋洋洒洒万言,片刻写成,纵使一字不改,依然是文采斐然,让人拜服。

我认识这位高官,已经很长时间了。这个时间长的都让我懒得去回忆,或者说没有办法去回忆。可是就算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像现在这般惆怅。他歪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额头,不断的揉着自己的额角,时而发出一声长长的,略带着沙哑的叹息。另一只手拿着他最爱的毛笔,却悬停在空中,这半晌功夫,硬是没有写出任何一个笔画。

坐在这位高官右手边的,是一个红脸的精壮大汉。若不是他那双丹凤眼中藏不住的精光,你甚至有理由相信,他来到这里之前,刚刚跟人拼过酒。

他此刻仅仅是坐在那里,右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左手自上而下,轻轻捋着自己及胸的美髯,眉头略皱,不怒自威。墨绿色带着暗纹的战袍,将他左肩之上的金色龙头肩甲映的格外闪亮。

单从这一身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气势,这一身上将军才配穿戴的甲胄,不用我说,也都会知道。他这一身武艺,寻常男子,便是成百上千,他也视若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纵使孤身面对千军万马,他也能仰天长啸,奋勇杀敌。

我认识这位将军,也有很长时间了。跟认识刚才那位高官的时间是一样的长。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位将军杀伐果断,奖罚分明。一声呼喝,便能让千军下跪,万马停息。纵使一生作恶的大贼,在他面前也宛如吓破了胆的狗崽子,纵使已经吓的尿了自己一身,也不敢在他的面前多说一句混账话,多出一个鬼点子。

可是这一刻,他仿佛一张拉满了的弓箭,却找不到目标一般的迷茫。他那精光暴露的眼神,却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抚摸胡须的手,也是如此的缓慢,犹豫,仿佛知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抚摸。甚至,我还看到了他的发际,竟有隐隐的汗水,在灯火的照耀下,散发着晶莹的光。

高官的左手边坐着的,是一位肤色白皙,法相庄严的僧人。他头戴佛观,身穿白色僧袍,却没有披上袈裟。面上无须无髯,双目闭合,神色平静。他左手平举胸前,不断捻动着一串暗红色的佛珠。右手做成拈花手势,自然放在腿上。

他仿佛从那佛坛上走下的佛像一般。即使是看上一眼,也便让人内心平静。千般红尘,万般罪孽,仿佛在他面前,都是烟云,甚至连烟云都算不上。这世上的一切,仿佛都不能让他睁开眼睛,都不能让他有丝毫挂念。他心中所系的,只有慈悲为怀,只有天下苍生。如此,便是菩萨!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高僧。对,没有错!在这长的让人懒得回忆的时间里,我与这位高僧就没有见过面!毕竟人家是得到高僧,深居简出。再加上这位高僧管辖的地方,不是我能去到的地方。这位高僧关心的事情,也不是我这种世俗的人可以关心的事情。我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刚来到这里报到时,站在他的山门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已。

在高台两侧前方,有一阶矮一些的台子。台子两侧,各有一张桌子。在我右侧的桌子里,也就是那高僧下首的桌子里,坐着一个穿着红色官袍,肤色微黄,身形消瘦的文书师爷。他正在不停的翻阅着桌子上的一本厚厚的册子。而他的桌角,也放着无数本这样的册子。如果他稍微再低一下头,他就会被这些册子挡住。可不要小瞧了这位文书师爷,他可是能将这些册子里记录的内容倒背如流的。是真正的倒着背,从最后一个字背到第一个字的那种。

在我右侧的桌子里,也就是将军下首的桌子里。笔挺的站着一位国字脸黑须小将。说他是小将,却不是因为年龄。只是他跟高台上的那位将军比起来,少了一些气势。不过,我们也不能小瞧了这位将领。就凭他能单手稳稳的扶住那柄寒光熠熠的大刀,便知道这位将领也是久经沙场,战功赫赫。

这个矮一点的台子再下来,便是一个宽阔的大厅了。大厅两侧各站着一排衙役。这些衙役各个都一般高矮,庄严肃立。一排三十个,总共六十人。最前方二十人,左右各十个。空手跨立,腰间挂着长剑,却不出鞘。中间二十人,也是左右各十个,双手握住一根上窄下宽的齐眉大棍,大棍立于胸前。最外面二十人,左手扶住腰间的弯刀刀鞘,右手握住刀柄。这三班衙役,便是常人所说,快壮皂三班衙役!

在我的左侧,衙役的背后,放着三口大铡刀。龙头,虎头,狗头!这三口铡刀赫赫有名。不知道有多少罪大恶极之人,死在这三口铡刀之下。虽然这三口铡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使用了,但是它们依然被衙役们精心打磨,擦拭,保养。它们放在那里,就代表了法的公正,严肃!

而这大厅的正中间,高台的正前方,两排衙役的中间,孤零零的跪着一个人。我看不见这个人的脸,但是我知道他此刻脸上挂着汗水,这些汗水正从他的脸上不断的滑落,滴在了那青石地砖之上。这青石地砖已经不知被多少人的血水,汗水再加上膝盖打磨的锃光瓦亮。这跪着的人知道,他此刻也在打磨着这一块地砖。

我能看见这跪着的人按在地面的双手。这双手算不上白皙,却能看见手上的青筋和血管。这样的手,握过刀,拉过弓。从右手中指第一关节处的茧子来看,这只右手在近一段时间,还握过笔。

我还能听见这跪着的人有一些喘。他的呼吸比旁边的衙役都粗重一些,仿佛刚刚剧烈的运动过一样。我甚至能看见他的胸口和腹部,随着这粗重的呼吸,在一起一伏。

我看不见这跪着的人的背。但是我知道他此刻已经是汗流浃背,衣服都差不多湿透了。我还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是平静的,并没有什么波澜,更没有恐惧,害怕。

问我怎么看出来这人不害怕的?呵呵,因为跪在那里流着汗,磨地砖的就是区区在下!我害不害怕我自己能不知道吗?

我流汗,是因为我是一路飞跑着进来的!你是不知道从衙门大门口到这大厅,光是那个院子就最起码有一里地。并且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了,我飞跑着进来,又飞跑着出去,跑到院子的一个角,玩命的敲了一阵子挂在那里的一面大铜锣。然后又飞跑着回来。这一会儿的功夫,我来回飞跑了少说一千五百米了。

就在此刻,高官发话了:“催!”

这下轮到我害怕了,怎么还催啊!虽说锣声急,事件急,锣声缓,事情缓。可是我这才刚回来啊,刚才那六十六声锣,已经被我敲的像下了暴雨似的了,您老人家跟锣有仇,也不能这么折腾我啊!锣是铜铸的,我是肉长的啊!

但是,没辙。谁让人家是大老爷呢!我口中喊了一声:“领命!”,心中骂了一声,就打算站起身往外——继续飞跑。

就在我刚站直了身子时,那文书师爷才喊了一声:“小的在!”

我就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大老爷这一声:“催!”,不是让我去敲锣,而是在喊这个文书师爷,他姓崔!

文书师爷站起身的功夫,还瞪了我一眼。

嘿~!孙贼!昨天酒桌上还跟我称兄道弟的,怎么这会儿就翻脸了!你反应慢,还怪上我了?!行,有你的,下回喝酒,看我不灌死你丫儿的!

大老爷连头都没抬,就继续问道:“除了这些管事的,其他还有哪些有本事的人在?”

这一句话问出来,我心里便有底了。怪不得大老爷今天愁云惨雾的,也怪不得大将军今天略有迷茫的,也就只有那高僧是平平淡淡的。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这事儿吧!说大,它确实大!说急,它也确实急!毕竟要来的这位大人物,曾经把我们这里搅闹了个天翻地覆,把来往公文一通乱改,把三班衙役挨个儿一顿丑揍,把当时在任的大老爷的长胡子都差点薅没了。当时的大老爷把官司打去了中央,结果中央非但没有把这大人物抓起来问罪,还给这大人物封了个官!没过多久,这大人物还把中央给闹了。中央这才要治罪。结果大人物的后台来了,象征性的把大人物关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外派。大人物出去打了个晃,回来就成更大的人物了。现在除了这大人物的后台,就连我们中央都要给这大人物三分面子。你说气人不气人。

虽然大人物外派回来之后,行为作风上收敛了很多,但是依然是个极难伺候的主。如今,他又要来!我要是大老爷,我也头疼。

你问为啥这高僧就云淡风轻的?我小声给你说,你别说出去啊。这高僧和大人物,是一个系统的,他俩是一个后台!这下你明白了吧!

就在我琢磨这些的时候,就听台上大老爷发话:“都去请来!”

此时,快壮皂三班衙役齐声喊道“领命!”,然后便齐刷刷的往外飞跑。把不明所以的我晾在了原地,像一个傻子。我心里想,这下算是玩完!请是可以请的,来是一定会来的,关键是,请谁来啊?

“小九!”大老爷正好这么一抬眼,就看见一个傻不愣登的我,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这一嗓子喊的我啊,扑腾我就跪那了。

大老爷哼了一声,说道:“愣着作甚,再去敲锣!人未到齐,锣不许停!”

我抹头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的领命。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大人物要来!这么长时间了,敲锣召人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人未到齐,锣不许停”这个要求,我真的是第一次听到!

我相信各位看官也已经反应过来了。我们这个地方,跟各位看官所在的世界,不是一个世界。但是我们这里的几位,你们好像都认识。

行啦,这一章字数差不多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趁着我敲锣的功夫,给各位介绍一下:

黑皮肤的高官,正是现任阎王爷!日断人间案,夜审阴曹冤。说的就是他!他作为我的顶头上司,我是不敢直呼他的名讳的。反正,我们都习惯叫他“包青天”。

红脸的将军,这位更有名!桃园三结义,忠义传千古。过五关斩六将,五虎上将之首。我们的关二爷,关武圣,关大帝!现在他统领着十万阴兵,负责着整个地府的安全和稳定。这位的事迹,大家都会背了,我也就不多说了。

至于高僧,我跟他不怎么熟。但是我说出来,你们也一定知道。他就是地藏王菩萨!当年真假美猴王闹的上天入地的时候,就来找过他。结果他的坐骑谛听,听了半天,虽说知道了真相,但是为了地府的安全,没有明说。而是一杆子支去了佛祖那里。

哦,说起真假美猴王,你们也应该知道了,这次要来的大人物,就是斗战胜佛,齐天大圣——孙!悟!空!

至于我嘛!哈哈哈!不重要,下一章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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