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就产生过这种感觉,不过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的确认:在我面前的时候,她真的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啊。
轻轻笑了笑,拉好侧面的窗帘,我和她一起走出图书馆,反锁大门。江映月将手背在身后,不安定地左右乱晃,忽然晃到我的面前,问:“去哪家啊?学校周围的吗?”
我收起钥匙,带着她朝后门走去,点点头:“叫定食。昨天中午随便找到的,意外地很好吃。老板挺有意思,说是今天有三文鱼排,想带你去试试。”
江映月歪了歪脑袋,突然拽了拽我的衣服,眼巴巴地看着我,问:“有我做的好吃吗?”
“......嗯,各有各的特点吧。我个人觉得,你做的从调味上来说更偏重一些,比较符合我们的口味。”我抿了抿嘴,微笑着回答:“而那个店更偏日式一点。突出食材的味道。硬要分个高下的话,实在分不出来。”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好像觉得这个答案很有道理,又问:“那你喜欢清淡点的还是重一点的?”
“只要是会长做的,我都喜欢。”
江映月这次没再追问了,满意地点点头,轻快地走在我的身边,笑容比现在挂在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由于刚过十二点,放学的人群尚未散完,穿着夏季校服的学生们像是一条洪流从教学楼涌出,分为两段,其中一段就向后门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我们走在道路的最右侧,人流最边缘的地区,艰难地向大门处缓缓挪动。
她很贴心地护在了我的旁边,似乎是怕走散了一样,右手轻轻牵住了我的手指。突如其来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冷颤,飞快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她朝我眨了眨眼,说:“小心别走散了哦。其实应该早点来的,是我疏忽了。”
“......没事。偶尔这样,其实也不错。”
我默默接受了她的庇护,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我们之后,左手稍微动了一下,主动握住了她的右手。江映月的反应并不像我一样敏感,只是意外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朝我温柔地笑笑,继续向前走去。
出了大门,右拐,人流不像之前那么夸张了。毕竟地铁站在另外一个方向,这边也并没有太多饭店之类的地方,并非这些学生的目的地。经过桑树和桓树群,走了大约五分钟后,我轻轻拉了拉她,转过身,那家名为‘定食’的小店依旧坐落在那里,只有一桌客人,一男一女,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坐在前台的右侧。胖胖的老板一反常态地站在前台,看见我,冲我热情地笑了笑,对着我昨天坐的那个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也笑笑,微微点头,牵着她的手走进店内。朝座位走去的时候,江映月四处打量了着环境,却突然短促地‘啊’了一声,飞快地松开了我的手,捂着嘴看着店里唯二的那桌客人,脸莫名其妙地飘起一抹红。
“哟,江会长。”女生悠悠然地打了招呼。声音轻灵。
我愣愣地看了过去。之前背对着我们的男生身子一僵,挺无奈地转过头来,讪笑着朝我俩挥了挥手:“这么巧,你们......也在啊......”
虽然之前没认出他的背影,但那确实是凌辰——我未来几天的晚宴伙伴,也是我唯一一个能聊得来的异性。
他的对面,坐着之前在电梯上见过的那个女生。她穿着简单的夏季制服,左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表情带着些戏谑的意思。江映月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脸尴尬地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站在班主任的面前,和那次在电梯上时一样弱气,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即便这是第二次见面,我依然很难去描述这个女生是个怎样的人。诚然,‘漂亮’是首先从脑海中冒出的词汇,但她的这种漂亮又和其他人的并不一样。聪明,灵动,自信,洒脱,对待一切都似乎抱着戏谑和揶揄的态度,但在有的地方又出奇地认真......
不管她究竟是怎样的人,每当我看见她那像是猫看着老鼠的游戏般地眼神,都会觉得:总之,她很可能是我不擅长对付的那种人。
这是我本能的反应和感觉。
她恰好关上手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很快切换成非常体面的微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是苏芳吧?”
我点点头,小声回答:“嗯,我是苏芳。”
“之前见过面了。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洛月寒,高一一班的新生。”她起身,微微点头,又看了旁边呆站着的江映月一眼,轻轻问道:“总之,先坐下吧。要坐一起吗?”
江映月很为难地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安慰似地冲她笑了笑,再微笑着看向女生,点头:“那,打扰了。”
凌辰赶紧让了个位置,让洛月寒坐在了他的旁边。我在很隐秘的地方轻轻碰了碰,示意江映月先进去,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飞快地坐在了靠墙的位置。我则跟洛月寒相对而坐,两人都含笑注视着彼此——
只是,我仍然看不清她笑容下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老板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端上来了四杯茶。
凌辰和他对面的江映月都如释重负般捧起茶杯,埋首慢慢喝着,偶尔对上视线,都是一脸无奈。他拿洛月寒没什么办法,是显而易见的事。两个人在应付她的时候都处在绝对的劣势地位,也是可以料到的......因为她的确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
轻轻道谢之后,洛月寒喝了一口茶,突然抬头冷不丁地看着我,问了一句:“苏芳学姐,曲奇怎么样?合口味吗?”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曲奇。很好吃。”
如果不是她这一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是她的学姐.......不过,也不想去追究这么多了。就算她现在问我到底是高几的学生,我想我也回答不上来吧。
“凌辰对宴会之类的事情还不太了解,承蒙高看,麻烦你了。”她彬彬有礼地向我点头致意。
这些事情上倒做的一丝不苟,和刚才的那个她截然不同,很有些我在宴会上看见的那些大小姐的模样——或者说,她本身也就是那种大小姐,显而易见。
“这边才是。非常感谢凌辰可以接受我的邀请。”我也像她一样点头致意,看了一眼在旁边观察的凌辰,轻轻笑道:“接触了两三次,发现和他很聊得来,就冒昧地邀请了,本来以为会被拒绝的。”
洛月寒飞快地撇了他一眼,调侃道:“他可不是那么擅长拒绝的人。”
凌辰闷闷地应声,低头喝茶,举手:“这个我有自觉。啊,当然,也并非什么人都不会拒绝的,只是一样觉得跟你很聊得来......”
江映月忽然插了一句:“明明是觉得苏芳漂亮。”
他这次反而来了劲,看了江映月一眼,反驳:“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但只是漂亮的话,我也不会应邀啊。有共同语言才是最重要的。”
“哦?”江映月不屑地笑笑。“你和苏芳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看书啊!”
“你看的书跟她是一类书吗?”
“怎么就不是了?昨天还聊了好久呢。”凌辰求助般地看了正喝茶的我一眼,征求性地问:“是吧?”
我没能理解为啥话题就转到我身上来了,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啊......是的。我读的书很杂,他看的我也看,的确能聊得来。”
江映月也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突然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凑了上来,眼神关切:“千万别因只是因为聊得来就对他产生信任啊,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套路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太多。”
“啊.....嗯.......”
凌辰一下子又不太服气了:“哎哎哎,空口无凭辱人清白啊。我什么时候套路过人啊?明明一直在被你套路?”
“我怎么套路你了?”江映月笑笑,反问一句。
凌辰理直气壮地说:“你跟我说那个早操不下去也无所谓,但我就因为这个被班主任扣了五分!五分啊!”他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五’出来,“整整五分!”
她的态度瞬间不那么强硬了,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哦,这个事情啊。恩,本身我也以为不会扣分的,但后来负责这个的体育老师跟我反映了一下出勤率,最后决定还是让场面漂亮一点比较好......结果你就刚好撞枪口上了呗。”
“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我是你的话我都不敢说这个话!”他气哼哼地喝了一口茶,不轻不重地放回桌上。“我们班上还有几个也信了你的邪没下去,结果一扣分全傻眼了!你这个消息源是不是要负责啊?”
江映月耸耸肩,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也没让你们翘啊。谁知道你们一个个胆子那么大运气还这么差?”
“嗨我说你这个人......”
两人的吵闹声凭空改变了这家店的气氛,由一家咖啡馆似地小资店铺,变成了一个市井常见的饭馆。
洛月寒捧起茶杯,默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对面的江映月一眼,最终,目光回归到了我的身上,叹了口气。
我苦笑着和她对视,同样捧起茶杯,第一次和她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