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下意识地回了一声,用不太确定的眼神看着我:“你?”
“嗯......当然,如果太忙的话还是继续忙比较好,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
在我因紧张而连连摆手的时候,艾然只是微微笑了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把案卷递到了我的面前,翻开一页,坐得也离我近了些。
“其实,凶手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还不知道她藏在哪。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推测她接下来要下手的目标。”她飞快地将案卷翻到最后一页,将一封信一样的东西拿了起来,态度顿时严肃了不少。“这是昨天的新闻发布会播出完之后,刑查总局收到的犯罪预告书。”
我犹豫一下,把信接了过来展开:是一份复印件,用类似于羊皮纸一类的东西写成,笔迹清秀,但细细观察就知道并非手写,应该是用电脑打出来的。
‘艾然小姐的挑战书,我已收到。
作为礼物,也有一讯息回赠:我将在两天之后——即艾然小姐辞职后的隔天——进行下一次审判。地点未定。
被审判者的范围,恕不告知。
若想揭开我的真面目,请在那时,站在我的面前吧。
敬请诸位周知。
——真実の女神,敬上’
合上信,将它递回给艾然,我不禁喃喃:“真是越来越像推理小说了啊......这种凶手,你们也是第一次遇上吧?”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回答:“其实在龙平的时候,倒是蛮常碰见这种特殊犯人的。毕竟那个地方很偏僻,那时候他也还没入狱。不过,在北辰的话,还是第一次碰见。”
我也没打算知道‘他’是谁: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关心艾然能不能继续穿着那身警服,挺担心地问:“那,知道犯人的身份了吗?”
“嗯,知道了。”她出乎我意料地点了点头。看着我一脸震惊的样子,又无奈地笑了笑,补充:“不过,是个假身份就是了。她用这几个假身份在涉案的酒店当了大概一个月左右的临时工,负责房间的整理和收拾,每份工用的名字都不一样,而且都能查到实人......真是充足的准备啊。”
我没太听懂她的意思,凝起眉来。
她吃了块巧克力,合上案卷,细心地解释:“她找了好几个农村来找工作的女人,应该是用利诱之类的手段,让她们在这些酒店里做房间整理的工作。当她需要的时候,就顶替上去,在被害者住进酒店的那天顶一下班,提前两三个小时进入被害者的房间做准备,然后将他们杀死。大概就是这个手法吧。”
我还是心存疑惑,追问:“那,她进去以后总要出来吧?为什么事后的监控没拍到她出来的样子呢?衣服怎么办,总要沾血的吧?而且......”
艾然仿佛猜到了我的想法,慢条斯理地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也意识到自己一下子问太多问题了,赶紧闭上嘴,示意她继续。
她又吃了一块巧克力,理所应当般地看着我,说:“因为,这个所谓真実の女神,是两个人啊。”
我一下子愣住了。
“有个情况我们是没有透露给媒体的。这三家出事的酒店,都是凡斯集团旗下的快捷酒店。”艾然说。“它们集团在客人预订酒店之后,都会重新再确认一下客房的情况,而且,收拾客房的人都会推着一种里面放着房间用品的手推车以便整理......我去确认了一下,钻进一个男人肯定不可能,但如果是一米七以下的女生,挤一挤的话,没有任何问题。”
.......原来如此。走廊的摄像头并不能照到房间的内部,如果作案人员有两个的话,以这样比较委屈的方式进入房间,确实可以不被任何摄像头拍到。
作案手法真是,意外的很简单啊。
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双手抱在胸前,表情很不爽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确认监控的那帮人太蠢,这种手法早就被发现了。推车的速度都和别人明显不一样,真不知道是怎么当警察的。”
我没理她的气话,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脑内的信息,试着归纳道:“也就是说,事前几个小时,她们得到了被害者的入住预订,然后接了同事的班。其中一人推着车走到摄像头看不见的地方,让另一个人藏进去,随后在固定的楼层巡视,借由整理房间的理由顺理成章地推进去,让躲在车里的那个人出来在房间里等着被害人入住......是这样吗?”
她点头。“没错。”
“感觉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我抿了抿嘴,继续问:“杀人的手法是割喉没错吧?如果凶手是女生的话,她能制服的了三个中年男性吗?况且,就算制服了,现场也一定有打斗的痕迹吧。”
艾然感叹:“这个凶手最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啊。”
“我回警局以后,把他们三个人的手机彻底翻了一遍,包括一些奇奇怪怪的软件。其中一个人是用团购软件定的酒店,在入住的时候还给了评价,是这么说的:老顾客了,这次来的时候还特意送了红酒给我,房间也整理的干净,好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但是呢,我问了之后发现,这三个酒店,没有一家是会赠送红酒的。事后尸检,也确实在三个被害人的胃里,发现了安眠药的残留。”
我思考许久,沉默地点点头,和她一样感慨:“滴水不漏啊。”
“还有一个问题你可能想问。割喉的时候一定会喷血,并且溅到衣服上。想保持这样的状态走到大街上不被发现的撤离,无疑是很难的。而如果准备了换的衣服,又多此一举,反而会留下大量痕迹......是吗?”
“嗯,是的。”
这的确是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艾然伸了个懒腰,起身看着窗外,眼神飘忽不定:“所以,针对这个情况,她在实施割喉的时候,是位于被害人身后的。并且,将被子裹在了被害人的身前,也顺便裹住了自己的身体——这样一来,喷溅出来的血液就会全部洒在被子上,而不会危及到她的衣服。就算溅到手上,去洗手间冲洗一下也就可以了,并不会影响她的正常逃离。在侦查现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被子上的血液喷溅痕迹是非常连贯的。而如果她在割喉的时候位于身前,是绝对会出现断层的情况的,不应该出现那种情况......只是那个时候,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凶手进出现场的方式上,也不知道凶手居然是女人,更不知道真実の女神是个两人的团伙,也就只把它当成了一个疑点。现在一看,这些东西,就全部解释的通了。”
在我尚处于震惊中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其实,在开新闻发布会之前,我就已经大概摸清凶手的情况了。只是,她们两个逃窜的太有效率,紧急调了第三次犯罪现场附近的摄像头之后,现在也只知道上了一辆三无车,向市外的方向开走了。在高速那边下了国道以后就没了讯息——不过,以北辰附近监控的力度,追不追得到也只是时间问题。我现在在想的,还是这第四个受害人。”
......不得不承认,现实里的破案,确实比推理小说要靠谱的多啊。
我心服口服地看了她一眼,不确定地说:“既然那个人已经下了预告书,就说明,她肯定会回来的吧?”
艾然翻开案卷,轻蔑地注视着那封信,笑了:“以她的性格和作风,自然会回来。我早上委托了他们去调查三个被害人的人际关系以及住酒店的原因,下午应该就有结果。得到结果以后,第四个被害人的具体情况,也就大概能推理的出来了。”
“哦对了,一直没跟你说。”她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来看着我,表情再次恢复严肃。“可能是这两天太忙了,记性差了不少,其实早就应该说的。”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一下子让我内心莫名地紧张起来,犹豫一会儿,还是轻声问:“什么事呢?”
艾然直视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第三个案件的被害者,是那天偷拍你的那个男人。”
——听见‘那天’的时候,我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得到证实以后,更是屏住呼吸,许久不能说话。
记忆,又在脑海复苏。闭上眼睛,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拿着卡片机的,恶魔般的男人,转过头来的模样:如同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追魂索命,直到天涯海角。
我恨他吗?
当然,我恨他。我非常恨他,那个时候,甚至希望他赶紧死掉,最好凌迟处死,切成几千几万片才好——
但,真正得知他被割喉而死的时候,内心的感觉,却又五味陈杂了起来。
我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的两侧,沉默许久,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向旁边倒去,靠在了她的肩上。
艾然的身体僵了僵,却并没有闪开,而是轻轻握住了我的右手,声音轻柔:“你想知道我的真实感受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