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直球让我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赶紧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低声说:“我自己会换的。请你出去。”
林晴撇了撇嘴,一脸不信任我的表情,揶揄道:“万一你跑了怎么办?这可是你小时候天天摸滚打爬的地方,说不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秘密通道呢?责任还不是在我身上?”
说着说着,她又向我走了几步,脸忽然一下凑到了我的面前,距离我的鼻子只有短短几厘米的距离,说话时扑出的呼吸气息和香气,让人不禁面红耳赤。
我连忙向后连退几步,直到背后传来了墙壁的触感,才一下子惊了个冷颤。她玩味着微笑,继续朝我逼近着,说:“大家都是女生,我又不是没跟你一起洗过澡,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仔细回忆一下,这倒并非是什么杜撰出来的内容.......只是那个时候,她似乎还是一个刚进公司的小职员,我也只是一个还没上初中的小女孩,一起洗澡之类的自然不会太过在意。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截然不同了——这一点,她明明也是知道的。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吧?”我无力面对她那像是面对着猎物的视线,扭过头,小声说。
林晴也跟着我头转过来,右手顺便撑在了我的肩膀上边,用装傻般地声音奶声奶气地问:“哎~是吗?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有些着急地在墙壁上扭动几下,自知已经无路可退,只能低下头去,声音细微地甚至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声带究竟有没有具体地发出声音,似乎都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你明明知道的。”
林晴的笑容看起来更加诡异,甚至有些狰狞的感觉。正想说些什么时,她却突然看见了门上挂着的时钟,愣了愣之后,似乎也意识到了时间不太充足这件事,轻啧一声嘴,从我的眼前退开几步,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很遗憾地说:“时间好像不太够了啊。”
之前紧紧环绕在我身旁的压力突然全部释放。我踉跄着朝前晃了两步,深呼吸之后,长舒一口气,用罕见地带点怨恨的眼神看着她,嘟起了嘴。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林晴这次没再开玩笑——也许是因为时间不允许的关系吧,她很快转过身离去,关门之前,还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警惕地四周看看,确定这个屋子里确实不再存在除我之外的任何生物之后,我无力地靠在门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略微有种虚脱的感觉:这个女人,果然是我到目前为止最不擅长对付的同性啊......
缓了一会儿之后,抬头看了一眼钟表,规定的半小时似乎真的所剩无几了。尽管知道附近没什么视线,我还是挺没安全感地找了个衣架后面躲着,慢慢地脱掉身上的所有外衣,穿上了挂在墙上的那一套黑色礼服。
这是一套挺传统的晚宴礼服:并不算太过暴露,没有露肩露背,长裙的尺寸也恰到好处,算是我比较喜欢的样式。为了迎合它那简洁的风格,我只化了淡妆,选择了一件白色的星星样式的项链,搭配上同样是黑色的系带凉鞋,将长发用丝带系成干脆利落的马尾,怀着稍微有些紧张的心情,对着镜子看了看效果:长时间以来的住院生活,看来并没有将我身上的光彩全部剥夺殆尽。镜中的仍然是之前的那个我,甚至还要比原来多了几分成熟和温婉——虽然,我宁愿用这几分气质,换来不曾进入那个医院的人生就是了。
一点一点地慢慢整理着礼服的点缀花边,我注视着那扇两米高的落地镜,细细打量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之后,缓缓转过身,拉开门,怀着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的心情和觉悟,穿过走廊,走下大厅。
林晴也换好了一身白色的一字肩礼服,大大方方地露出漂亮的背部和肩膀,和我的父亲并肩而立,表情放松地聊着什么。他偶尔还会开怀地笑笑,看起来今天心情真的不错。
见到我下来了,两人同时抬头,同步率挺高地看了我一眼,顿顿之后,表情均呈现着不同程度的惊艳.......可能是太久没看见我穿着礼服的身姿了吧。说实话,刚才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我也曾怀疑过这是不是我本人来着:和当时穿着那绿泱泱的军服时的模样,真是千差万别。
尽管心中怀着非常复杂的抗拒情绪,脚步也因此十分缓慢,但当我走到他的面前,还是默默地低下头去,小声说道:“父亲,我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不停地上下打量着我,内心似乎生出了许多感慨。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了:“回来就好。欢迎回来。”
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在身体接触发生的那一瞬间,我还是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想要躲闪的念头——在林晴多番的眼神暗示之下,才强行按捺住了这种感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它因为这次接触产生任何颤抖。
真是辛苦的一件事,从各种意义上都是啊。
随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宅邸的大门和时钟,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忽然对林晴说:“凌辰那孩子估计快到了,你和苏芳去接待一下吧。”
林晴轻轻点了点头,谨慎地问了一句:“江家似乎也快了吧?”
“啊,对。如果到了的话,就一起接进来吧。”他先是愣了愣,随后笑着揉了揉太阳穴,自嘲道:“这脑子一天天的也开始不中用了。我以为我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的。”
她笑了笑,安慰的话都带着点恭维的意思,比起当年的她,这种场面话倒是越说越熟练了:“越精密的机械,在有的时候就越容易出些小问题。不影响大局的。”
父亲白了她一眼,也听出这是恭维的话来了,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挥了挥手,随后走向门外:“赶紧去吧去吧,别在这拖着了。我还得接待别的客人。”
“是。”
她九十度鞠躬,目送父亲的背影出了门之后,也领着我慢慢朝门外走去。
途中,我挺小声地对林晴说了一句:“刚进公司的时候,你怎么看都不像会说恭维话的人啊。”
她的手明显僵了僵,随后有学有样地轻轻搔了搔我的手心,对我类似于讽刺的话语不以为然,反而挺释怀地笑道:“当年的你,也不像是不敢在我面前脱衣服的样子啊。人总是会变成自己不曾想到的模样,不是吗?”
我仔细咀嚼着这句已经听腻了的话,将它放在自己的身上仔细对比,却发现并非如此。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可能就是这样的吧。
“也许。”我不确定地回了一句,看着她的侧脸,继续说:“不过,我很庆幸,我变成了我本来就要变成的模样。也算,拜某些人的所赐吧。”
如我所想,涉及到这个话题之后,林晴果然乖乖闭上了嘴,有些嗔怒地看了我一眼,走路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不少,没有再接话——不过,我本身也没想让她接话就是了。
走出大门,我牵着她的手,缓缓拾级而下。远远朝大门望去,一辆白色的SUV恰好停在了铁门的正门口。西装革履的司机沉默地从正驾驶席走下,飞快地绕到后座,打开车门,穿着一身学院黑色制服的凌辰有些懵懵懂懂地走下车来,朝他忙不迭地点了几次头之后,正了正领带,看向大门的瞬间,他的表情明显出现了短暂的惊讶,但很快调整过来,还是尽量保持着严肃,朝宅邸走来。
我的父亲这个时候正好朝大门外走去,见到他之后,挺热情地——不知道这个形容词准不准确,起码他挥手的幅度不算太小——迎了上去,在凌辰一脸茫然的表情中握住他的手来回摇摆,俨然进入了谈生意时那副见谁都像是兄弟的状态。
林晴倒是一脸淡然,似乎也习惯他的这种随时变脸的本领了。
我则轻轻叹了口气,和她继续向下走去。
聊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他亲切地拍了拍凌辰的肩膀,转身指了指我的方向。凌辰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来,见到我这一身打扮的时候,明显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眼神里透着一种浓浓的不现实感,比起惊艳,倒更像是看见了什么外星人一样.......
他转头看来的时候,我也正好踏下最后一层阶梯。冲他勉强地礼貌地笑了笑后,行礼:“欢迎。”
父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朝门外走去。凌辰则一脸惊恐地回过身去鞠躬,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转了过来,小声说:“啊,打扰了......”
林晴被他这种紧张的神色逗得扑哧一笑,加上父亲不在,也就现出了原型,大大咧咧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表达亲切的方式似乎都是这样——说:“别这么紧张啊,来,抬头挺胸,不然怎么配得上我们苏芳?”
凌辰被她拍的又是一激灵,不过这次倒是尽力控制了许多,看起来没有那么一惊一乍了......毕竟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人,可以理解。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白了她一眼,问:“什么叫你们苏芳?”