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
江映月走进图书馆的时候,除了惯例的便当和茶,左手还拿着一份报纸。
我笑了笑,起身接过东西,摆在前台,看了一眼报纸,随口问:“是昨天的事情吗?”
她没有回答,而是一脸复杂地摊开了报纸的头版:《新人刑查官惊艳发布会,当众承诺两天之内破案》的字样大的夸张,还配了一张艾然伸出警服看着镜头的照片,气势即便这样看去也不一般。
“......果然啊。”
我感叹着凑过去看了看报纸。内容预料之中的具有炒作风格,活生生把艾然塑造成了一个初出茅庐,能力超群,同时也自命不凡的形象。还深入地把她之前的履历都扒了一遍,刻意强调了她‘只有十八岁’这一点,着实有种捧杀的意思。
江映月把报纸放在一边,倒了一杯茶喝了,苦笑:“昨天你也看发布会了?”
我起身打开两人的便当盒,老实地点头。
“啊,怎么说呢......”她揉了揉太阳穴,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章鱼。“虽然知道她一贯挺自由的,没想到这么胡闹啊。”
我笑了笑,双手合十,小=声说了句‘いただきます’之后,也拿起筷子:“我也挺惊讶的。不过,制服很合身。”
江映月抬头,看向我的眼神瞬间有点奇怪:“怎么感觉你关注点不太一样。”
仔细想想,好像我确实跟她关注的地方的确不太一样。不过这自然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我将一个玉子烧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歪着头看她:“怎么不一样了?”
她摸了摸下巴注视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承认:“确实很合身。”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啊。”我叹了口气,看了看背后的衣服。“风衣还在这呢。”
江映月笑了笑,似乎看出了我语气中的东西,探身往我的盒子里放了一块鸡块,小声问:“无聊啦?用不用我过来陪你?反正那些工作在哪做都可以。”
我夹起鸡块,托着腮慢慢观察:比起前两天的便当来说,这次的品相还要更好一些,的确越来越有进步了。
“那倒不至于。其实她在的时候我们也是各干各的事情,我也习惯一个人看书。只是对那个案子挺感兴趣,想问问细节。”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落寞,闷闷地‘哦’了一声,低头吃着自己的便当。这样的反应反而让我莫名地产生了罪恶感,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默默夹了一块玉子烧过去,作为刚才的回礼。
“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就来学生会室找我吧。”吃完饭准备离开的时候,江映月还不忘回头看着我,补上这么一句,小声嘀咕道:“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们两个一起能干吗就是了......”
我微笑着点头:“如果无聊的话,会去的。”
——这种说法,实际上跟拒绝也没什么区别。但,不管是做什么,拒绝也好,反对也好,我还是会尽可能的选择委婉的方式:粗暴的言语不亚于磨砺的刀刃。
能尽量让她心里舒服一点,就尽量让她心里舒服一点吧。
下午,整理了两个书架之后,我继续看昨天那本没看完的银行职员血泪史,并一如既往地在放学前十分钟提前收尾,走出大门。
这逐渐熟悉起来的日常,虽然没有那么多起伏,大多时间也都是一个人独处.....却一如既往地让我心情平静啊。
回家的路上,在小区门口的墙角处看见两只黑色的野猫。找保安要了两根火腿肠,我蹲在地上,将它们掰成一个个小块,放在手心里,递到猫的面前:其中一个‘喵’地叫了一声,很快凑了上来把她的那份吃了个干净,还不停地舔着我的掌心。痒痒的感觉,让人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声说:“这么轻信别人,总会付出代价的哟。”
猫自然不懂我话里的意思,只是在我的小腿边不停蹭着,不时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
而另外一个,则与我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看向我手心的眼神自不用说充满渴望,却似乎一直在犹豫着,没有拿定主意。
我左右看了看,踮起脚来,从探出来的树枝上摘下一片阔叶,将火腿肠的碎块全部包在里面,平铺着放在地上,退后几米,蹲下,歪着脑袋观察她的反应:这一次,她似乎产生了足够的信任,马上窜出去吃了个干净,倒有点老虎扑食的风范了。
“苏小姐,对猫感兴趣吗?”有个挺年轻的保安从亭子里走了过来,看了看两只猫,冲我一笑。
我起身拍了拍手,默默摇头。“只是在想,这只猫跟我很像啊。”
他一下子没搞明白,左右看了看,愣了一会儿:“啊?哪只?”
“都挺像。”
只不过,一个是从前的我,一个,则是现在的我——
我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摸了摸这两个孩子的脑袋之后,走回家中。
Home,sweet home。
第二天的早上八点多,一如既往的早晨。
不,也不能说是一如既往吧.....因为,距离艾然可能正式成为侦探,还有十六个小时。
拎着温牛奶,带着不常见的困意,我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打开了图书馆的大门。低声感叹了一下昨天的睡眠质量,收起钥匙,揉着眼睛,朝前台缓缓走去的时候,却突然愣住,看见了一个我本以为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哟。早安。”披着风衣蜷缩在座位里的艾然从案卷中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轻轻招了招手,微笑。眼神仍然像从前一样散漫,还透着疲倦感,不过却并不给人无神的感觉,反而有种意外的温柔的美:可能也要归功于她之前留下的印象太过中性了吧。
不管怎么说.....疲倦感几乎溢了出来啊,她。和那个光彩熠熠,向凶手公然下了挑战书的艾然,已经基本上不是一个人了。
我反应过来,也挥了挥手,回以微笑,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犹豫了一会儿,晃了晃手上的牛奶,轻声问:“喝吗?还热呢。”
她摇摇头,把注意力转移回了案卷,专心看着现场的照片。“不了,喝了以后可能会困。”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桌子上:几个空了的速溶咖啡瓶一溜排开,还有三四张废弃的白巧克力包装随意散弃着,乱的出奇。她的手边也有一包尚未吃完的白巧克力,咖啡倒是已经弹尽粮绝,看这个架势,估计是在图书馆过了一晚上啊......
“前天晚上,嗯,很帅哦。”
我低头打开包装,喝了口奶。将瓶子拿在手上晃了晃,斟酌一会儿,还是没找出更加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如此说着,看着她的侧脸:“虽然有点出风头就是了。”
艾然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目不斜视。“这个风头总要有人去出的。那个情况下继续僵着,鬼知道那些记者会写出什么奇怪的新闻标题。他们一个个在警队呆久了,跟有的媒体都是老相识,不好这么尖锐,我主动来反而还有点理由。”
“我还以为你只是干干杂勤工作,不参与调查呢。”我把那些分散的咖啡瓶都拿到了一起,起身扔掉,坐回原位,支颐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笑着调侃:“前天在电视里看见你真是吓了一跳。江映月昨天还拿了份报纸来,头版哦。”
“那个,我倒是也看了。”艾然一脸的不情不愿。“这下在学校估计出名了吧?”
“出不出名倒是不知道......不过,那身制服穿在你身上真的很好看。”
她第一次从案卷上分神,转过头来白了我一眼,自己都笑了出来:“怎么今天一直在奉承我?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苏芳啊?”
我趴在桌上,含着笑跟她对视了好一会儿,随后歪了歪头。“说不定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呢?”
艾然默默挪开视线,没说什么,拿起白巧克力,塞进嘴里一块。
我趁机又往她那边挪了一点,闭上眼睛,张开嘴:“啊~”
“......嗯。”她的呼吸频率似乎都变快了不少,但还是轻轻放了一块在我的嘴里。睁开眼看过去,艾然的眼神非常复杂:“我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苏芳啊......”
口感极佳的巧克力在口腔悄悄融化,浓厚的甘甜感和奶香充斥了味觉。我挺满足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稍微清咳两声,收敛了一下,转过身去,正对着她,温柔地轻声说:“案子,别太累了哦。”
“.......你还真是,直接说就好了嘛。”她愣了愣,似乎终于领会到了我的用意,仿佛做出承诺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撑得住,不用担心。”
我指了指她的眼睛,笑笑。“先睡一觉再这么说会比较好哦。”
艾然看了看案卷,目光在上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对我说:“总感觉快抓到关键的点了。这个时候,实在是不想休息。”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问题出在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